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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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青葵和霜华之间是不是有积怨？”
陌念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霜华？谁？”
我放弃地捶着膝盖，原来你不认识，好吧。“大概是刚才那个去和思仲吵架的人，我不大确定。”
陌念点点头，他的神情表示他有更关心的事。很快他就会说了，现在他是在酝酿情绪呢，我早习惯了。于是，我一边捶着膝盖，一边等着。
果然，我没等多久。
陌念有些迟疑地开口：“尘，上次你是不是说过，你想干点正经的工作？”
“嗯。”我是说过。
“你是……想继续跟修篁前辈还是青葵督道，还是想另跟师傅？”
“说实话，跟修篁挺好，但我想另找一个师傅……你知道，换换环境……我周围的这些人都太厉害了，你连他们的工作都看不明白……我想，普通的学习可能更适合我。”其实，我想说，留在青葵这里，几乎无所事事，青葵的生活繁忙、琐细而凌乱，她自身很难分出精力来顾及我，而且，我看出她目前应付自己的问题都力不从心。而我自认为没有作渡导的素质，倒是对另一个工作挺感兴趣，而且听上去要求不高。广砚有一次提到，有极少数从前方退下的渡导，会做些类似于后勤方面的工作，比如，河上木船的日常维护，以及其他维持下界正常运作的必不可少的工作……
“你真的想啊？”陌念很意外，“那就没关系了。”
“什么？”我迷惑地问。
“我刚才去交工作报告的时候，听见那个和导师吵架的人正在跟大渡导说话呢！他具体说什么我记不住了，但是意思就是，他知道督道手下有一个助手，资质不错，但是没有担任任何正职，他建议大渡导不要浪费人才……”
我愣住了，手还握成拳头举在半空，突如其来的赞词让我有些晕头转向，但是清醒过来，我就觉得奇怪了，霜华管我干什么？他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看不出来呀……
“然后呢？”
陌念耸了耸肩，“大渡导好像也挺赞同的。”
“啊？”我急切地想听到后文，“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得不出来了！没理由交个报告还磨蹭那么久，那个人都开始盯着我看了，我不知道他认出我来没有。”陌念说，“就在刚才呢！我进这里之前！”
我没有回答——井边突然腾起一片白色水雾，引得我和陌念都忍不住侧目惊讶地看着，我在惊诧中还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陌念惊叫一声，差点整个跳起来！在他的叫喊声中，青葵从虚空中凭空出现，两手按住井沿，表情平静。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看见她了！她不是打定主意不出现的吗？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想到一种可能——她要巡守边界——
青葵收回双手，一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一边转身走来。见到我们，她也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只是微笑一下，回应我们的招呼，又制止了想起身的陌念。
“别——坐吧，别让我打扰，我这就走。”青葵走过我们身边轻轻一扬手，好像她是客，而我们是主似的。她进了自己的卧室，我在后面伸长了脖子，盯着她关上的房门，追问道：“你去哪？”
“见笠光老师。”出来的时候，青葵一身下界正式的装束，笔挺的米黄色长袍，腰带束紧衣襟。这总使她看上去比实际要高，她若穿黑袍，效果就更加明显了。
“不是边界巡守？”我脱口而出，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垂下眼，心虚地避开了青葵的目光，害怕青葵质问我为何知道……
青葵诧异地停住，顿了顿，“不是。”我听不出来她是什么态度，于是冒险从发间瞟向她，却万分惊讶地发现她竟然面带微笑，“你想去？”
青葵的反应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我也比较敢和她开玩笑了，“我能去？”
“不能。”青葵立即肯定地回答，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改口：“可能……再说吧。”
青葵走到门口，“得了，我走了，不经过这儿回现世。再见。”她推门而去，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的脚步并不那么轻松。石门合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刚才让她给控制了！
你看！她利用我说错话心里慌张，给我宽容，让我沉浸在松了一口气的侥幸中，无暇顾及其他，这样我就不会去问她要见笠光干什么，又为何打破自己的誓言，在休假中却频繁出现！然后她把我绕了进去，自己却从问题中巧妙脱身……天哪，青葵……
猛然之间我想起什么，不由得一跃而起，冲到门边。门感应到我，不等我有所动作就自动打开。我不得不扳住它以免它开得过大，然后偷偷地从门缝朝外偷看……没有人，巷子两头空无一人——那么，看来青葵真的是进了泠宅喽？不然她不可能这么快消失——
陌念拍了拍我，脸上写满困惑，他也从我背上顺着我的目光向外望，但很明显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对面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米黄色的身影匆匆闪出——
我吓了一跳急忙往回缩，不料陌念还压在我的背上扶着我的肩膀，顶得我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这样我和那个人非常尴尬地面对面。陌念冷不防被我撞着了下巴，叫了一声。
那一脸错愕的，正是青葵！
我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我能感觉到，陌念也愣在我身后，感到莫名其妙。
青葵看了我两秒钟，反手带上泠宅大门，三步并作两步跃下台阶，一边冲我摆手示意我们赶快进去，一边自己跑上肃宅台阶，咕哝一声“青葵回来了”，从我笨拙让开的门缝中钻了进来，撞了我一下，用后背把门顶住，还不小心踩了陌念一脚。
陌念忍着没叫出声，但青葵并非没有注意到。她在胸前双手合十对陌念道歉，然后吁了一口气，狠狠地骂道：“见鬼！”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为我刚才的行为辩解，就听青葵不悦地责备：“偷看别人也不是用这么笨的方法！堵在门口叫我怎么进来？还被我发现？”
“不、不是——”
可青葵根本不听我说，我只好放弃掩饰。
我和陌念交换了一个眼神，陌念的意思很明显：他想知道青葵为什么这样，也想知道我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不敢出声——
“去忙你们的吧。”青葵意思很明显地说，抬头望了一眼天，好像是在赶时间。
青葵没有对我们发火我已经很感谢上天了，根本不敢指望她会主动解释她到底回来干嘛，于是只好说了句“好吧”和陌念一起转移到了客厅。不料，厅门并不关上——唉，真正的屋主在场，肃宅服从的是她的意志。
我和陌念大眼瞪小眼，半天安静不已，两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毕竟，我们若是出声，外面是听得到的。
肃宅通常会服从屋主的意志，但今天它有自己的决定。
青葵见厅门开着，于是想道：关上吧。
她想让尘音与陌念有地方交换一下各自的疑问，自己也没有心情参与他们的对话。许多天来，她的心情一直压抑，今天早上不期而遇的景象更加重了这讨厌的感受。
但是，肃宅并没有听她的。相反，她感觉到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身后推她，并用低沉且令人安心的声音耐心地劝着：进去，对他们解释一下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是真正的肃宅的声音，还是只是我心中魂与魄的争辩？我分不清……
但是厅门是那么分明地开着。
青葵暗自毫无欢意地笑笑，屈服了。
果然，青葵进来了。门果然是为她而开。
她淡淡地问：“不介意我进来吧？”
搞什么啊？！这里是你的家吧？
“怎么会！”我和陌念异口同声地喊道。青葵仿佛自嘲似的笑笑，在方桌的第三面坐下来。坐下之前，她先朝我背后的墙上望了一眼，表情稍有缓和。我顺着望去，发现那儿挂着不久前家豪送给青葵的那幅画。
“尘，我真的是要去见笠光老师。”青葵声音很低地说，神情厌倦，似乎并不想说话，但又不得不说。
陌念不假思索地说：“他在呀！我刚才还看到他。”
“我知道。”青葵平静地说，“我告诉他一会儿过来叫我。”
听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陌念大概是吓了一跳。且不说对方是笠光，就算是随便别的老师，也没有让学生随意叫来叫去的道理啊……
“啊？！”我说。
青葵大概是看明白了我们的反应，微微弯了弯眉，说：“笠光老师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不通情达理，更何况他也不想在泠宅里留一个定时炸弹。”
我茫然极了，“你吗？”
青葵懒懒地做了个算是笑的表情，“我和九华。”
陌念问：“九华是谁？”而我问：“为什么？”
青葵好像是专门来回答问题的，“我跟九华有过节，目前互看对方不顺眼，”青葵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一件不关己的事，“三句话之内一定会冲对方大喊大叫——九华，就是今天早上很大声吼我‘苏青葵’的那个。”青葵看着我说。
“是霜华？！”我猜得没错！
“是跟思仲导师差点吵起来的那个？”陌念听到我的话，眼里也闪现出“怪不得”的神色。
“他又去思仲那里告我的状？”青葵鄙夷地哼了一声，“拜托他有点新意好不好，我不是小孩了，他倒跟个小孩一样。”
“哎，”我拍了拍青葵的手臂，“他干嘛喊你原来的名字？”
“他的意思大概是，不论我装得多像，我还是永远本性难移，不管我怎么变，他还是看得见我的真面目。”青葵嘴角掠过一丝讥讽的笑，“不过那又如何呢？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
我看着她，那估计你喊他的本名也是这个意思喽？不知道我敢不敢问他们之间是怎么搞的？正在斟酌间……
“别问我是怎么跟他闹翻的，我不想影响你们的判断，人各有不同，如果有一天你们和他成为好朋友，我也不会说什么的。我不值得你们作参考。”青葵说。
外面隐隐有响动，片刻之后，笠光一身夺目的白衣，推门而入，气势逼人，几乎照亮整个肃宅，他径直向客厅走来，一边唤着：“小青，小青！”
青葵明显松了一口气，与陌念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竟然有轻松的表情。
“我在。笠光老师。”她用手撑了一下桌面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不同意！”
“我没有不同意。”笠光说，一手随意地扶住门框，没有理会尽量缩小自己的我和陌念。他还未进门就已经在和青葵说话，我们根本不敢□去和他打招呼，但是这样好像很没礼貌，我左右为难——
“修篁已经跟我说过了，王的意思我也已经知道了，但是我和修篁都认为，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马上解决它胜过拖到以后。”
青葵点了点头，显然明白笠光在说啥，但我们就完全听不懂了。
笠光又说：“但是你不是更喜欢修篁么，教你这个也似乎应该是修篁的分内之责。”
青葵没显出多少尴尬，但她确实是低了低头，虽然还是大方地承认了。“我也是没办法。我跟修篁没有配合过这个……而如果你现在把我当成普通学生来教，我是怎么也学不会的。”青葵叹了口气，“我想我最好也不要去打扰船长，我受够他了。”
笠光眼神一凛，厉声斥责：“青葵！怎么说话的！”
“好嘛，我错了。”青葵息事宁人地举手投降，语气充满无奈。
“——你还敢叫我？”笠光用的是略带威胁的语气，但是这种感觉一闪即逝。“你没忘记上一次的事情吧？”
“拜——托——”青葵拖长了声音哀声道，“青葵永生不忘，但是现在又不是那时！现在我有经验了，你也没有被困现世，笠光老师！”青葵几乎是喊的，说完之后，转过头来，颇担心地瞧我们一眼，似乎不喜欢我们听到。
“好吧，好吧，”难得听见笠光用如此缓和的口气说话，更何况刚刚他才呵斥过青葵。即使他现在仍然没什么表情，但我还是觉得青葵已经非常厉害了……“你要在这里，还是到我那边去？”
“你那边！”青葵毫不犹豫地回答，冲我们俩一摆手，“我走啦！”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轻快地蹦出了客厅，差点撞在笠光身上。笠光责怪地轻轻在她头顶拍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她的肩上。青葵顺手抓着笠光的衣袍，仿佛对此非常习惯。走到门口，青葵想起什么，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们，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阿尘阿陌，不许再对我鬼鬼祟祟！这次别再多管闲事了哦！”
“你听懂他们刚才究竟在说什么没有？”陌念问我。
“没有！”我瞪他，“听到了吗？‘别多管闲事’！”
陌念好脾气地笑笑，也学着笠光刚才的样子，照着我的脑袋来了那么一下。
泠宅。
青葵尾随着笠光走进泠宅，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像这样走进这里了。这样跟在笠光后面的时候，青葵唯一能意识到的身份就是自己是他的弟子。
这样的场景她已经习惯，少有不安，甚至其他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面临什么难题时，她也只是强按下焦虑的心情，尽可能一丝不苟地完成笠光的命令。她知道，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