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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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吗？”修篁犹豫着，“这次要血祭的是她自己，下界会允许这样的契约生效吗？”
“谁知道。”思仲导师的语气里有些埋怨，可能他自己也觉察到了，为了不要让别人那么不舒服，他又尽力按捺下情绪说道：“到时候再不行，我就只好动用邪术了……”
“找打吗？在我面前提邪术？！”王一巴掌打在思仲的肩上，但却没有生气。
“我又不是第一次！”思仲愤怒地瞪着王，王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不要再随便与凡界的界神结契了，你明知道两界的规则根本不一样！”与此同时，修篁叫了起来。
——我的天啊，这到底是什么机构，这里难道没有上下级之分的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
“叫她回来吧。”王低声开口，一转身对着我和陌念说道：“你们两个——不，阿陌，你去吧，把青葵叫回来——戢锐，我知道我没权利要求你。”
“好。”陌念道，一闪身出去，我急忙跟上，一边心里吃惊得不行，他是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的呢？
我们跳上一条小木船，陌念以非常不熟的动作将船开得飞快，我都忍不住担心要出事故，船前进的时候我都闭着眼睛紧紧抓住船舷，几乎缩成一团，过不了一会儿，船慢慢减速，这时我才大着胆子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担心地瞟瞟四周。船底传来摩擦河岸的咯嚓声，吓得我又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陌念急忙向某处道歉，“我是实习生，笨手笨脚的，请原谅！”说完，又转向我：“下来吧，船开不上去了！”
他伸手过来拉我，我才发现我们的船已经搁浅在岸边的石滩上，陌念已经在浅滩上了。
我伸手过去，让他把我拉出木船，站在水里，冥水冰冷刺骨，我看见陌念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瞪着我，惊恐地大叫：“不论什么，一定要拒绝！”
他抓着我的手拼命摇，片刻之后，我知道了他在说什么。碎片般的记忆在一瞬间流过我的脑海，闪烁着绝美的光华，像夏日铺洒在辽阔海面的落日余晖，随着起伏的蓝色波涛反射着粼粼碎光，很美，让人陶醉。我知道那些都是我无数个前世的前世，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将那些往昔截住。但是，我犹豫了，我想起陌念落寞的神情。
“不——！”我在脑海里放声大喊。光芒瞬间退去，拒绝的结果就是我的眼前金星乱冒，就像那种要昏倒的前兆，我死死握住陌念的手臂，以免自己坠进一片虚无——
“好了好了，没事了，”陌念欣慰地笑起来，“没事了，我的手臂很疼呢，不过都怪我不好，忘了事先提醒你小心冥水，尤其是源头敛泉这儿的……”
“抱歉！”我连忙松手，看见印在陌念胳膊上的五个苍白指印。
“我们去找青葵督道吧。”他拉了我向十几米开外的一片茂密幽暗的竹林走去，临到近旁，突然有一条巨大的触手般的藤蔓伸下来横在我和陌念面前，那条藤蔓在中间挽成一个巨大的结，传达着一个“禁止”的信号，伴随着哗啦啦的响动，像从热带雨林里爬出来的覆满鳞片的蛇。
“呀！”我大声惊叫，向后跳了几步，惊魂未定地抬头仰望，几米外两株粗大虬结的藤蔓立在竹林之前，像是竹林充满威严的守护者。
见我们后退，它们收回触手，在我们的前方又挽成了一道拱门。拱门之后一片黑暗。
“这是什么？青葵在里面？”我说。
“我忘了这里是上合禁区——是啊，她在里面——”陌念抬头也望了望那令人生畏的树，很为难地“啊”了一声，挠着头。
“青葵督道！青葵督道！”陌念毫无把握地向里面那黑魆魆的一片喊道。
出乎意料，青葵很快就出现了。她经过藤蔓的时候，藤蔓很危险地摆动了一下，我努力克制着就要冲口而出的惊呼，却见她若无其事地看着陌念，漫不经心地一边抚摸着温顺地向她垂下来的触手，一边掩饰不住地流露出满脸失望。
“他们叫你们来的吧？”
“是啊，对不起——”陌念很窘迫，他似乎不愿意见到青葵失望。
“好吧，好吧，我会去就是了。”青葵有气无力的回答，沉闷无奈，“连笠光导师都不行么？连王都不行么？连思仲都不行么？”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跟我以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我印象里的她，个子不高，却总有着从容干练的气度，仿佛先知者的风范，能让我佩服的同龄人不多，实话说吧，比我小的我更是不会承认，可她就是那罕见的一个。能让她这副样子的，恐怕是我连想象都不行的可怕差使吧……
“啊啊……我不要啊……”青葵扯着自己的头发，很悲哀地开始发牢骚，“血祭这么恶心的法术到底是谁发明的啊……！”她一边向我们走过来一边很不顾形象地哀叫着，“要我知道肯定骂他一顿！我受不了了啦……”
——骂他一顿？你确定你敢……？
嚷嚷了一会儿，她原地站定，似乎很快封闭了自己的感情，突然恢复了正常，“对不起啊陌念和戢锐，让你们见笑了——”她对着目瞪口呆的我笑了笑，却无法掩盖她的悲哀，“唉……不过我能对付的啦，不用担心我……不过偶尔也要给我发发牢骚啊——唉，我们走吧……”她的声音软绵绵的，虽然听起来有着坚决的力量。
陌念讷讷地，不知如何回应。不知道他心目中督道的形象会不会在这一次事件之后彻底改观，不过我料想即使会，平和的青葵也是不会在乎的吧。
“干嘛盯着我傻在那？”青葵笑眯眯的，可是她的笑容很快就化为了冻结的寒冰。一种冰冷肃杀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我，就像有一桶冰一下子倒进了我的胃里，我的胃不安地扭曲起来——
我盯着青葵，比我的胃扭曲得更厉害的，就只有青葵脸上的表情了。
“你没事吧？！”我冲到她旁边着急地问，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仿佛抽筋一般僵硬，本该柔软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极其用力，指关节都白了，手背也不可思议地爬满了老人般可怕的青筋，不知怎的，望着青葵的手，我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是魔鬼的爪子！
“离开我！我很危险！——离开我！”青葵像发怒一般低吼着咆哮起来，脖颈僵硬，我想起了一头即将变身的狼人（我电影看得太多了吧？！），她抬起低垂的眼睛，艰难地用笨拙而又粗暴的动作重重地撞开我，就好像她非常想这么做，又在竭力阻止自己一般，她似乎在拼命地与自己抗争，又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危险！走开！”
我望进了她灰色的眼睛，一瞬间我几乎被摄去神魂——那不是人的眼睛！人不会有如此充满邪气的眼睛！
——然后我被她奋力撞开。
我惊恐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呆在原地，旁边的陌念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至少是这里的执事，多多少少也懂一点吧？——
青葵猛地双手一拍，从指间射出一道四尺高的蓝白火焰，火焰直冲上天，在天空中翻腾着，渐渐幻化成一只妖艳绝伦的火鸟——凤凰！它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几圈，最后一次向我和陌念俯冲下来，张开长长的喙——它要吃了我们！
青葵的凤凰……
我满心恐惧却只会呆呆束手无策地钉在原地，我低着头缩成一团，浑身发抖……一只巨大灼热的爪子突然重重地踏上了我的肩头，然后猛地一收，我被这怪物凌空抓起！
然而我还来不及害怕，那怪物已经把我抓开几十米远，将我连同陌念一起丢在一处水深至脚踝的河床上面——它在救我们？！就连把我们丢下，也是丢在有水可以稍微缓冲一下的河里？！
我扭头望回去，差点扭伤脖子，正好看见青葵再次双手一拍，又一个稍小的火球凌空射出，伴随着她的高叫：“青葵魂魄分离，请求冥王禁锢！”
凤凰腾身一跃，美丽的尾羽扫过我们的头顶，掀起一股灼人的热浪。它像一只扑食的翠鸟一样一头扎了过去，尖细的长喙略一开合，便把火球衔在口中，又一个回旋，向着我们刚才来的方向鼓翼疾飞而去。
这种美丽而又妖异的法术把我和陌念看呆了，纵使明白眼下的状况危险异常，仍忍不住为这幻境一般的法术感到深深的震撼……
它是去……报信吗？
这边的青葵仍旧不知道在和什么搏斗，百米之外，不少正在出任务的执事见状异常都想这边奔来，试图援助，无奈他们最多靠近我和陌念身边，就已经对眼前的一幕感到不知所措了。
“执事们不要靠近，你们压制不了我！”青葵的声音高亢尖利到几乎听不出语调，只有其中包含着强烈的交际还让人稍微相信她还保有人性，“把地上的那两个笨蛋拖走！”
青葵慌不择言，我半天才明白过来“那两个笨蛋”是在指我和陌念。马上就有人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扯到了人群的中心。
“那是怎么回事？！”一个声音问，只见那个穿着深红色连袖长袍的老年女性仍然拉着我的手臂。但我说不出话来，陌念在我近旁叫：“喜瑶前辈！”
“怎么回事？阿陌，你们从头到尾看见了吗？”
陌念点点头，我发现他的眼眶里竟蓄满泪水，“魂魄……魂魄分离……”
“魂魄分离？”她明显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转为惊讶。听她念出这个词的语气把我吓坏了，连我这种一无所知的人也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是谁啊——”
“督道，青葵督道。”陌念绝望地回答。
“青葵督道？！”喜瑶震惊地重复一遍，“天哪……她才上任一个星期……难道就……难道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最后一点血色从她的脸上消失，我吓得跳了起来，尽管浑身发软，我借着陌念的搀扶勉强站住，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又站到了人群的边缘，执事们因为害怕，已经纷纷后退。
一声木头碎裂的巨响，我本能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冥王神色匆匆地从一堆碎木片中跑出来，向那边已经化作灰蒙蒙一片灵体的青葵冲去。
片刻之后，当笠光、修篁和思仲从同一条木船上跳下来，思仲跟着冥王冲过去，笠光和修篁开始保护和疏散人群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那堆碎木片是被冥王撞碎的木船。
那灰色浑浊的一片搅动着，像风暴来临前天上翻卷的乌云——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原本的青葵吗？！
随着冥王的跑近，那团灰色搅动得愈加剧烈，冥王经过的时候对着那边大喊一声：“炼青葵你能对付！”
“放！”一个粗野低沉的声音不耐烦地咆哮，顿时从那团灰色中抽离出一个深灰色的人的形体，向冥王猛地扑过去。人群发出一阵惊恐的低呼，然而冥王只是轻巧地一闪而过，冲进了那个黑魆魆的林子。那团灰影见扑了个空，便转回身来，凝聚成一个身形上颇像青葵的人形，对着刚才我没注意到的另一团纯净白色的影子，轻蔑地笑道：“早该这样了，不是吗？”那戏谑的语气像极了玩笑时的青葵，“懦弱的家伙，没用的，炼淅蔚救不了我们！放弃吧！”
“声音粗哑，但是与青葵的声音出奇的相似，夹杂着巨大的力量厉声吼出，带有难以抗拒的邪恶威严，它缓缓朝白影俯下身去，灰色的眼睛望着地上的白影幻化成人形，然后瞪着另一双一摸一样的眼睛。白影慢慢站起来，仰望，仰望……然后，平视了。
“不用任何人替我们收拾残局。”白影沉静地低吟出声，这一个听起来也很像青葵，比那个灰影更像几分，然而它们都与青葵有所不同。“你是我，我是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别胡诌这些没用的废话！”灰影与白影对峙，“我鄙视你，我看不起你，你软弱，你依赖，你无知。别想让我承认那荒谬的事实。”
“哈！”白影发出一声胜利的笑声，我听出那里面纯粹的开心笑意，它的声音更清晰，也更有力，“我们都知道那是事实！不论承不承认都是事实！我承认！我承认我们卑微，我们邪气，我们疯狂，我们无礼！我承认我们一切的弱点和缺陷！我不怕众人共鉴！”
白影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它像灰影逼近一步，带着必胜的决绝，向四周一扬手，“我之所以是主导者，没有让你带着青葵堕落，是因为我有正视现实的勇气！”白影的声音充满骄傲：“我是主导者！我会战胜你！”
灰影看起来气急败坏，但气势上白影已经占了先机。白影话毕，两团影子同时开始震动，一直在它们身边不过五米处站着一动不动的思仲忽然开始大声鼓掌，眼里充满笑意。
上合禁区里传来冥王沉静却响亮的声音：“河神在上，吾以冥主之名，为护下界，请求敛水！下界冥王炼淅蔚！”
——他叫炼淅蔚？！刚才灰影喊的人……是他？！
白影左手一翻，一个银环出现在手里，越长越大，最后呈现出蛇形。白影手一扬，蛇头放开衔着的蛇尾。灰影见状不妙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