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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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还不止一次。
下界。
修篁家门外。
解铃还须系铃人……
青葵在这熟悉的地方站定，抬头仰望门檐。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面对着紧闭的石门，默然静立。
几个执事从身旁经过，认得是青葵，也完全不敢打招呼，不敢惊动她，只是在心里疑惑，猜测，为什么时间宝贵的督道会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修篁是她的导师，莫非她是被修篁罚站门外？
青葵感到身后执事的目光，却全然不在意。她轻轻地笑了笑，待巷中无人，她轻触门扉，自报名号。
“我是青葵，修篁永远的弟子。”
门几乎马上打开，可屋里却寂静仿佛全无人烟。青葵环顾四周，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般景象。她任石门在身后自掩，自己则像没事一样踏入庭院。
她慢慢走着，不疾不徐地朗声道：“修篁导师，你在忙吗？”
并没有回应。青葵也不期待马上的回答。她继续说着，声音传遍整个院落。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现在这里等了。”
不是威胁，不论怎么说，青葵的语气都让人不忍心往那边去想。
青葵顺手拂过一丛丛植物，带着枝条轻轻摇晃。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她究竟花费多少工夫去竭力控制自己混乱的心神，纵使冥王使用最危险的禁咒替她勉力压制，此时，依然是她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然而，她所说出的话语，却依然轻柔。
“只有我一个人来了，尘音没有来。尘音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你叫她保密的事情也不是她泄的密，她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而这些事情，本来我知道，不也不奇怪吗？一直以来，需要提防的人，是我。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捉摸不定。”
青葵没头没脑地说，似乎非常有把握，修篁会听见。
“——我很想你，我想见你，我想跟你说话，修篁你不要躲着我好不好……从我那天回来说了那句该死的话之后，你就一直躲着我。那是实情啊！我现在也不认为我需要收回那句话，但是那是实情不是吗？即使你觉得你那时不替我了结是错的，但你也没有像一般执事那样把我报告给上面啊！你为我犯了重罪，修篁，我怎可以无视这个！”
青葵的语气带上了可怜兮兮的祈求。她搂着一棵老树的树干，向着屋子的方向，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青葵想见你，青葵想要和你说话，请你不要躲着青葵好不好……青葵想见你，青葵想要和你说话，请你不要躲着青葵好不好……青葵想见你，青葵想要和你说话……”
无泪，却是哀泣。
修篁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出来，决定既然装作不在家就要装得像一些，彻底装下去。
“青葵不在乎那十多年的时光你干了什么，知道你在注视着我，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在思仲出现之前的黑暗时光里，我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看着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意图，但至少我知道你并不心怀恶意。我那时虽然认不出你的样子，但是我总会告诉自己，如果我在一个什么发臭的墙缝角落里死去，至少不是在连世界一都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啊……至少还有人知道。我对此永远心怀感激。”停了停，她继续说道：“除了哥哥，没有人会看我第二眼……我多么怕被世界遗忘！——我发现我们对同一件事情所想的东西还真是不一样……喂，修篁，我拜托你了啊……我跟霜钟前辈闹翻的时候，笠光导师给我指派了很多新的导师，没有一个人敢收下我，也没有一个人我愿意接受……可是你许我跟从了你呀！因为我认识你！我认得出你！我记得那种感觉！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件事呢……小时候我是认不出你，但是我们这一族——我是说我们这些天赋者，都是很敏锐的——这前前后后也有十多年啦，我在我那边已经是法定成年人，我也来到了这个世界……”她慢慢地倚着老树坐下，双手抱着膝盖，仰望着树梢叶子在风中静静飘摇，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修篁啊……
“可是，老师，我还是什么都不懂呢……人前人后，我从来都不勇敢，一点都不。你以前见到的那个畏缩的小孩一直都在，但是现在我知道什么时候必须看上去勇敢……我会冲到最前面，即使我害怕我叹息着，我也觉得应该那样，不是你们命令我必须这样，而是我自己愿意。世界上没有人能驯服我，我服从了是因为我心里也有起码一丝丝的认同……但是我很累。我每次与对手作战之前，我都得先战胜自己，而不能像别人那样率性而为……我不敢，我从小就不敢这样了……其实我真的希望我什么都没看过什么都没听过，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再退缩。
“修篁，我需要有我愿意听从的人。”青葵说完这句话，就静默了。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真的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说出了这些到底有没有效果。她忧虑地看着昏黄的天空，皱着眉头。
这样，还是没有用吗？
直觉让她闭上了眼。身后传来响动。青葵克制着本能和习得的警觉，没有回头。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一个发抖的人从背后抱住了，伴随着轻轻的啜泣。青葵知道不能揭穿修篁刻意营造的“刚才不在屋里”的假象，但修篁造假的功夫也太差了，漏洞百出。但修篁了解青葵，明白青葵一定知道她的把戏，但也不会说穿。两人心照不宣。
“青葵，如果当年我向他们说了这件事，他们说不定会在你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把你接到这里来，这样，你也不会在现世受那些苦啊……”修篁搂着青葵，轻轻地说。
“那样，我就会长成一个对现世一无所知的督道。对工作是不好的。”青葵温柔地说。
“不会的！你知道你的前辈吗？少敏？她就是在这儿长大的，思仲和所有下界执事一起把她带大的……想想她的加持，持续数百年的加持……”
“我说的不是指力量。”顿了顿，青葵侧过脸，任由修篁的发丝柔柔地拂上自己的脸颊，望着修篁：“从小在这儿长大也许会很不错，但是我就不会了解我现在了解的东西，付出代价，就会有收获，我不能假装心里不承认。听我说，我不后悔我在现世长大，尽管我永远也得不到大家都熟悉得视而不见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有很多想要珍惜的……我还有我的青城哥哥……那段经历，不管再怎么不堪回首，经过了之后，我也不愿意放弃的……”
修篁当着青葵的面哭了。但青葵没有哭。修篁说话，安慰她，向她道歉，但是整个八月，青葵早已精疲力竭。一桩与修篁与过去纠缠不清的旧事总算了结，她再不想说话，也再不想去思考什么东西了。她只是温驯地蜷缩在修篁的怀抱中，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只要她愿意，她还是总能拥有愿意接纳自己的怀抱。
一聚
下界。
肃宅。
八月三十一日。
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就是青葵的学校开学的日子，她要去报到、注册、大扫除。仅仅在现世呆了两天，青葵就又返回肃宅来，一改两天前的严肃谨慎，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吵吵闹闹。我们都很惊喜，但更多的也是欣慰。看到她究竟还是没有受之前的恶性事件影响太深，依然保有夏日和风般的心性。
她和修篁、船长的关系仿佛也回到了她潜修之前，但即使我只是她的普通朋友，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我也说不清，总之两边都各有一点吧。
刚才青葵从井边突然现身的时候，正巧碰上船长顺路来肃宅看看。他先去了泠宅，然后嘟哝着走进来。因为明天授权书就要到期了，他们正准备工作交接，笠光松了一口气，我们也如释重负，王却怀念起笠光摄政时虽然动荡却又悠闲的时光来。青葵到达的时候，正巧听到他这么说。
“死淅蔚你在开什么鬼玩笑？！”青葵把手里的一大袋东西往地上一摔就朝他扑了上去，想掐他的脖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回到你的职责上去！”
“啊呀！”船长大叫一声，又惊又喜。显然之前他以为青葵一定又会老长一段时间不搭理他了。他正在走神，结果被青葵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哎哟！不要谋杀！”
我有点紧张地上前一步，不过很快弄清青葵只是在闹着玩的，因为很快她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用力将船长一把搂住。船长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满脸困惑，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我也不禁笑了。
青葵，大概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船长表达她的感激吧，她把脸深深地埋在船长的胸前，而船长，似乎也有自己的意思要传递，结果——他们两个就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咳！”我大声说，“你们两个——嗯——不太恰当吧——我在看着诶！”
“‘不太恰当’？”青葵嚷嚷着，突然间就狡黠地笑着向我扑来，几乎把我撞倒。
“呃——呃——！”我被她抱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挣扎着惨叫。船长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我用力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阿尘她要被你挤出汁来了！”船长大声笑道，“你别虐待我们两个呀……我只不过是抱怨两句而已嘛！我连说说都不行？”
“不要用那么恶心的比喻！”我说。
“不、行！”青葵一字一顿地大吼，张牙舞爪地，“你还有权抱怨？！该抱怨的是我和阿尘还有笠光老师吧！”
“我做回冥王就不能给你欺负着玩了噢！”船长笑眯眯地反手捉住青葵，然后去亲她的额头。青葵吓得拼命挣扎，还是被他弄得哇哇叫。
“谁欺负谁啊这是！淅蔚！淅蔚你不要开始发神经啦！喂——你的胡子该刮了！——跟我小时候我爸一样——呃……”
话一出口，青葵就自己先愣住了，随后船长也怔了，那种愉悦的气氛不知吓得逃到哪儿去了……
青葵赶紧挣脱他，去拿刚才扔在地上的东西，故作轻松地大声道：“淅蔚你可别忘了我在放假哦！今天我只是回来玩的！——嗯，尘！过来——”青葵蹲在地上开始解袋子上的死结，我凑过去，好奇心快爆炸了。
解了半天解不开，青葵失去耐性，手一挥，一道白光一闪，袋子裂开了一条大缝。她一边转过头一边对王说：“我现在不在那边呢，你可别骂我——啊！”她转过头却正好发现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凑到了她旁边，吓得大叫一声跳开了。
王正好趁她跳开，伸手就去拉扯那个塑料袋，青葵蹦回来，不由分说把袋子扯到自己身边，动手开始撕它。她拎出一捆书，砸在我们面前。她一边解捆书的绳结一边说：“这些书在我的店里——我打工的老板的店里泡了水，打折出售还是没人想要！——那天书店的空调出了问题，喷出一大堆水，把整个书架都浇透了——老板退不回去，就卖给了二手书店，这些是我跟他要来的——二手店收购时挺黑的呢！……喏……”
青葵把几本书跳出来放在我面前，“这些送给你消遣……你不介意湿过的书吧？”
“不介意！”我喜出望外地喊起来，“谢谢你！”
青葵每次回来都会带礼物，有时是糖，有时是水果，这次竟然是书……其实重要的不是“是什么”，而是心意啊……
“太皱了！”王说，我还没有看到他做了什么，所有的书已经在突然之间焕然一新，像是从来没有碰过一滴水！他做了什么？！
“淅蔚你就别在我面前炫耀……”我听见青葵说着什么，但我没有仔细听，我拿起其中一本翻看，顿时惊叫出声：“青葵！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这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作者了！”
“真的？太好了。”青葵笑眯眯地，“这么简单，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皱起眉头——我还没有弄清楚关于修篁和我说的话怎么会被青葵知道的呢，她怎么就又知道了我最喜欢的……？我不记得我有跟她提到过呀！来到这儿之后，我再也没想过这类事情，她不会是……
我还没有来得及瞎猜，青葵就已经回答了我心中的疑问：“你之前不是有在书店里预定过吗？名单上有你的名字和预定书目呀！连这么简单的都弄不清楚，我督道还用得着混吗？”
我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她，有一点了解她为什么好像无所不知了。她真的很敏锐，收集信息的渠道也多得让人无法想象，别人匆匆掠过的东西她都不会想当然……她这样的性格，大概也是跟他从前生活的环境有关吧？
“这是我半年前预订的了，没想到还能再读到它……”我从背后揽住青葵，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结果害她失去平衡，扑通一声跪进了书堆里。
青葵嘟着嘴用眼睛冲我笑笑，拍拍膝盖爬起来，“你为了这个提早那么久预订，为什么不干脆等下去呢？”
她的语气轻柔，但在我听来，却是一句诘问。我突然间无可抑制地鼻子发酸，难过得无法回答。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又用手指在青葵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以示责备：“讲话之前先经过大脑好不好？”
“王……别打她……”我小声说，转过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