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春夏秋冬-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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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注的只有一家,那是个没有穿传统的白色修身长袍,略显肥胖的阿拉伯人。这样的生物,一看就知道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东西。
牌面翻出了几张人头:“10;J;Q”
“50欧”青曼想也没想。
“Call ”阿拉伯人闻了闻叼着的雪茄,二话不说,随手甩出一个黄色的50欧元的筹码。
“这家伙,一定是击中什么了。估计是个Q对。这时候呢,你要速战速决,不然这样的开牌对我们的一对A不利。”青曼侧过头,瞄了瞄第四张转牌“2”,随即将所有的筹码放在手掌中:“剩下300欧左右,All in(全押)!再慢打这手牌估计就废了。”
“你……你就不怕他更强的牌?”我拽拽青曼衣角。
青曼撇过头:“放心,他要是有那个运气,他早就笑得不成样子了。”
阿拉伯人站起了肥大的身子,盯着台面许久。突然,他笑得不成样子:“Call。”
“Vous avez quoi (您的牌是什么)?”青曼问。
“2 !”阿拉伯人将牌翻了过来。
我的心似乎也跟着牌一起翻了过来。
阿拉伯人手上的牌,估计任何人都猜不到。
他手上是一对二。
连同桌面上的2,就是三条2。
阿拉伯人的三条2,完胜青曼的一对A!
那一大摞尚未摸热的筹码,就这么被一股脑儿,挪到了戴着的粗大黄金首饰的阿拉伯人身前。
“二哥!真的是二哥!”青曼看着阿拉伯人,已经涨红了脸,完全没了女人的矜持:“翻牌的10 ,J; Q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凭什么花50欧就买2张牌啊?操!”
青曼将两条A甩了出去,恶狠狠瞪了荷官一眼,继续道:“真背。再来……再借我500欧!”
“别太冲动,慢慢来好不?”我看看钱包。
青曼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是条大肥鱼!不宰就是别人的了!”说完,未等我开口,又伸手向我的钱包抓去。
我看看青曼,点点头,眼睁睁地看着钱包里的花花绿绿又少了些……
很快,时间就进入深夜。
然而这个小赌场似乎才刚刚苏醒。赌场里那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赌客早就不知去向,换成了越来越多的人模狗样、视财如命的赌徒。
青曼毕竟有些功力,身前的筹码也已经回复了原先的水平。但她也不像之前那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牌了,只是随意将牌掀起一角,很快就盖上。
这一盘,青曼手上拿到一张A,一张K。
AK,这种牌通常一小时才来一次,在德州扑克里,算是极强的牌。
青曼用筹码将两张牌压好,抬起头,巡视一周,看到那阿拉伯人的时候,她恶狠狠地瞟了一眼。
那跟注站似乎一点儿也没意识到,青曼手里的牌是多么凶险,见青曼丢进一个黄色的筹码后,他又不假思索便Call 了进来。
——尚未开牌,底池就有一百多欧,又是一个巨大的锅底。
荷官将两人的筹码放在台中,三张牌翻牌摆好——A,4,5。
手里拿着AK,又击中A,在单挑局几乎就是稳赢的牌了。
“可怜的跟注站。”青曼嘴角泛起笑意:“200欧!”她低沉地说。
“Call”阿拉伯人依旧迅速跟注。
第四张牌尚未开出,桌面上已经超过了五百欧。很久很久没有见这么巨大的锅底了。桌上没人说话,也没人玩筹码,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的心也像在打鼓:“青曼,别太冲了!”
“冲?这个人是跟注站,你忘了?他会花50欧去买2张牌,谁知道他愿意花200欧买什么牌?这可是赚钱的大好时机!傻啊你?”
“已经花1000欧了!”
“你是不是男人?”青曼恶狠狠地瞪着我,忽然又温柔地摸摸我的脸:“没事,相信我!”
第四张牌终于在一片期许声中迟迟开出,一张“6”。
“400欧。”青曼继续进攻。
“Call。”阿拉伯人说,拿起几个高面额的筹码。
第五张牌:“A”
三条A!
我用脚蹭蹭青曼:“哇塞,三条A耶!”
看着三张A那么真实的摆在眼前,那52张枯燥无味的扑克牌,仿佛变成了阿尔贝斯山的天然滑雪场和爱琴海美丽的落日。我面带笑容坐起身子,看着青曼将身前所有的黄的红的绿的筹码通通推过了线。
阿拉伯人也笑着坐起了身,一身赘肉肉也开始抖动起来。
“Call!”阿拉伯人干净利落地说道:“Mes cartes sont 7 et 8 ,Straight。(我的牌是7和8,顺子)”
45678?
我瞪着牌半天,嘴巴张得大大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种感觉就像燥热无比的天,被火热的太阳晒得通红通红之后,又被人泼来一盆冰凉彻骨的冷水。
“Straight wins (顺子赢)。”一旁的荷官冷冷说道。
“操!”青曼喊道:“200欧,就听4张6……能说什么?”
“你……我……你瞧,你瞧瞧……!”
我软弱无力地看着瞬间就扁了一半的钱包,似乎听见充斥耳边的讥笑。我抹去额头的汗,叹了口气,站起了身:“改天再来吧。”
“行啊,改天。”青曼站起了身:“不过,等等。”
“怎么了?”
青曼像个精灵那般,露出狡黠一笑,往收银台一指:“诺……”
我顺势看去,却见几个高大的保安往这里走来。
“怎么回事?”我皱起眉头。
“L’addition ; s’il vous plait (请结账,谢谢)!”
巨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我的面前,用不生熟的中文说道。从那些身影背后透过的光亮,照亮几张阴沉而凶狠的面庞。
“结?账?……”
未等我反应过来,几个人就将我们带到了一旁的楼梯口,面前一条阴冷而长长的楼梯,不知通向何处……
小房间
走上楼梯,我的腿不由自主发颤。
“结账?”
我转过头,下意识将钱包拽了拽,朝青曼问:“不都付清了么?”
青曼吐了吐舌头:“你来之前我已经输了4000多欧……”
什么!
“4000……欧?你当这是日元吗?”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骂那张我有些心动的脸。
杜青曼又掐掐我的鼻子:“我以为你会帮我结账,就把护照和银行信息给了赌场,没有什么顾虑玩了。”
“开什么玩笑啊!4000欧啊!这你都敢赊出来?”我叫道。
青曼的脸一沉,摊开手:“你别说你没有。”
“我当然没有!”我皱起眉头:“跟你说了我是留学生,我和比尔盖茨又不熟!”
“你不赌神么?口袋装那么多,没有?”青曼猛然停下了脚步。
“那么多钱全拿来赌啊?你这什么逻辑?而且是我钱包里的钱,好像不关你的……”
“行!”青曼打断我,冷冷地说:“不相信我是吧?要知道你没有那么多,我就不赊账玩了。行,我错了,我错了!”
说完,青曼超过我,三两步走到了楼梯尽头。
楼梯上是一条深深的走廊,灰色装潢,绒布地毯。走廊上有几间不起眼却装修奢华的房间。房间上没有任何标注。高大个将我们带到了一个房间门口,推开了门。
房间没有窗户,有些缺氧——这在法国的房屋格局中极为少见。里头始终阴沉沉飘着一些奇怪的气味,让人下意识作呕。
这时,从房间的一角走出了一个男人,在我对面坐下。男人的脸上始终是固定了的,职业的笑容:“Monsieur ; vous payez ment Cash Cheque Carte bancaire (先生,您怎么买单?现金?支票?银行卡)?”
男人说完,往身前“啪”地一拍,一张青曼签字的赊账单分明白纸黑字印在眼前。
“4000 euros,Sure (4000欧 确定吗)?”
“T’as dit quoi (你说什么)?”一旁的一位大高个突然打断我的话,晃动两只粗大的手臂。
“Rien (没说什么)”我看了那人一眼,知道我现在也是雌性。于是手不由得拉开钱包拉链。
“Je……J’ai que environ 1500 euros maintenant (我……我现在只剩下1500欧左右)。”钱包里那一大堆花花绿绿,此刻就像天上飘的云彩,近在天边又如此遥不可及。
身旁的男人一抓,将那叠花花绿绿瞬间拿了去。随即,他二话不说,将袖子一撸,开始清点起来。男人的动作如此娴熟,不拖不沓,干净利落。
突然,一个图案进入了我眼帘。
那是一个圆圈,几道光芒,中间一个大大的“L”,夹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字母,纹在男人手背上。
这是……?
力牙帮?
我瞪大了双眼,正想看个究竟,未想男人已将花花绿绿的钞票清点完毕。
“Pas suffisant (不够)”男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Et votre carte bancaire ?bien d’argent vous avez encore alors (您的银行卡呢?您还有多少钱)?”
“Environ 500 euros reste (还剩500欧左右)。”
男人皱起了眉头,打量着我就像在打量一个外星人:“Quoi 500 euros Vous ete etudiant Chinois (什么?500欧?您是学生吗?中国人)?”
“ment tu sais ca (你怎么知道)?”
男人瞟了我一眼,从一旁拿来一台POS机,冷冷地按出数字500:“Allezy(请)”
“我……”
我接过POS机,叹了口气。屏幕上那两个250似乎在形容此刻我的遭遇……这可是我所有的钱!就这么莫名其妙进了别人的账户里!没了……什么都没了……
汗珠像河水那般从我额头流下来。等POS机弹出熟悉的“SUCCESS(成功)”字样小票时,我就像像团泥巴,浑身上下毫无一点儿力气瘫在桌前。
“Encore 2000 euros ment(还有2000欧,怎么给)?”男人接着问。
“2000……Monsieur,J’ai vraiment pas (2000……先生,我真的没有了)。”
男人似乎早有预见,点点头:“Bon ; vous avez le RIB 。Paiement par apte est supportable(您有银行信息吗,可以分期付款)。”
“Non(没有)。”
“Non(没有)?”男人站起了身子,猛吸一口烟,将烟圈从鼻孔喷了出来:“Donnez moi votre carte de sejour ; passport et carte d’etudiant 。Et contactez votre amis et votre famille; demandez s’ils peuvent vous aider; merci (给我你们的护照、居留、学生证。联系一下你们的朋友和家人,看看他们会不会帮你们。谢谢。)”
男人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学生证,将学生证仔仔细细在灯光下翻来覆去照了照,又突然瞪了我一眼,点起了根烟。
每吐一口烟圈,就像烧掉一个我的希望。一圈一圈。他将我学生证收进抽屉道:“Maintenant ; contactez tes amis et tes familles maintenant ; vite (现在,联系一下你的朋友和家人,快点)。”
说完,男人对着那些高大个使了使眼色,就将衣袖一甩,摸了摸手背上力牙帮的纹身,默不作声往房间里头走去。
“妈……”我几乎哭了起来:走到房间一角:“我遇到事情了。”
“你不要整天这个事,那个事!”妈妈劈头盖脸一句话:“又要拿钱是不是?”
“妈……我遇到事情了。”
“你又要去剃头了是吧?你哪里那么多毛啊?”
我说道:“不是的。我交了房租,150欧。”
“你哪里那么多房子啊?”
“妈!听我说!”我看了看那帮紧盯着自己的高大个,又看了看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青曼,没了脾气:“这回,只要2000欧,我再也不和你要了。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被囚禁了!我来赌场赌博,输了2000欧!我没法还!”
“你说什么?赌博?你还不如去剃头啊!你爸爸不是李刚啊!怎么这样用钱啊?儿子……”妈妈说完儿子二字,忽然大声哭喊起来:“你怎么去赌博啊……天呐!”
“妈!”
“别说了!这个钱,你另外想办法。我不会给你。我们连生活费都不够,我们也没有钱了!”
“妈……不给钱,他们不放人。”我声音有些嘶哑。
“不放人就不放人。”妈妈忽然停止了哭泣,冷冷道:“你也成年了,要对自己负责了!我跟你讲,这件事我不会帮你,自己去想办法!居然去赌博?!自己承担!”
妈妈说完,头一次主动按掉了电话,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那几个大高个百般无聊的哈欠声。
正在这时,一个硬物“嗖”一声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命中我的脑袋。
一颗青果。
这样的侮辱,不用说人,连狗都会叫两句。
于是我叫了两句。
可迎来的却是大高个们凶狠的眼神:“Monsieur ; parle francais。Daccord(先生,说法语。明白)?”
“Daccord,Mais ne me jete pas les truc (我知道,不要用东西丢我)!”。
“Vite toi,alors (那就快点)!”大高个发出嗤笑声。
我涨红了脸,正犹豫着怎么办时,忽然,眼前一亮,按着电话的手有些情不自禁地颤抖。
电话在长长地“嘟”了一会儿以后,终于传来一个激动人心的“喂”。
“猿芳!”我几乎喊了起来:“Je t’ai déjà apeler mille fois (我给你打了几千个电话了)!”
“你哪里短路了?凌晨5点也就算了,还说法语?”猿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