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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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孩子,一头简单的髻,白衣素裙,还带孝,平凡清秀的五官虽然不出色,却怎麼看怎麼顺眼,这大姑娘租赁著草屋跟她做了好几个月的邻居,大家多少混了个脸熟,她的孝顺,左邻右舍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称讚的,眼看她山穷水尽了,不帮忙实在说不过去。
「大娘,喜儿什麼都肯学,什麼都肯做,不敢挑三拣四,只求一个栖身的地方,求大娘成全帮忙。」她自知条件不好,不敢勉强,细声细气的请求。
瞅了来喜儿柔顺的眉眼,牙婆心中一软。
「喜儿啊,与其进大户人家去為奴婢,牙婆给你找个殷实人家,嫁进去享清福好不?不管进去了当人家第几房的小妾,都要强过卖身呀。」
大户人家规矩多,好的主子比黄金白银还要少,女人家嘛,也就那麼几年风光,说到底,求的不就是份安定的生活?
「多谢大娘好意,」来喜儿长年营养不足的脸蛋泛上轻红,这一红竟生出几分嫵媚。「喜儿的娘过去还不满百日,喜儿只想找个能够餬口的事先养活自己,还无心其他,这婚事以后再说吧。」
「你真的不考虑,就拿牧哥儿来说,他可是多少姑娘都想嫁的男人。」
来喜儿在心裡叹了口气,可面色仍旧和气。「大哥是喜儿的恩人,他在娘身上不知道花费了多少贵重的药草和银子,最后还替喜儿安葬了娘,恩情深似海,我怎麼可以用以身相许来拖累他?」
她如今是孤女了,无依无靠,什麼都没有了,多双筷子多分压力,她不能自私地把牧大哥拖下水。
牧大哥是她的大哥,一天喊大哥,一辈子都是她喜儿的大哥。
饶是牙婆这麼能言善道的人也被来喜儿的歪理给弄得迷糊了;一块香肉都拿到她嘴裡了,好男人大家不是抢著要吗,让来让去让到最后会连卖龙眼的都没得挑。
牙婆看得出来喜儿一心不在这上头,虽然被泼了冷水,可还是极力想撮合这姻缘。
「你要知道,牧哥儿是咱们小西门最富盛名的郎中,医术精湛,人也相貌堂堂,多少贵族人家请他过门看诊后想把自家闺女许给他当二房,这前途是无可限量,你真的一点都不考虑?」
「谢谢大娘美意,只是喜儿已经许过人家了。」眼见牙婆非要赚上这媒人红包,来喜儿只能据实以告。
「什麼?」牙婆的脸色几番堆栈翻转,差点咬了舌。
这……更不值钱了。
「那你的良人呢?」
「很早便失去联繫了。」
她就知道。「算了……这眼下有几户人家要人,老婆子我尽量替你说去,先说了,不保证有回音的。」
「多谢大娘。」来喜儿福了福身。
牙婆前脚才走开,草堂就走出一个高瘦的男人。
「牧大哥。」
「為什麼一定要走?牧大哥还养得起你的。」他把牙婆还有喜儿的话都听进耳朵裡,他没想过喜儿居然打算离开。
「我跟娘拖累你太久了,如今娘去了,喜儿没有了牵掛,药房的事我又帮不上忙,留在这裡只会给大哥添乱,大嫂再过几日要给大哥添丁,以后食指浩繁,更有得你忙了。」
「你一直以来就这麼客套,你知道我一直没当你是外人。」他的脸上有股热切。
「我知道大哥对我好,大嫂也对我友爱,可是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能一直厚脸皮地打扰下去,喜儿该走了,除了想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也要去找寻我那音讯全无的夫君。」
「他或许死了呢?」话虽残忍却不无可能,一个失去音讯两年的男人,谁敢寄望?
来喜儿一抖,绞紧了手。「不会的,他不是那种早夭的人。」
「你就对他那麼有自信?」他的一腔情意化為水流。
来喜儿坚韧地点头。
「我一路打听至此,如果真的还是音信全无,我会认的。」
都两年了不是──
*****
「项穹苍,你会不得好死!绝子绝孙……不得好死!」
铁链拖曳在地的毛骨悚然声音还没远去,凄厉的诅咒还有喃喃的骂声不绝於耳。
天色晚红欲紫,晕染的彩霞浓重厚郁,瑰丽得叫人惊心动魄,喘不过气。
早早的,下人掌了灯。
「爷,那傢伙嘴裡不乾不净的,看起来他被折磨的还不够厉害,让我去撕了他那张嘴。」项四方的火爆性格十年如一日。
「多此一举,他全身经脉断得就剩一口气,撑不过今晚的。」阻止项四方的布衣男子挽著军师髻,朗目如星,一眼难以窥尽的城府都在一张斯文的脸中。
「我最讨厌死到临头还乱吠的狗,王爷,你让我去送他上路吧。」项四方还在嚷嚷。
祥兽炉上有熏香裊裊,几上雀舌松清翠欲滴。
正靖亲王项穹苍端著青瓷盖碗,正閒閒地拨著茶叶片,他冷静异常,完全的事不关己。「忙了一晚,你不累吗?」
「怎麼会累,沉冤昭雪,俺还想放鞭炮然后好好地去客满褸喝酒,不醉不归。」
隐忍多年的闷气终於出尽,虽然花了一年的时间收集证据,又用了一年才把当初构陷王爷的幕后主使者拽了出来,可那痛快劲够叫人乐上三天三夜也不為过了。
当年锡爵爷买通王爷的旧友,以秋猎為名目把爷拐上山去,最后回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却还惺惺作态地哭诉王爷是如何地為了追捕一头野鹿而坠崖。
老实说,刚开始他们对王爷旧友的说词深信不疑,他是自家王爷挚友,且自己伤痕纍纍却先跑来报讯,这样的人,那样的时间点,就算放屁你也会把他的屁全当做香的。
可哭也哭过了,乱成一团的时间过去,还是有人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他们家王爷不养无用的人,他跟凤栖都是王爷十几年的随从,两人彻夜推敲怀疑,商量了又商量,做了最大胆的决定,他们认為他们的爷没有死。
天可怜见,他们的王爷果然回来了,并查出事情的真相。
当初王爷在丝墨城裡一向独来独往,没有依附任何党派,也不加入太子与其他皇子之间的权力斗争,但他优秀的能力一直是太子与其他皇子们极欲争取的对象,锡爵爷几次想帮太子牵线都不得其门而入,為了怕王爷為对手所用,索性买通了王爷的至交好友谋害他,当初王爷跌落悬崖入河,被救了之后因為对人性的失望而不打算再回来,若非项四方找到他,提醒了他王府裡还有未了的责任,他真的寧愿从此在乡下过著平淡的一生。
如今,多年的恶气出了,大仇已报,怎不叫人痛快。
可说痛快,爷的脸上连一分的喜悦也不见,这就是唯一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家王爷的人回是回来了,却整整变了个人。
之前,是隐隐约约,府裡的人都感觉到了,只是先是被王爷回府的喜悦给冲昏头,又大仇得报,大家尽量不去想眼前这个王爷跟以前的那个究竟有哪裡不一样。
项穹苍把喝也没喝一口的青瓷杯放回去,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托他的福从地狱爬了回来,锡爵爷也没说错,不得好死又算什麼。」
一个天真的爵爷,以為拉下他项穹苍就能离开丝墨城往光明的前途迈进吗?
丝墨城,一个满是私生子,一辈子就像墨一样黑,无法翻身的城池。
他们这些被丢弃的庶子想离开这裡,就算把整座丝墨城的人都屠光,也没用。
「他犯上,这是大不敬。」项穹苍忽然咧开嘴笑,这一笑,令人没来由的毛骨悚然,如同暗潮汹诵的黑暗扑面而来。「我们也不过比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要好上那麼一点,谁想一脚踹死我们,容易得很。」项四方和凤栖面面相覷,抖了下,不语了。
爷不在的那段日子,他们就像没了主人的狗,谁见到都想丢石子扔他们或是找碴,至今回想,他们抵死再也不要回去过那段日子了。
「怎麼,这样就吓到了?」项穹苍笑得都快流出眼泪来。
没人敢接话回答。
项穹苍收起眸底复杂的心思,一拍扶手。「往后,日子会越来越精彩的,你们等著瞧吧!」他不会放过那些看他笑话的人,锡之澜不过是一颗小石子。
天翻地覆,尸骨无存将会是那些人最后的下场──
项四方即便这几年来看习惯了自家主子嗜血的表情,可还是忍不住腿软。
*****
马车裡摇晃得厉害。
放眼看去,笑脸没几张,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也难怪,她们这些剩下的,就像叫卖的货物,质量比较好的都被挑走了,剩下的,是买家眼中的瑕疵品。
未知的命运,黯淡的未来,让本来就忐忑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你们看!丝墨城,我们来到丝墨城了!」老是掀起车帘子往外探的小姑娘惊讶地喊叫了出来,旋即垂头丧气。
「怎麼会是这裡,我娘说一来到这裡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别哭了,这是命,别怨了。」有人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说到这裡,却开始抹起眼泪来。
这有人一哭,引发了连环效应,本来还勉强撑著的几张小脸都撇了过去,彷彿想到属於自己的伤心事,原来鸦雀无声的马车裡都是啜泣声。来喜儿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她跟这些小姑娘没有什麼不同,身上的补丁一样多,包袱一样小,大家都是被环境所逼迫的人,真要说,她只比人家虚长了几岁的年纪,另外,她很看得开,爹在大水的时候死了,娘禁不住奔波劳苦的生活,加上失去了爹,早已没有活下去的动力,她也走了。
每个人都有她的身世遭遇,坎坷也好,平常也好,哭完了,笑完了,不都得吃饭睡觉过日子?有什麼好哭的,失去的又回不来。
「这……丝墨城有什麼不对吗?」
有个清秀的小姑娘抹了泪。「这位姐姐,你是外地人吧,才会不知道这丝墨城的厉害。」
「嗯,我是外地人,在京城没住多久。」
「这就难怪你不知晓了,」她换了位置坐到来喜儿身边,压低声音。「这丝墨城自古就是皇室庶出的贵族集居地,这样你懂了吧?」
来喜儿点头,有几分瞭解。
丝墨城,位於京郊,是京城辖下的县城,城中除了一般的商舖,主要是各个贵族的府邸,是所谓的贵族集居地,这些名為贵族的人大多是歷代皇帝的私生子,不被载入皇室族谱,没有实权,只能拥有稍微凌驾一般贵族的地位,但也仅止於此。
见不得光,又不能不安置,却也怕他们哪天另有二心造反什麼的,只能把他们豢养在一起,互相监视。
「姐姐,你看起来比我们年纪要大对吧?我叫桃香,你叫我小香就可以了。」寻找将来可能同盟的同时,也不忘探一探来喜儿的底。
「我叫喜儿。」
「喜儿姐姐。」
「小香。」
来不及看看这座城的模样,在马鸣还有马伕的吆喝声中,马车在翻滚的黄色尘土裡停了下来。
门帘掀开,自然不会有人替她们拉开脚踏,几个小姑娘自力救济地手拉著手跳下了马车。黑簷素墙,是这座亲王府邸给来喜儿的头一个印象。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打小门鱼贯地进了府,发现府裡不如想像中的大,乍看收拾得乾净清爽,窗欞却佈满陈旧的灰尘,青砖铺地的缝隙也鈷出不应该有的杂草,飞簷翘角的小狮缺了琉璃珠也不见有人补上,几枝碧绿毛竹林本应该清翠可爱却缺乏修剪,一个不小心撞见只会觉得阴森可怖……
说是王爷府,却萧条得紧。
差点撞上前头的桃香,来喜儿这才发现她一路心不在焉地来到了大管事面前,大家已经安静地排成横列準备听训了。
「这裡是正靖亲王府,等一下有黄嬤嬤带你们到各处缺人的地方去,还有,亲王府裡该有的规矩不能少,一不小心就会掉了脑袋,我可不是危言恫吓……」
来喜儿并没有很专心听有著三綹山羊鬍子的大管家叮嘱什麼,也没别人的心眼,对她来说,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垂死的骆驼也大过马,及正她也没地方去了,大户人家是非多,不管这位亲王受不受皇帝宠爱,将来有没有鸡犬跟著升天的机会,只要自己谨慎小心,日子还是能过的是吧?
桃香长得清秀,被分派去了内院接受差遣,据说这是软活儿。
至於她,大管家只随意瞄了她一眼,大手一挥让她去了厨房。
她没看这些临时妹妹们给予的同情眼光,厨房就厨房吧,什麼工作都会有人做,那些锅碗瓢盆她还算上手。
外院房很安静,过了垂花门,裡面是内院,来到后草房只剩下来喜儿一个人。
「没有主子的召唤,主屋千万去不得,亲王府虽然小,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知道吗?」说是嬤嬤不过也三十出头的年纪,说的话跟山羊鬍子的管事差不多一个样。
住宅怕祝融,一向把厨房建筑在最偏僻又靠近水源的地方,两人迂迴地走了快半盏茶的时间才看见炊烟裊裊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