莫念尘音-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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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俊不禁。
“我只想知道，你说的是哪国话……”
青葵看我一眼，没好气地说：“古代荆涯地区已失传的方言，意思是‘没见过这么恶心的’！”
我挠了挠头，突然愣住了。
什么？古代荆涯地区有方言？还已失传？
我惊讶地说，没注意到自己啪的一声把手上的书都合上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导师逼我学的！前两天刚刚写进去……哎呀！”青葵急忙刹住口，像是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她略带不快地看我一眼，伏案狂书，情绪恶劣：“不要跟我讲话！我今天要把这周的作业都赶完！”
……哦，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心情那么差。每当她有一堆任务急着完成的时候，她就会很想对不停打断她的人都打上一拳……可是……不会吧……虽然我知道老师会提前一周把作业都布置好，可是，赶一周的作业……这未免太不现实了……至于青葵有没有使用非凡人的力量，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想撞枪口的，可惜过了不久，又有事情逼着我不得不和青葵说话——一只纸鹤在我身边像苍蝇似地打转，我以为是我的，就拆了，没想到却是青葵的，而且很奇怪地是用正常文字书写的。我看到抬头写着“青葵督道”的时候吓坏了，急忙抽回目光，看着专心致志的青葵，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地叫她：“青葵……”
“都说别跟我讲话！”
她的反应不出所料。
我鼓起勇气开口：“不是，有信……”
我举起手中皱巴巴的纸对着她摇晃，青葵望过来皱了皱眉头，“对不起。请念给我听。”
……
我早就知道跟她争辩她的信我不能看是没有意义的，只好认命地怀着忐忑开始念：“‘青葵督道，请认真准备后日晚的法术加持，并小心注意事项，警卫将于晚九点三十分前往肃宅，特此提醒：加持时间不得任意改动，现世一切事项务必请假。王。’”
“霸道！”青葵一下子旋过椅子来大声喊，“凭什么是你定时间然后我就要请假？！而且我们前两个月才去加持过一次！”青葵拿起草稿本一阵乱翻，哗啦一声猛地扯下一张干净的草稿纸，连同一支笔一起甩过来给我：“帮我回信说……”
“等等！这里还有字！”我打断她，注视着纸面，一字一字地念出来，每个字都让我的后背愈加发冷，“‘机密，阅后立即销毁！’——青葵！这是怎么啦！”我抬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紧张不已。
不知道什么事情严重到要求“阅后立即销毁”！即使我本能地知道，这肯定是很危险而且非她不可的事。
“我知道要销毁！”青葵没好气地夺过信纸，突然间全身僵住，随即瞪大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声惊叫。定了定神，她才费力地拧开钢笔的后盖，挤出墨水盖住信上所有的字迹，抬起手，指尖窜出橙色的流火，一瞬间将信焚烧殆尽。
“可是销毁还有个鬼用！”她气愤地对我嚷嚷，“王究竟是不是在故意犯傻呀！！——你帮我回信，写‘青葵督道明白！’还有‘你已经提醒过我两次了，你当我弱智吗？’”
我依言写下，却很迟疑地问：“这样写真的好吗……”
尤其是在还加上最后一句的情况下……！
青葵像是没听到我的话。
她推开墨水瓶，慢慢在桌子上趴下，不顾身下是不是压了作业本，她枕着臂弯直直地瞪着前方的某一处虚空，脸上阴云密布又略带犹疑，一动不动，手里还抓着笔。最后，她把脸埋进臂弯，我便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我看见她的背几次起伏，像是深深地呼吸。轻微的嗒的一声，那是她松开手，让笔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我走过去，惊讶而迟疑地轻轻触了触她的肩膀，“青葵……青葵？”
“给我吧！”青葵站起来，手有点颤地拿走已经写好的信叠好让它飞走，然后在映术厅里踱来踱去，忧心忡忡。我却发现她的表情中似乎还包含了别的什么，似乎有遭人耍弄了和一种异样的不安……
“怎么了？”我从后面环抱住她。青葵抓住我两手腕，没有挣扎。
“戢锐，我炼青葵对不起你。”
我全身一震。“你说什么？！为什么啊？！”
青葵冷静地回答：“我这次本应听你的话。我不该让你读信给我听。”青葵抓着我的手握得越来越紧，“……你不能知道这件事的。这封信应该我自己拆……我让你陷到危险中了。”
我说不出一句话。完全怔住，不知道这是在向着什么方向发展了，更别说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发展来的。
“我不该那么任性，思仲，笠光导师，我也忘了你们的告诫，忘了要随时保持敏锐……但是炼淅蔚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平时你不是很喜欢用篆书来折腾我的吗，这次怎么却不用了？！你想间接害死戢锐？你明知道我会让她读信的……还是你是故意想让她知道？”青葵仿佛独白似的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突然提高了音量：“戢锐！至于是什么危险，我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好了。”
……什么嘛，你又说我有危险，又不能告诉我，你干脆一开始也别对我说得了，青葵！
停了停，她说：“王这么重要的信怎么能不加密就送过来呢！已经被人拦截了！”她的语气透着深深的不安，“销不销毁已经没有意义！”
“被什么人截了？”
青葵深吸一口气，迅速镇定下来，她轻柔而又坚决地挣脱我的怀抱，走到书桌前开始把所有书都往下搬，一边对我说：“不管是谁，就会知道最近保护镇守下界的法术护持很弱，如果心存歹念，乘机攻破护持，下界就会失陷。上一任的督道力量很强，她的加持一直维持了几百年，但是十多年之前所加持的法术开始渐渐稀薄了。我从去年暑假开始，已经又做了三次加持。”她直起腰，“但是每次都是在我重伤之后，每次都维持不了多久。前辈的加持可以维持几百年，但是我的加持连几个月都很勉强……这一次居然还是在我最疲劳的时候……戢锐，把门关上，不要出去。”青葵做了几个手势，双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震倒了一个法器，她却只是又皱了皱眉，转身面对后墙，“开！——王！我有要紧事！”
船长的办公室在墙壁上显现出来，冥王一脸惊讶地抬起头，用略带责备的口吻：“小青！我没告诉你没事不要开映术厅么？！”
青葵不跟他废话：“信被人拦截了，请您自己判断是有事还是没事！”
冥王霍地起身快步走到画面前，带翻了案头的杂物。“被截了？！你怎么知道？”
“那么明显！一拿到我就知道了呀！我还是按照正常渠道写了回信，我估计他们还是会拆这封信的——你看！”青葵指着那只突然飞进了画面的纸鹤。船长抓过它后也像是被电过一样一把拆开。
“果然。”他说，但是他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冷静，比起青葵冷静更多。他将信焚尽，若有所思。
“这属于一个现世沉寂多年的组织，与现世界神定下契约，法力起效的规则跟下界完全不同……”
“你怎么一下子就知道这么多？”青葵怀疑地问。
王大大方方地迎上青葵的目光。
“因为这个组织在我在世的时候一度非常活跃，灭掉了当时的很多行会，甚至半公开地辅佐了当时的王侯篡位。”
青葵看着他：“行会是什么意思？”
王沉默了一会儿，“你就理解为是另一些组织或者教派就好了，那是那时我们对他们的称呼，跟现在的意思不同——他们……有些精通现世的邪术。”
青葵偏着脑袋，那是一般她感到迷惑时的习惯动作。“等等，你是说，我们的历史上，真的是有通过邪术掌权的……？”她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用食指缓缓按摩着太阳穴，一幅深思的的表情。我想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想问的是，世界其实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是纯理性的，不是一直像我活着时深信的那样，鬼神是不存在的？而是真的有一个后台，那里奇幻不尽人知？
“青葵，停下！不要去想！”船长及时地厉声断喝。看来青葵这种世界观的冲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靠她的力量无法解决，也无法理解……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后果会什么。
“是……”青葵说，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她猛一抬头一声惊叫：“你在世的时候？可是那有上千年了呀！”
“是，那个伏火会还有传人，我也觉得挺惊讶，原本以为现世已经没有这些……”
等等……伏火会？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要不然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熟悉？一丝让人不舒服的莫名感情在我心里泛起轻微的涟漪，但又很快沉寂……
青葵打断：“好了，别惊讶了！那法术加持的事情呢？！”
船长果断地盯着青葵：“改在今晚进行！不能拖了，我马上召集警卫！”
青葵气得快要跳起来：“王！他们可能会猜到我们一发现信被截，马上就进行加持！”
“我也想到。好吧，我会加派警卫的，同时要求所有执事戒备……”船长着手安排，但青葵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可是如果我现在去做一次加持，这身体恐怕就扛不住了。”青葵很严肃地说，让即使是我也不觉得她是在找借口推脱。“我想你应该记得我不久前才中过毒吧，而且你搞得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觉！”
船长忍不住蹙起眉头。“那麻烦了……那我们就只做临时的加持吧，先维持一两个月，本来这次故意安排在你正式执业之后，就是想让你以正式的督道身份，做长期的加持的——”
青葵叹了口气：“我明白！可是一两个月？！那是不可能的！一两个星期就已经是极限了，老大！”
船长以同样的眼神回望着她。
“唉……”在船长的目光下，青葵只好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好像意味着，好吧，王，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己解决吧。
王似乎也听明白了。他满意地微微一笑。青葵却脸色苍白：“我有个要求。”
“——这是你分内的事儿。”
青葵压根不管王说了什么，她下颌一沉，以沉稳的目光直视冥王，突然显得坚决而又干练：“请保护戢锐。”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就提到了我的名字，几乎要“啊”出声音来。
王一愣。
“好。”
青葵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戢锐，今天晚上你听到的一切事情都不可以表达给另外的任何人、亡灵、机构或组织。”王说。
“知道。”我低声说。
“没叫你下个禁制就当完事呀！”青葵气愤地对王大叫，又转过脸抱歉地对我说：“王给你下了禁制，即使有人逼你说，你也说不了了。——不过，只要你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就会安全些。”
船长说：“警卫会在十分钟之后赶到肃宅。”
“是。行，好吧……”青葵点点头，转身道：“关！”
青葵转身面对着戢锐，心里感觉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刚才的谈话究竟涉及到的都是些什么问题，怎么这么乱呢？又是伏火会，又是行会，又是船长在世时的事情，还有信件被截，船长奇怪的疏忽，他着急的想要加持……让她感觉更糟的是，就是他又一次不顾她的实际状况，叫她做事情了，就像那一次将她派去地下河时一样。还有，要他保护戢锐，他却莫名其妙地对她下禁制，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青葵不知不觉地摸着自己左手的手腕，尽管是隐形的，但她还是能摸得到那个银色的引职封环，青葵转动着它。知道它里面存有历代督道与工作有关的记忆，船长曾是督道，他在世时的一些事情，应该会被保存在引职封环之中，青葵很想将它打开，看看那时的情况究竟是怎样，刚才的许多迷就应该都能解了。但是，青葵很清楚，自己读引职封环的技术非常差，除去有可能引发的严重生理反应，能不能控制在短暂的十分钟之内迅速浏览那些尘封多年的回忆，都是一个未知数，青葵也明白，依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无力驾驭，更何况，操控引职封环，原本就是督道术中最为艰难的一支。
并且，说不清为何，只是直觉，青葵觉得她最好不要让王知道，她曾经试图透过引职封环窥看什么。
所以，青葵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画面退去，青葵一边整理着地上乱成一团的书，一边对我说：“待会儿要是修篁或者思仲、陌念不是警卫的话，你就过去他们家，然后，在得不到我或者船长的亲口允许的情况下，你就一定要呆在他们家里或者身边，不可以离开，知道吗？”
“不！”我尖叫起来，青葵凝重的语气吓到了我，现在的外面听上去危机四伏，“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可以。”她坚决地说，少有地强硬。“我知道你不想一个人，但是你已经知道了有关于加持的事，如果你被他们抓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从你这里榨取信息。”青葵停了停，抬眼望我：“他们的法术我仅有耳闻，如果这时我被迫和他们正面交锋——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知道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