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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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刚睡醒时候的她呢，还是她真的变了？我突然感觉好像不认识她了……不再像我过去认识的那个人了……但这种错觉，一晃就过去了。
“哎呀……下次我睡着的时候可别那样盯着我……”她喃喃地说，举起手拨开头发，揉揉眼睛。衣袖垂落，我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她的手臂上布满了淤青、擦伤和划痕，深深浅浅，大小不一，有些地方还有些小红点，看上去伤痕累累……
我尖叫一声。
“哎呀！”青葵发现我在看，也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但是我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是怎么搞的？！”我拉起她的衣袖，而她使劲往回扯，怕弄痛她，我不敢用力抓着，最后她赢了，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我也忘了是怎么搞的。”她躲躲闪闪地说，“今天几号了？开学了没有？”
——她跟船长问了个一模一样的问题。
“八月二十七。”我说，“你不要扯开话题——现在痛不痛？！你弄得这么多伤，还能忘了是怎么搞的？”
青葵抖了抖袖子，盖住整个手臂，“还好吧……今天才二十七？！好啊，他居然骗我！”她气愤地叫起来。
“骗你什么？”我纳闷的要命，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潜修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青葵停了片刻，盯着我，“哎呀，”她清了清嗓子，“我好久没有正常讲话了——不要问了，尘音，潜修的事情是保密的，我什么都不能说……唉，别管我了，外面最近怎么样？摄政王有没有弄出个烂摊子？”
啊！
我急得不得了，想把所有事情都一股脑儿倒出来，但是千言万语争先恐后，我倒是一下子不知从何开口，哽了片刻，我终于明白过来，“对了！你先得让我把船长那个不能表达的禁制解开再说！不然我啥都没法儿告诉你！”
“跟那些扯上干系了？”青葵吓得几乎是一瞬间彻底清醒过来，咬着牙打了几个繁复的手势，似乎很用力地，然后说：“解开了！说吧！”
“你能解开？！”我大吃一惊，修篁和思仲整了半天都毫无办法的东西，她只这么一下，就好了？！
“禁制又不是封印！况且他还是随口说出来的，”青葵不耐烦地说，“我偷偷解他的禁制有很长时间了，我不会解他的禁制还能正常活到现在？快说给我听吧！”
我如实道出一切始末，包括笠光的规定，官方警告，执事们的工作变动，成立的委员会，伏火会的小动作，还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破事。最后我战战兢兢地提到了她的授权书，说的时候我一直不敢看着她，低着头，我感觉到她的怒火似乎开始燃烧，但直到我说完，我害怕的火山一直没有爆发……
“哎呀聪明！”青葵大声说道，我惊讶地偷偷抬起眼睛瞥她，却被她一下子紧紧抱住，“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我还怕你解不开，故意写得很明显，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了！”她使劲拍着我的肩膀，笑得一脸欣慰。
“你那时候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诧异极了，一边躲闪着她的巴掌，老实说，她的力道很大，拍得我挺痛的，但我心里却十分高兴。
“……隐隐约约有点感觉吧，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青葵的微笑消失了，神色深深地凝重起来，“我清楚笠光，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突然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他就会像个傻小子一样……唉，我们去得实在是太急了。当时我就有点担心，要是到时候没有人可以制住他该怎么办……”青葵望着我出神，“……但是我……显而易见的……又不能明明确确地把这责任交给某些资深执事——比如说你们那个委员会的人……我不敢、不敢那么做……有一个原因是，他们会觉得我太过狂妄。‘督道真的以为没了她就不行的么？督道真的以为她在盯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么？’。”见我要插话，青葵摇了摇头阻止我。“我听见的。说这话的不是我平时交往——打交道的一群人。其实我认为她代表了那一层次执事的普遍态度……所以，你们的‘委员会’——让他们直接可以行使我的权利，那样更可怕，所以我只好留下一封含义模糊的授权书，必要的时候得有人能够站出来，但又要让他心存顾忌，不敢随心所欲……所以我就只能这样了，尘音，交给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要钻这个空子，走这个方向的灰色地带，多难啊！几乎都被防得死死的，滴水不漏，我的每一个设想，失之毫厘，都会谬以千里……我安排下去的时候差不多都要吓死了，没想到最后还真的是这样发生……你很不错，非常不错……虽然现在……”
青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尘音，去把授权书拿过来。”
我钻进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那件让人紧张的黑色工作袍，站在外面等我。这一回，衬着那一头长可及地的头发，青葵给人的印象更加深刻……
我尽量忽略她的形象问题，把授权书递给她，看着她双手端端正正地接过，突然非常后怕，“青葵，要是我没有发现它呢？要是我发现了这个却不懂呢？！”
——我不知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失之毫厘，都会谬以千里……我自己也无力预计呀。
青葵真的很想让自己说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但是她，毕竟没有。
她也后怕，甚至要甚于尘音。但她知道有些事请只能放在心里，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承受，不能让身边的人有一丝一毫的觉察。不能凭着少年心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使再害怕再绝望再彷徨再无助也不能。督道无年龄。当她身为下界督道的时候，她就只是督道，只能抛开除此之外的一切身份和顾虑，不再是个多少岁的人。
我在盯着什么别人没注意到的东西？我不确定。但是我越来越怀疑了。可是在没确定之前，一切都只是怀疑，我又怎么能贸然行事。
所以，面对尘音，青葵只能这么回答——
“别怕。”
“别怕。”青葵平静地说，“下界也不希望自己变糟吧。”她展开两张纸，细细地读了一遍，接着进入映术厅，用笔在纸上第二编签下自己的名号，又弄破手指下了血契。
青葵环顾屋子，看了看青铜龙雕，又看了看屋角的渡鸦雕像，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她欲言又止，最后突然向大门伸出手。门轰然作响——？它不是本来就随着我们的进入关上了吗？还是现在才关上的？
“尘音，这两分钟之内，不要打断我哦。”青葵对我笑了笑。
我点点头。可能是因为这是肃宅里唯一禁止我涉足的地方，映术厅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对于青葵会在映术厅里做的一切事情，我都有无限的好奇心。青葵说不定知道，不然她为什么每一次都没有叫我不要进来？
青葵面对龙雕款款跪下，长发披散委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左手中握着卷成纸卷的授权书，右手拿着引职封环。她低低呼喊了一声，整个映术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我忍着一声惊叫。
本以为眼睛适应了黑暗，就会没事了，但是等了好一会儿，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彻彻底底地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青葵，整个世界像剩下我一个人，就连我把手举到鼻子底下晃，都看不到有丝毫晃动的痕迹……好像失明一般。我因为惊恐，突然间失去了空间感，感觉摇摇欲坠，连忙摸索着蹲下来，双手紧紧地扶着冰凉的地板，最后不得不坐在地上，才让我感到少许踏实。
“界神在上。历代督道前辈们。”黑暗中传来青葵的声调沉重的祷告，我不禁感到心中一宽，天啊，她还在的……
突然有微光照亮四周，我本能地顺着光源望去——是青葵手中的引职封环。光芒降下，让青葵整个人沐浴在微微的银光中，神圣如神子。
“……肃宅屋灵。”青葵低声道，让右手中的封环落下，穿过纸卷。授权书突然腾起烈火，瞬间照亮映术厅，随后熄灭，焚烧殆尽。
引职封环在青葵的左手手臂上缩小，然后那种微光消失，映术厅又陷入黑暗。
青葵嘶哑却柔和的声音响起：“第十二任督道青葵叩拜。”
她是如何叩拜的，我不知道。
“青葵叩首再拜。”
青葵诚恳的声音再度响起，随后发出一声意外的低呼：“啊……”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我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把手掌扎得很痛，但我却没有过多的注意。
“尘音？”突然，青葵焦急地喊我。
“青葵！”我连忙大叫回答。“你没事吧？！”
“没事！”她不耐烦地回答，“我待会儿会说一些话，你要想办法把我待会儿说的话背下来！”
“什么？！”我大吃一惊，“那你会说几遍？！有多长？我背书很成问题的呀！！”
“一遍……应该会很短！你没把握的话就用法术录下来！我自己也会录下来，但是我想保险一点！一定不能出差错……拜托！对不起，这很重要！”
我很想说我不会，但是青葵貌似非常紧张，我不敢详细追问……
“但是我不会录啊！青葵！”不说会死人的！
“……那你尽量记住我说了什么吧！——开始了！”
少顷，我听见青葵开始飞快地低声说话……
……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该死！青葵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
她语气很奇特，严肃而又急促，从没听过青葵用这样的口吻……这是什么？咒文？口诀？不像，倒像是一种警告和叮嘱……还没等我回过神来，青葵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青葵咳嗽起来，而后，她用沙哑的嗓音，第三次说道：“青葵叩拜……”
像黑暗来时那样突然地，光明一瞬间重新降临了。
青葵跪在地上，两手撑地，满头大汗，显然惊魂未定。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发直，费劲地吞咽了一下，她拍拍手上授权书的灰烬，直起身来，转头叫我：“尘音！”
我飞奔过去蹲在她身边：“发生什么事啦？！”
“我刚才说什么了？！”
“我听不懂！”我害怕地大声说，“我连那是什么语言都不知道！”
“……”青葵哑口片刻，“我的天哪——”
“对不起！”
“不不。”青葵立刻说。她侧身一下，伸直双腿坐在地上，“……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比划了一个动作，那个声音突然间不知从何处响起，经过放大，充斥满整个映术厅，我吓得跌到青葵身上，压到了她的头发——应该很疼，但青葵只是伸手扶住我，却依然凝神细听……
青葵让那声音重新播放。
又放了一遍。这一次，仿佛磨损一般，声音渐渐不清晰了。
听完，青葵咬着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我迟疑地拍拍她的手。
她转过来看着我：“你不是在荆涯长大的？”
“我是呀！”我莫名其妙。
“那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有点像荆涯的方言？”
仔细一琢磨，“真的！有点像！”
“那是古代荆涯地区已失传的方言，现在的方言虽然不一样了，却还是有相似之处。”她慢慢地说，思忖着，用相同的语调把刚才那段箴言似的句子重复了一遍，“……这样吗？”语气很是疑惑，“还是……”她又念了一遍，改变了几个读音，但听上去都与她在黑暗中第一次说出的句子不大相同。“这方言我一直学得不太好。”青葵叹了口气。
我愣愣地。
“——现在，你帮我几个忙行吗？”
“什么？”
“你去现世，帮我拿一件长袖的衬衣和一条长裤——就是学校的那种冬季制服，白色的——然后把从我宿舍门缝底下塞进去的《荆涯日报》摞成一堆放整齐，把阳台打开一点缝通风，跟着拿把剪刀回来，最后——这个别忘了啊！——去我平时放零钱的那里拿两块钱，买份早餐回来！”
“啊？”我的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早餐？”
“我很久没有吃过正常的东西了！”青葵离开映术厅，冲进浴室洗掉手上的灰烬，“其它的你可以忘掉，这个不能忘！”
……
“没事，我记得！”
到现世的时候，我的脑筋才稍微正常一点，这才发现我应该是被青葵故意转移了注意力！
你看，我忘记了问她，那段话到底说了什么，她又为什么说完了话，自己却不记得，还需要重播呢？！
更不争气的是，我回下界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了。
下界。
船长和修篁已经在了，我忘了通知修篁青葵已经醒来的事情，她把我好好唠叨了一顿。
青葵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也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样子，走了几步，她的头发居然被树枝挂住，那时她正在跟船长极力辩论他给笠光的授权书的问题。
“——那样说来你是要我去帮助笠光导师摄政？！拜托，你看我长得像是摄政王吗？！我才在读高一！——哇！”她就是在这时被树枝挂住了，“噢，天哪，我受不了了——阿尘哪！你记不记得拿剪刀回来啊？”
“记得！”我急急忙忙去拿，船长兴致勃勃地上前几步，“你要剪头发？让我来吧！我还没有试过——”
“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