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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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聊天，但是有特别的乘客喜欢东拉西扯，青葵也就随声附和，当然遇到安静的或是自顾说话的乘客，青葵也就乐得不用开口，偶尔只听见几句对话飘进耳中。
“……她的胃真大呀……”
“肚子也够大的，嘻嘻……”
“……去，坏蛋，不准这么说她……”
“咳，本来就是嘛……好像你没这么说过她似的，你之前还不是……”
……
“辞凉……我们先观察一段时间……”
“……嗯，组长……那种人才真是罕有，其实我还不是很相信呢，那是真的吗……”
“谭序，我也觉得像天方夜谭……若进一步，你想怎么办呢？……”
“……让一个孩子转学过去插班吧……”
……
子笠很奇怪为什么青葵会觉得无聊，总之他就是一点儿也没觉得厌，反之青葵更奇怪子笠为什么那么有兴趣，她几次建议他回去他都坚持要呆着，还说很好玩。
入夜之后青葵乏了，子笠却更加兴致勃勃。
想来坐在车里在都市夜色中穿来穿去，以平时没有的视角观赏景色，可能也是有趣吧？凌晨一点多时，青葵这么想着。她不想再开车乱转了，预备着将车开回停车场。
结果就在这时，路边有一家三口在向青葵急切地招手。
这么晚了……青葵心里叹了口气，将车开过去。车一停下，三人就飞快地跳上车，那男人在前排还没坐稳就“砰”地一声猛关上车门，大吼一声：“联大医院！”
子笠在后排靠窗找了个空坐着，青葵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匆匆将车子发动之后才注意到原来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父亲、母亲、一个大约读小学高年级的男孩，母亲手里还抱着个更小的女孩。
小女孩在母亲的怀里昏睡，她的呼吸声听上去像是病得不轻，母亲和那小男孩都忧心得满面愁容，小男孩看上去像是女孩的哥哥，友爱之情溢于言表，他不停地轻声安慰着妹妹，还想让妹妹枕着他的大腿睡。而那父亲没有流露出过多的焦急，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前方，似乎他的目光能将车子一下子拉到目的地，又不时地回头看女儿一眼。
青葵刚刚才被那位父亲吓了一跳，仔细一瞧他们不由得又大吃一惊。她暗暗深呼吸平定自己飞速的心跳，同时看似不经意地往裤子上抹了抹手——冒汗了。
出租车飞快地驶向联大附属医院，还好凌晨一点的马路比之前要空旷得多，在没人没车的十字路口，青葵甚至闯了红灯。第一个路口竟没有摄像头，子笠大吼起来：“红灯！小心！青葵！”
青葵望向后视镜，用锐利的目光示意她的决心，子笠吓一跳，因为他看明白青葵在说她一定要赶这个时间，子笠困惑地看了那小女孩一眼，说：“她只是非常痛苦而已，但是来得及，并没有生命危险啊！”
青葵眨了一下眼，但不予理会。子笠迷惑不已，但他却感觉青葵有现在还不能说的理由。他迟疑了，接着说了句非常不像笠光、极没有原则的话：“那青葵你小心开吧，我来保护这辆车，包括让它顺利闯红灯！”
子笠在后视镜里看见青葵惊讶不敢相信的眼神，回给她一个微笑。“青葵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吧。平时笠光经常无视你的理由，不论是正当还是不正当。但今天，你是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做事呢。”
青葵不予回应。
青葵和子笠两个人把车开得像是在异空间里行驶一样，子笠一开始还觉得不妥，但是他后来发现自己完全有能力消除这种不妥，便渐渐觉得这样实际上很好玩！他今天大半天都跟青葵在车上耗着了，已经很熟悉正常的情况是怎样，此时也知道他们到底把车开得多不正常，不由得兴奋不已。但他看青葵严肃的表情，又觉得不好现在跟她说这个。
倒数第二个红灯处，青葵的车被堵在了第二排，不能再闯红灯了，她趁机打量了乘客们一会儿，有些担心他们会晕车，但看起来都还好，青葵暗自寻思，不知他们有没有觉得车快得异样……不过大概不会吧，孩子生病，他们应该会觉得无论车速有多快，都是太慢了。
“哎呀！”坐在副驾驶的那男人忽然叫了一声，“司机师傅？”
青葵道：“唔？”
他指着计价器，意外地，“你没打表啊？”
青葵简单地一点头，没出声。
红灯转绿，青葵又忙着发动车子，那人本来想问为什么，但他感觉到司机的情绪好像不大对劲，他看了看窗外，没有继续说话。
车子终于驶到了医院停车场，那男人只当夜深人静的，他们上了辆不肯打表的黑车，他不安地又问：“师傅，该付你多少钱？”
青葵把车一直开到急诊的大门前，才清楚地冷冷回答：“不用付钱！”
“啊？那怎么行？”那男人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不由得对自己刚才的猜疑感到愧疚，“大半夜的！”
青葵将车在大门边稳稳地刹住，开了车门的自动锁，冷声道：“快下车！”
坐在后排的母亲抱着女孩，同儿子匆匆地跳下了车，连车门都没关。父亲被青葵的态度吓了一跳，但这司机不要车费，又让他不知道该对她有什么感觉。
他抽出一张钞票硬要塞给青葵，青葵手一甩，终于克制不住怒道：“说了我不要！快进去陪幼年！”
什么？！父亲猛一下子怔住了。
“你是……”
青葵瞥了他一眼，“爸！我是青葵！！”只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情况急转，父亲完全反应不及，呆了半天只有用一句话冲口而出：“你为什么在半夜开出租车？！你没有继续念书吗？！”
“我有念书！”青葵愤怒地咆哮起来：“要你管？！说来话长！幼年在生病，你快下车啦！”
父亲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为何会在这里，连忙打开车门，一只脚垮了出去，又回过头来说：“小葵，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青葵很想赌气说不给，但她只是冷冷地坐着不动，父亲冷不丁又抛出一句：“——你快去给这车装个安全网！”
青葵狠狠地瞪着他，突然从车头的名片盒里抓出一张摔在他大腿上：“打这个电话，国庆假期里能找到我，过期不候！这号码不是我的！”
父亲拿过名片什么也没说就匆匆下车，摔门飞奔而去。青葵正要下车绕过去关刚才母亲和弟弟没关的车门，子笠却看看周围没人，伸手将门迅速拉上。
“嘭！”
车里随即一片说募啪病�
后面的另一辆出租车开始按喇叭，责备青葵堵了路。青葵这才面无表情地将车驶开，开向一个离高中部宿舍区近的空车位，将车子停得失魂落魄。
现世。
青葵的宿舍。
青葵坐在床上，两眼没有聚焦地直直凝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子笠坐在她身边，只是看着她。
“青葵，我一直没注意，原来他们居然是你的家人……这也太巧了！”
青葵没反应。
子笠说：“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们上车之前吗？不过那时你可以拒载呀……”
青葵没反应。
子笠看看她又说：“你父亲问的时候，我也很纳闷你为什么不打表呢。”
青葵依旧像没听见。
“小青……你把气撒在我身上也可以。”子笠碰了碰青葵的手，见她仍不理，便握住了。
青葵缓缓地转过头来，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子笠。子笠犹犹豫豫地张开双臂抱住她，感觉她全身都在发抖。她温顺地任由他抱住，顺势伏在他怀里久久无声。
子笠叹了口气，抱紧了她。她一滴泪也没掉……似乎，她说过，再也不为这姓苏的一家人哭了。
桌子上，时钟的秒针平静地走着，一格，一格，发出接连不断的规律滴答。
子笠感到，青葵的颤抖久久没有停息。他想了想，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
“小青，我让你睡去，好不好？”
青葵还是没有反应，但她也没有反对。
子笠的指缝间泛起微白的亮光，一瞬间淹没了青葵当天的一切。
第二天清早，青葵被手机的铃声吵醒。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却见子笠居然仍没有走，把桌上的手机递给了自己。
青葵匆匆忙忙地接了电话，刚一听，便愣住了。
看见她的表情，子笠已经猜到了是谁。
青葵叫着：“……什么什么什么呀！你说慢点，我听不清！”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不是！那辆车不是我的，我不能随便去装安全网！——我没辍学——不是，我没辍学！……上高二！——哪个学校？！联大附高！……我、我为什么开出租车？！——我不用打工啊？！我不用养活自己啊？！……不用！你们就全当我早不在了更好！青青他们两个是一起死的！青城青葵十年前都死了！”青葵对着手机失控地狂叫，子笠连忙给房间布下隔音法术。
“……奇怪，我生气干什么……”青葵忽然又放缓了声音，但却更漠然冰冷了。她冷笑一声：“哼……不会！我向来清白坦荡！……嗯，我住在学校宿舍……我现在不想接你的电话！手机话费很贵而且不是我付！……有，宿舍有电话……你要号码？要就要呗，听着……”
“……户口？——那上面当然显示的‘注销’了，不然呢？”青葵成年后改了姓的事，她家人是知道的，“……学校的集体户口！——哎呀！你要的话下次再打来！我很忙！——当然！——挂了！”
青葵不由分说挂了电话，与子笠对视一眼，子笠默默半天，突然笑了出来。
青葵深呼吸，清清嗓子，道：“喊得我喉咙都哑了。”片刻后，青葵看着子笠，一偏头竟也笑出声来，只是，这笑中，五味杂陈。
……青青。
青葵轻轻地默念了一遍，又默念了一遍。这个称呼好熟悉啊。刚才突然脱口而出，讲出之后才觉得舌头的动作分外别扭。曾经太过熟悉，以至于时隔十年重新喊出来，已显得难言地陌生。“青青”，是以前家人对青城和青葵两人的称呼，这样喊便是同时叫他们双胞胎两个，若分别叫他们，都是喊小城、小葵的。不过，自从青城去后，再也没人那么唤过了。但是，青葵永远不会忘记。
茶姬茶园
下界。
十月假最后一日。
肃宅。
尘音不在。青葵如约来到肃宅，她昨天和王联系过，约定好了时间。她来时，王已经一身浅土色长衣坐在客厅，像个主人一样等她了。
青葵低声喊了一句：“王。”不等他回答便习惯性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王抬头望了她一下，一边将一件相同颜色的袍子披在青葵身上，一边和蔼地说：“小青，喊我淅蔚就行。等会儿的事不算工作。”
“不算吗？”青葵惊讶地穿好王让她穿的衣服，“噢，那你要不要跟我说我们到底干什么？”
王点点头，“我先说一下那个地方的位置。”
青葵说：“对了，上次阿尘在我不好问，你上次说它在荷叶馆后面，可是荷叶馆建在现世和下界的交界领域，在靠近下界这一侧的边缘，可荷叶馆再往后不就是下界了吗？那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
王又点了一下头道：“青葵，听我说。那个地方是下界的茶园，准确地说，应该不是在交界了，但只能算是交界——因为它在下界最边上的阴影里，一般执事很难看清它、意识到这个地方的存在。”
青葵说：“你刚才说茶园？”
“茶园。下界自己产的茶绝大部分都来自那里，记得吗？你执业仪式上的那种茶，跟现世的茶很不一样的那种——那就是我们自己的茶。”见青葵点头，王站起来，道：“青葵，你随我来。”
“现在就去？”青葵惊讶地问，王几乎什么都还没告诉她呢！青葵匆匆忙忙地跟着王出了肃宅，不知道他们是要走去哪里，但青葵没工夫问了。
“对，我们从下界这一边进去，对了，那个要见你的人叫冰旬。”
“是哪两个字？男的女的？我要称呼作什么？”青葵的外套没穿好，害得她磕磕绊绊，她连忙整理衣服。
王转过头朝身后的青葵道：“冰雪的冰，十日一旬、一个月上中下三旬的旬，是女性，你等会儿按她的嘱咐称呼就行，她没说你就直接喊名字，没事的。在我面前她通常是六七十岁的样子，但是我不知道她这次想呈现什么外貌给你。”
王驾船来到上合禁区，同青葵进入竹林，然后让青葵走在自己的前面，青葵不安地扭头看王，王说：“你只管往前慢慢走，我就在你后面一步远的地方，我需要施法带我们两个进去，你不要回头、不要说话，但是若觉得不舒服或害怕，可以闭上眼睛——放心，不会被东西绊倒的。到了我叫你，很快。”
青葵便依言而行，走到竹林的幽暗处，只见敛泉泉水泛着幽微的光芒蜿蜒脚下，除了这光，别无其它的光亮。青葵有点紧张，未知的不安让她很想回过头去，但想起王刚才的叮嘱，她只好相信他，闭上了眼。
还没有几秒钟，青葵便觉得好像到了另一处地方，周围洋溢着淡淡的清新气息，一片沁凉。这时，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