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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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天昏地暗,甚至还趁班主任去上课时偷用了她的办公电脑,到网上去搜“旷课逃学检讨书”……
那个下午,青葵被迫和她的亲生父亲一起在接待室里,面对面坐着,听班主任和学生处主任一起轮番轰炸“批评教育”。她父亲自然是相信他的二女儿是逃课了。
那是很久以来青葵和生父呆得最久的一次了,尽管她的生父并不像母亲那样厌恶她,大儿子活着时,也曾经温柔地对待过她,但是多少年过去了,青葵的存在不断地提醒着他失去青城的痛,他也像青葵的生母还有整个家庭一样,对她很冷淡了。尽管是因为不同的原因,还是一样的结果。若不是他被叫到学校来,不知他还承不承认有过青葵这个孩子,也许对他来说,青葵仿佛和他的大儿子一起死去了。没有区别不是吗?总之青葵在那之后常年住校,许久才出现一次,也跟消失了没什么两样。
他们,已成为彼此都不甚熟悉的殊途者。而青葵,甚至在这条路上去得更远。青葵还记得她父亲的脾气和性格,而他,甚至不知道当年那个惶恐胆怯也曾柔弱无助的二女儿究竟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人品和道德,她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又是什么。这些,他一概不知,也无从通过她那毫无波澜的灰色眼睛中推测。
……很奇怪。他不记得以前她的眼睛是这种颜色的……还是记错了呢?他明明记得,这一对儿女,眼睛都曾像最幽远的的夜空一样深邃……但现在,青葵静静的目光,看上去像是……没有生命。
现在的一切,都是从当年那个坐在他腿上依偎在他衣服里的陌生小女孩身上无法看到的。他还依稀记得当年一双孪生儿女一左一右坐在他膝头,用柔软温暖的胳膊争相环住他脖子,惹人爱怜地笑闹的模样。但这些,早已如上古残卷一样,泛黄了,斑驳了,碎散了,零落了,依稀可辨,却追忆无处。如今,那两个孩子都不见了。只有模糊的影子,还在巷子里,井边,桂花树下,隐隐地晃动,恍若青葵曾幻见的幢幢鬼影。
现在,他已经不认识的二女儿坐在他的对面,嘴唇抿成一条简洁的线,带着内敛的不引人瞩目的平静刚毅和怪异的决绝。
她已经进入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了解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有人代替了他的位置,做着本该由他做到的事,护佑她,看顾她,教导她,引着她向一个她从来没有希冀过的方向迅速成长。
那天下午终于解放了时,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那间屋子。父亲皱着眉,有些忧虑,但并不只只仅有忧虑。他停了停,有些迟疑的,终于用低沉的嗓音说:“青葵?”
这并不是和解的时候。
血缘有时是一种很暴力的关系。
青葵用另一个世界赋予她的邃如幽渊的眼睛凝视着他,克制住一声渴望但却不能出口的呼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上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青葵却一直一声不吭。本来是几分钟的路,青葵像是走了一生般漫长。最后,在楼梯口,他静默着,转身离去,不回头。分道扬镳,最终没有给她喊出来的机会。此后,这一声夭折的呼喊便在他女儿的梦中一次次回荡,使身边毫无关系,甚至远在异界的人惊心且担忧不已,而青葵希望他听到的那个人,却永远也听不见。
青葵麻木地命令自己停止回忆,然后就真的像什么都没有干扰她一样爬下床,换衣服。她特意穿着冬季的制服衬衫和运动长裤。她的身上仍有难以消退的伤痕,尽管这种打扮通常属于学校内追求另类与个性的一族,青葵并不愿把自己归为那一类,但也顾不得了。
下午,等着一个宿舍的人一起去新班级的教室。原本约好了一起去,可等到最后,那个三号床,高个子内向寡言的莫轩却自己不见了,剩下的三个人赶在打铃之前匆匆忙忙一阵飞奔,总算没有迟到。
因为等人耽搁太久,去到教室时几乎已经坐满。这个教室不同于高一的单人成排,是有同桌的。没位置了。李莉怡和邬远卿坐到了最后一排仅剩的两个并排的位置上,青葵扫视了一眼全班,还以为桌椅不够了,最后才在靠墙的那一组,一个男生旁边发现仅剩的一个位置。
没办法,青葵只好挤了进去,随即看见坐在教室另一端的莫轩。原来她已经先来了。嗯……不过不然呢?
班主任还没有来,大家又呆在班里不敢出去,怕走远了班主任突然来了也不知道,于是在教室里三三俩俩地聊天,都是相互认识的人坐在一起,自成一群。青葵本来就一个人也不认识,同桌是男生,她本人又不是那种很容易和别人扯在一起的人,若不是今天这样的时刻,她说不定还能放松地与别人随便谈笑,但她现在没有自控,不知不觉又像过去的那个孩子一样惶惶起来,表情就习惯性地显得很严肃,结果,她成了班上的几个“孤岛”之一。
时间过得真慢。
如果是青葵是莫轩那种不愿意和别人有交集的人,还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可问题是她并不是喜欢这样的……
青葵觉得不太自然,又无聊,新课本还没有发,不能看着消遣。她只好不自觉地玩着手指,背诵起什么东西来。背着背着,她才猛然一惊发现是咒歌,紧接着又发现班主任——一个小巧玲珑的三四十岁女性进来了。青葵赶紧在脑子里迅速背完咒文,这才开始听老师讲话——咒文不可以中途停下,虽然她也不记得为什么。
那班主任唧唧咕咕地讲了一大堆老生常谈,青葵差点没睡着。接着是发新书,然后是开着班里的电视机收看学生处的学前教育,讲完了,放学。名叫马羚的班主任径直走出教室,青葵有点愣。
——不换座位?!那她岂不是要一直和这个男生同桌?没别的意思,只是青葵觉得,若是女生,至少可以跟她早点混熟,免掉班上无人可以说话的尴尬,可现在是男生,无疑使她失去了一个与别人认识的便捷机会。对生人十分内向的她,也只有这种办法。
其他人结伴回宿舍了,青葵独自走出教室,见秦蓝从隔壁十一班教室走出来,吓了一跳:“秦蓝!”
“啊,是你啊!”秦蓝转头一看,便蹦跳过来:“你嗓子怎么了,声音这么哑?又闷着没说话?”秦蓝早就摸透青葵的底细了,也只有在秦蓝面前,青葵才能放下拘谨,像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青葵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抬头扫了一眼班牌,是十一班没错,可十一班和十二班一样,都是理科重点啊!
“你怎么会在这个班?!你不是选文的吗?”
“我选理……”
“你不是很喜欢文科吗?”青葵怎么可能搞错呢?
“理科我也喜欢啦……其实很难选择,更难说服我爸爸,你也见过他,知道他……咳。”秦蓝闪烁其词,东拉西扯,“不是说成绩靠近的人会分在一个班吗?我想着原来我们那个班的人只有六七个选文,选理的应该比较容易分在一个班……怎么,十二班只有你一个是我们班的吗?”
青葵听得乱七八糟,“……是,是啊……”
“你们班主任是不是教历史的?”
“呃……我不知道诶!她刚才没有说!”
“唉,如果是的话我要换班!我们班主任,他是教……科学化学课的……就是,原来,高一的时候,用茶泼女生的那个!受不了了……”秦蓝在一边叫苦不绝。
“……”青葵无语了一会儿,说:“我默哀。”
秦蓝打了她一拳,突然又话锋一转,“可是,哎,还真奇怪耶,你们不是理科班吗?怎么班主任会是个历史老师啊?!”
“天晓得!”青葵耸耸肩说。“晚上,晚上有空吗?我们一起去饭堂吧?”
“‘我有空吗’?”秦蓝模仿着青葵的语调,“那么客气干啥?你头一天认识我?我可不是头一天认识你!我本来就要去叫你的,你这只寄居蟹!”
青葵瞪眼:“我这‘只’啥?!”
“哈哈,你没有听见!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哟!”
尽管青葵和秦蓝在一起,但是她的情绪却一直无法欢欣起来,因为她知道,秦蓝不能一直陪她,她们两个始终都是独立的个体,性格也迥然相异。秦蓝热情开朗,几乎和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就连青葵也……),分了班,她也要在她自己的新环境中生存,认识新的人,交新的熟人,有自己的小圈子。她——青葵,不能一直插在中间,止步不前,秦蓝总会要和新的熟人一起吃饭,早上一起晨练,做完操一起走回教室,平时上实验课两人一起搭档,年级上大课的时候两人一起在大教室找位置,体育课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打乒乓球(之类的)……
找个人一起,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些人是真的若无其事),带着微笑拍拍别人的肩膀,轻松地说:“你和谁一起……我和你们一起好不好?”
这种事却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青葵的行动指令当中。她敢这么做,可是谁知而来的尴尬却会让她完全不知所措,无从应对。若别人拒绝呢?若别人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你呢?更糟的是,若别人想拒绝而又没有拒绝呢?她经历过这种事,原本聊得正酣的一伙人,因为突然多了个圈外的人,顾及到圈内某些人的隐私,很多事都避开不提,说话也打着暗语,青葵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一直冷场,别人冷,她也冷。最后散开的时候,大家都松一口气。
因为有太多类似的经历,青葵似乎已经留下阴影,整个小学时代,青葵总是形单影只,孤僻而又怪异,小孩子不懂得委婉,很多时候经常出口伤人。很多时候,大家提到她,总是说“那个不说话不玩也不学习的家伙”。毕业后,大家却都对她留有印象,虽然不深刻——因为她太不声响,常常在需要统计人数的各种场合漏掉她,搞得每一次都算不齐人数。多次这样的事件后,大家已经形成了条件发射,在习惯性地问:“还有谁?”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苏青葵算上了么?”
由此,大家都记得她,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存在。她的存在像一个神秘的符号,甚至在下界也是如此。而且,“督道”更像是一个符号,某种图腾般的人物。毕竟,有哪个普通执事,会频繁地和那个真正的人接触呢?发现出了事,慌忙上报的时候,督道早已如先知般缄默着周旋于其中,许多人都早已忽略了,她与他们不同,她活着,她的心脏仍在有力地跳动,她温热的血液仍在不止息地奔流,她还有血有肉。
青葵努力想使自己轻松起来,却做得不太成功,因此,她在饭桌上与秦蓝热烈地聊天,偶尔静默的时候,气氛却冷寂得比秋夜还要深沉。
看似热烈的火焰,其实只是徒有其表。空的,中间并无什么可以支撑。
秦蓝也感觉不太自在,她也知道青葵为什么会这样,却也无计可施。其实每个人都会在这种时候有自己的反应,除了她自己解开之外,是没有任何人能帮助的。
十点十分,晚自习下课。青葵顺手从桌面上抄起一本语文的唐宋诗词选修课本,步履匆匆地回到宿舍,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着急。拿课本是一种惯性,在她们这种重点学校的学生,大多积极不已,每天晚自习完了之后还是会带上一大堆书本回宿舍,赶在熄灯之前学习,或者晚上千方百计开夜车。拿书的人不一定都是会学习的,但是如果不拿书,他们心里会有种变态的愧疚感,即使拿了书回去不学习,也能讨个安心……
青葵显然就是属于后面那种,只是她不会在不拿的时候内疚而已,她平时也特立独行惯了,一般不拿的,但今天她不知为什么抄起一本就走。
为什么我这么着急呢?
她的脚步快得像飞起来一样,这已经成了习惯,连秦蓝都练习了好久才跟得上她的节奏。
回得太早了。宿舍里一片漆黑,甚至连楼道电灯的总闸都还没有拉下。青葵摸到电闸旁边拉下开关,又掏出刚到手不久的新钥匙,打开房门。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突然感到那么焦虑,钥匙捅了两次才捅对方向,她干净利落地一推门,顺着门往前冲的劲儿顺势拔出钥匙,然后反身将门反锁上,灯也没开,奔到桌边……
原来如此。
真是天赋者可怕的直觉。
桌上放着一张凡人看不见的纸,一折两开,上面用一个小小的嵌印锁住。
……这该死的直觉!
青葵谨慎地拉上窗帘,怕别人看见她的举动,然后拿起纸,手按在嵌印上,低声说:“开。”
没有反应,那张像是贺卡一样折着的纸还是把两片纸页咬得紧紧的,像一个受到攻击的蚌。
青葵检查了一下它,再次确定它不是恶灵弄给她的,但是她却也分辨不出这是谁给她的信,因为上面附着的法术有点杂,目前至少可以感觉到,有王、思仲、笠光、修篁,甚至还有一点点尘音那犹犹豫豫的法术。
这玩意儿怎么打开呢?青葵回想起上个学期,每当他们想和她沟通却又不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