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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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在平安的环境下，只要做到了笠光的要求，自己便会安然无恙。
而今天，似乎并不比以往更让人担心。今天的学习过程是不需要她自己费多大力气的，比较累的，反而会是笠光。但这也不意味着青葵就不担心了，实际上，正如她在肃宅时所说，这是她没有办法的选择。今天早上突然出现的那幕景象真的吓坏了她，毕竟以前以为是梦，而今天她忽然意识到那不是！
更重要的是，青葵不知道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场合，她害怕下一次自己会不小心违反保密原则。而按照青葵目前的情况，青葵很清楚自己是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自己学会的，她只能决定不通过正常的渠道。——所以，青葵才选择了这种她一度极力避免的学习方式。可能，基于同样的担忧，才让笠光也同意。
那就是，让笠光直接通过释魂术把相应的知识写入她的记忆。
这并非没有先例。早在一年多前，青葵就是通过同样的方式被迫启蒙的。当时笠光与毛羽被困现世，面对棘手的对手却无法施展任何法术，事态急迫，他们只好就近求助于青葵，无奈那时的青葵虽不时出入下界，但掌握的法术少得可怜，督道术更是因为她心里抗拒，不会一星半点。但是，要在两天的时间里通过正常的学习，达到能遣返恶灵的水平，是完全不现实的，无奈之下，笠光只好通过这个没有法力也能使用的禁咒将大量的知识直接写入青葵的记忆……
青葵对那次事件记忆犹新，尤其忘不掉此后连带的一大串负面影响。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只学习一点点东西，也将在极为安静平和的状态下进行，所以青葵决定求助于笠光。
“呃，待会儿要是中途有人找你，那怎么办呢？”青葵问。
“若平时我不在泠宅又怎么办呢？”笠光反问，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你不用操心。”
“噢。”青葵并不感到尴尬，只是跟着笠光，走进一间出了桌椅之外别无他物的房间。墙壁上的火灯因人而亮，照亮了昏暗的房间。青葵立在门边，习惯性地等到笠光在他惯常的位置上坐好，才走到他对面一张稍矮的石凳上面对他坐下。他们之间没有隔着桌子，但青葵并没有觉得这样毫无遮拦地坐着不自在，实际上，青葵对这间房间就像对肃宅一样熟悉，因为自从青葵师从笠光之后，这里一直是他们两人惯用的“教室”。
笠光打量了青葵一会儿，突然说：“我认为不宜在此进行。”
“啊？”青葵叫。难道这时候笠光又变卦反悔，不愿意这样教她了？
“记不记得那一次，你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受不住法术冲击差点摔下去？若不是毛羽手快抱住你，我的法术差一点失败。”
青葵摇摇头，表情诧异。“是吗？我不记得——我怎么会记得呢？”
笠光点点头，示意说他了解，然后道：“你还是不能这样坐着——我们去你的卧室。”
青葵只说了句：“好吧。”
所谓青葵的卧室，就是青葵在成为肃宅屋主，也就是在举行督道执业仪式之前，青葵每一次来到下界需要休息时的可以睡觉的地方，青葵是笠光的弟子，理应住在师傅家里，本来青葵想住在思仲家，但是那时思仲已经不是青葵的导师，况且青葵在笠光门下受训，住在泠宅会更加实际。
笠光直接将泠宅当成了处理公务的地方，因此，泠宅分两部分，前面这一开门就可以看见的部分对外使用，而真正用于日常起居的这部分，则在一条小小回廊尽头的一扇门后。而这道门，一般人只有在四次踏着特定的步法横穿回廊之后才能看见，所以鲜少有人知道回廊之后还别有洞天。
笠光与青葵显然不在 “一般人”之列，所以他们穿过回廊之后，大门便直接向他们敞开。
内院更加清幽深寂，寒气重得连院中欣欣向荣的植物也掩盖不住。青葵哆嗦了一下，拢紧了衣袍，加快步伐跟紧导师。换作她平时生命力最盛的时候，这样的寒气她丝毫不会放在眼里，但最近神虚体弱，她觉得有点不舒服。直到她急急忙忙地钻进自己的房间，笠光站在她身后用法术锁上门时，她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房间不大，但因为简朴，看上去还是颇为宽敞。除去桌椅，便只有一张石床，此外，这间房子没有窗，所有的照明都仰赖四壁的火灯。
看见以前从现世带来的被子枕头整整齐齐地摆在石床的一角，青葵有点懊恼——我给忘了！不然我在肃宅就可以不用盖着衣服睡觉！
“傻站着干什么，坐下！”笠光觉得青葵有点迟钝，顺手又拍了她一掌，指着床沿对她说，自己则指挥着看似重得不可能搬动的石凳，将它挪到床边。
青葵坐在笠光吩咐的地方，双手放在膝上，不自觉地仰起头望他，看上去活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笠光在她对面坐下时，她突然毫无由来地感到紧张，不由得低下头，移开视线。
笠光问：“青葵，准备好了吗？”
青葵一阵慌乱，不由得脱口而出：“没有！”
仿佛青葵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笠光老练地说：“放松些……我换种问法。青葵听着，我问你，你想赶快完事，及时回到学校吗？”
“噢，是，好吧。”青葵忍不住笑了，尽管笠光一脸严肃，“那——请开始吧，老师。”
“等等——”笠光突然说，敲敲青葵坐着的床。神经紧张的青葵又是一惊，她刚才好不容易才做好心理准备！“我还是怕你会摔倒，这是石的，磕到还是会痛……”
青葵暗自呼了一口气，“老师不用担心这个，我现在没那么容易倒下去，上次这样学习时，我跪在王的面前半个多小时，也没有什么事……”
笠光审视了她一会儿，青葵无法与他对视，再度移开目光。笠光考虑了半天才说“好吧”，青葵眨了眨眼。她不想向笠光求助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笠光太过于讲究，一定要遵守所有规矩，太事无巨细了。
“老师，能开始了么？”青葵坐好，又说。
笠光点了点头，拉过青葵的左手，用指尖探着她的脉搏。青葵紧张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一动不动，但是开始觉得事情没完了。
你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规范？！
青葵盯着地板，知道这才是施行释魂术之前的规范步骤：判断接受法术的人情况是否适宜——上一次王对青葵施行这样的法术，是为了救她，等得越久情况越糟，王别无选择。但这次不同，青葵也知道。
“不行。”笠光说，青葵惊讶地望着他。“你的心跳怎么这么快？你太紧张了！”
“我知道。”青葵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缓解紧张，但收效甚微，她甚至可以感到，自己的耳朵都已经发红发烫，“我不想的。”
“情绪不稳也会有危险的。没关系，我们等一会儿。”笠光放柔声音安慰她，青葵沮丧地用手托住脸颊，等待。
好不容易等到没那么紧张了，笠光一说开始，青葵就又无法控制自己了。她抱歉地看着笠光，“对不起——”
“不要紧。”笠光的表情没有怎么变，但是青葵还是不敢再看着他了。没办法，身份就是一种束缚。青葵有点气闷地想着。工作状态时在笠光身边她是从来都不紧张的，甚至还有点没大没小，但一到身份转换成他的学生时，她却对笠光极敬畏。“要不然，你躺下休息一会儿。”
“要是我躺下，我就会睡着的！”青葵底气不足地大声抗议。
“能睡着说明你够放松，到时我会叫你。来。”笠光帮青葵抖开被子，青葵只好顺从地钻进被窝。
笠光你也太麻烦了！
事实是，青葵想错了，闭着眼睛躺在笠光身边只会让她更紧张，根本睡不着，尤其是笠光还坐在一旁看着她，按着她的手腕数她的脉搏。
“这样不行！”青葵干躺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在这样下去我下午上学绝对会迟到！要不然你直接命令我行不行？叫我听你的号令。”
“不行，强行操作会伤到你。”笠光很干脆地否定了，“不过……”
他吟唱起主宰平和安详的咒文，让青葵安静了下来。青葵不由自主地走神，想起了自己使用这一咒文时的往事……有一次，是在好友麒浩昊离世时……不知此后，她又几度轮回，现在身在何方……
“……亦不永存与忆念之间……青葵，回应我！——像风，像水，像光芒一样自由！”咒文结束后，笠光趁青葵不注意，突然一声断喝。
“知道了……”青葵猝不及防，还不等睁开眼睛，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猛烈地撞进自己胸口……
这一次，释魂术没有上一次王对青葵所做的那样激烈，也没有弥漫的白光白雾，唯一说明禁咒生效的征象，就是青葵直视笠光的目光显得那样空洞而了无生气。
……混乱的景象，混乱的意识……
……这次没有上次那样痛苦……青葵仅存的自我意识模模糊糊地想……确实应该感谢笠光的事无巨细……
青葵感觉自己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飞速奔跑。那是一种快得让人发慌的无法控制的速度，无法掌握平衡，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像骑着一辆没有刹车的自行车在一条陡峭的坡路上直冲而下……迎面而来的是一幅幅陌生的场景，所有的画面同时活动着，像是进入了一个正在同时放映着成千上万部电影，而且这些电影都在同时令人眼花缭乱地快进……
青葵对此不算陌生，她残存的一小部分仍然清明的神智知道这是记忆被写入时的正常情况，但是她还是有些害怕，她（也许只是在想象中）转头回望，不知自己是否已经记住了那些……怎么可能记住呢？太多了！不可能只是这样看过就记住！
现实之中，青葵的心跳快得无以复加，脸色却一片惨白。
意识之中，青葵听见笠光在喊她：“青葵——不要怀疑——不要怕——”声音带着遥远的回音。
没事了，笠光老师在。青葵宁定下来。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好像变熟悉了……她几乎立即意识到，这已经是她自己的记忆！天哪，片刻的情绪波动，竟然使他们走上歧路！
青葵以残存意识的所有意志力阻挡自己前进的步伐，但她大部分意识的主导权并不在她这儿，几乎不受她的控制……不知为什么，笠光居然还没有停下，难道他没有发现这不对劲吗？……笠光还没有把青葵激怒，但青葵在意识中用凶恶而坚决的声音咆哮起来：“不能再往前了！停！”
没有传来笠光的回应，但是他遵从了青葵的意愿，然后两人转身返回……
青葵突然觉得莫名的感动。这就是区别……笠光与船长的区别……青葵受过这两人的释魂术，同样都是释魂术，船长意志强大，即使控制着他人的灵魂，依然有力而专断地驾驭一切，而笠光，虽然力量不比船长逊色多少，但是感觉是完全不同的……青葵可以从笠光那里感受到尊重，而船长从不注意这个……
然后，青葵奔跑起来，重新进入刚才那一片幻境。
现在看到这些，青葵已经知道它们是什么了，就好像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清楚明白。尽管青葵仍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笠光依旧在她的身旁，他依然在主导着自己的学生的意志。青葵觉得自己已经奔跑了好几个小时、好几天、好几年……早已筋疲力尽……
现实之中，两人都还像雕塑一样僵硬不动。
突然，笠光那仿佛早已霜冻住的嘴唇微微开启，轻声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归！”
呛了一下，青葵僵硬地艰难开口，奇异地气喘吁吁，声音发抖：“……笠光老师！”
随后，青葵脸上寒潮般的表情退去，眼里出现了几分灵动的神采。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享受着重新主导自己的轻松愉快。青葵一下子坐起身来，丝毫没有注意被子滑落到腿上。笠光关切地望着她，青葵忍不住冲他露出微笑：“我真不该把触发词弄得这么长才对！太拖沓了，太不好用了！”
笠光将手按在青葵的头顶上，摇了摇头，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之后，欲言又止。
青葵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
“……这比原来的好用，不是吗？原来那个，总是让我咬错字音。”笠光说，但青葵隐隐觉得这不是他本来要说的内容。
“嗯……”但青葵没去想那么多，“……幸亏这次你没有说错。”
“是啊——你感觉怎么样？”
“比我担心的要好很多。”青葵没有直接回答。
笠光顺着她干枯的头发收回手，严肃地说：“什么时候你有空了，要过来找我们三个老师做测试，我们得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了。”
哎……青葵盯着他，心想她绝对不会去找船长考试的，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最好能拖就拖，尽管学的只是渡导术的基础，但是操作起来看见的可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东西。
这里是冥界，她所窥看的，是别人的死亡，是沉重的影像。她之所以急于学习，就是为了学会控制，不要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
“知道吗？回答。”
“知道。”
“下次不是不得已，不要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