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次第-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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攥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世界这台巨大复杂的机器看似正常温和地运行着,齿轮与齿轮咬合时候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源源不断地拍打在少年跳动的心脏上。
侧起耳朵,仔细聆听,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和谐的噪音。
从哪个角落里悄然作梗。
杨云琅抬手擦了擦脸,刚才泛着麻意的脸,现在慢慢变成了火辣辣的疼。掏出钥匙弯下身去开车锁时,听见了从斜对面的女生车棚里传出来的对话。
——吕小希,还真有你的欸。
——凭我采草大盗多年的经验,搞定杨云琅那个小男生还不容易。
——不过你脸皮真够厚,吃了人家的一盘菜。
——这叫演技高,叫你去演你演得出来吗?
然后照例是对方在骂了句“还是脸皮厚”之后,两人互相打闹的笑声。而在一分钟之后,她们俩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黑着一张脸站在她们面前的少年,正是杨云琅。
不愧是脸皮厚,吕小希显得格外镇定:“真是巧哦,这不是杨云琅嘛。”
少年的脸上堆起了一堵对她的狐媚起绝缘作用的防火墙:“你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女生。”走了几步,杨云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还有,就算是去喜欢男生,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精于算计的女生。”
然后他跨上了单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这个世界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它们不是秘密。
只是一些你的目力所不及的存在。
因你在光亮里时刻沐浴着温暖,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种身处黑暗里所遭遇到的寒凉。所有因带有目的性的靠近而产生的语言、表述以及虚张声势的诠释都因不够真实贴切而显得捉襟见肘。
并且格外的虚假、恶心。
如果你是上帝,那么你会看见——
在少年杨云琅跨上单车离开学校之后,车棚里的女生近乎绝望地蹲在地上,额头抵住膝盖,双手紧紧抱住小腿,渐渐黯淡下去的光线里,整个人蜷缩成毛茸茸的一团,书包掉在脚边,里面的书散乱一地。
一旁的同伴安慰着说:“他有什么稀奇啊?你不值得这样。”
伸手拉一把,却被吕小希狠狠地推开。
自讨没趣的同伴扔下了句“有病”,就离开了。
而在吕小希为出师不利而痛哭流涕的时候,学校的另外一个角落里正上演着男生之间的一场战斗。
云朵次第 第三章(7)
女生的视界里渐渐弥漫了潮湿的雾气,耳边的声响也仅仅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呜呜声,对于从不远处的操场上传来的喧哗完全不以为意。
如果我们把画面切换一下,那么看到的将是——
张文铭朝着足球场上那几个男生走过去。
恶作剧的制造者们还在嘲笑着刚才杨云琅倒下去时的糗样。
附和者也没忘记恭维。
“我早看那贱人不爽了,老大你真是及时雨啊,帮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老大,你那脚法真准!”
“一脚就抽到了那孙子的脸上。”
“那孙子一声不吭就闪了,真他妈的像条狗!”
……
此时,张文铭已抱着篮球站在他们一伙人的面前。
“你们说谁是狗?”尽管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还是不能控制面部肌肉的抽搐。胸腔里那团火正熊熊燃烧,火舌高蹿。
那几个人抬眼正视张文铭,各自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为首的一个拿捏着嗓子说:“呀呀呀,有人为那条狗出头来了!”
“没想到,还有人为一只狗出来讨公道。”
“人家是同类嘛!”
说完,一群人抱起胳膊朝着张文铭咧开嘴大笑。
并非不想心平气和地跟对方交流,试图扭转他们对杨云琅的态度。这些都有想过,可还是在他们口中一句句脏话喷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将手中的篮球抛了出去。
就仿佛做出那个动作的一瞬间,张文铭根本不是自己。
篮球沉沉地砸在了某个男生的脸上。
随即伴随着男生嗷的一声跟杀猪似的尖叫,那倒霉的家伙瞪着眼冲过来,张文铭只是出于正当防卫的需要,朝扑上来的人踢出一脚,结果那家伙立刻像是断了腿一样跌在地上嗷嗷乱叫。
他对自己的拳脚有点得意。
其实这个时候的张文铭毫不恐惧,就好像谁朝他的静脉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他看着朝自己围拢过来的那些人,咧开嘴笑了笑。
眼角的余光里却没有瞥见杨云琅。
一群人朝孤立无援的张文铭扑了过来。
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自己打架也是个好手。
牙关紧咬,拼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气力,与那些缠绕在身上的手脚较量,尽管很强大,但终因势单力薄,被对方好几个人给压在了地上。
张文铭即使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还是扬起一脚,踢中了某人的肚子。
对方气急败坏,朝他的脸上踢了一脚。
鼻子立刻蹿出血来。
脸上很疼。
张文铭在那群人散去了好久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伤口处的血不再流淌,而是凝固在一起,火辣辣地朝外散发着痛感。
他们都是谁,记得他们的名字,叫他们个个不得好死——
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像是从草丛里冒出来。
“喂!”
尽管是闭着眼睛,却还是觉得有一片云朵像是飘到了自己的正上方,于是张文铭懒洋洋地张开了眼睛,女孩的整张脸都塞进了张文铭的视线,跟在街边的大头贴效果没有什么差别。
“我刚才看见你打架了。”
“呃?”张文铭歪歪脑袋,试图像平时一样利索地来一个鲤鱼打挺,结果后背僵得像一块钢板,剧烈的痛感直刺心脏,“他妈的,好痛!”
“你打架的样子很酷!”
“还是带我去包扎一下比较实际。”张文铭在美女面前不忘玩幽默。
“我叫吕小希,你要记得明天跟老师表扬我的助人为乐。”
***
再也没有人在我耳边喊着“杨云琅,你这个烂货”或者“杨云琅,你陪我去打篮球”之类的话来,世界好清净。我眯起眼睛看着远方的天空,正午时如同白色棉花一样的云朵现在被上了色,红彤彤的,被光包裹起来,如同发光的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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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次第 第三章(8)
光线像是经过了过滤和打磨,照在脸上的时候掠过一阵毛茸茸的温暖。
我踩着单车,顺势扯开了领口,风灌进来,鼓起了我的白衬衫。路边的小店在傍晚陆续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在各色的经营小手饰、关东煮、珍珠奶茶的店铺前聚集着。我从小就与这些街边的小摊绝缘。记得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也是放学回家的路上,平时不错的好朋友,买了两份炸鸡柳兴冲冲地朝我跑来,然后把一袋塞进我的手里,兴高采烈地跟我推荐:“喏,这家炸得很好吃呀。”我却条件反射一般嫌弃地将它丢在地上,扁扁嘴说:“我从来不吃这种路边货。”其实,在那个仓促有欠考虑的行为之后,立即是铺天盖地的悔意,甚至想要说声“对不起”,可是,那3个字最终被堵拦在了牙齿后面,因为女生正红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朝向我,口中的话刺耳、难听。
“杨云琅,你很高傲,是吧?所以你瞧不起我们这些买路边货的孩子,对吧?既然你瞧不起,你为什么还跟我们在一起呢?”她把手中那袋炸鸡柳砸在我的脸上,我没动,那些油腻腻的东西,在我妈看来吃了会死人的毒药一般的食物散落在我的脚下,我没反击,甚至没动,继续木然地听着她的指责:“有钱很了不起吗?有钱就可以把人家的好意当成垃圾随意丢在地上吗?有钱就……”她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两行清泪挂在她的脸上。后来,她被其他伙伴拉扯着离开了。她们走时看我的眼神陌生又冷漠。——那时候爸爸还没有跟妈妈离婚,哥哥也没有生病,家里的经济状况还算富余。可是——
我觉得自己一下像是走到了世界尽头,大风从远处吹来,一直吹到我的骨髓,浑身冰凉。
不是因为我想起往事悔恨交加。
而是眼前有4个不怀好意的男生挡在前面。
“杨云琅,还有人在学校为你打抱不平,你得宠啦!”
廖勇那4个小跟班。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同时飞快旋转着大脑,怎么样才能挣脱眼下的危情。
——“你是不是以为廖勇挂了,世界就此一片太平了?”
——“哈哈哈。”
——“你那个保护者张文铭呢?”
——“恐怕现在已经躺在医院的手术室了吧?”
——“哈哈哈。”
“他怎么了?”我插嘴问道,心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他不是挺英雄的吗?不还是被我们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嗖的一声骑着车子从他们中间的空隙钻过去。
“他妈的!”
“追上他给我往死里打!”
……
他们掉转车头,卖力地追了上来,我听得见他们的喘息声、叫骂声,如同蓝色海水,渐渐覆没了我的胸腔,咸咸的海水从我的眼睛鼻子耳朵里流淌出来。我弓着单薄的脊背,小腿的肌肉绷得无比紧张,单车像是快要散架一样在柏油路上颠簸着飞奔。我的喉咙发干,我的肺也快炸裂开来。
当我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后,把沉在胸前的头抬起,所看见的一幕足够让我魂飞魄散。
一辆蓝色的大卡车迎面驶来。
这么快我就要跟廖勇一样躺到医院里去做植物人吗?
我的尖叫声撕裂了那个傍晚的黄昏。
我两手一紧车闸,车子一歪,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歪倒到地上的时候,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隐约之中,耳边掠过巨大的风声。
如同那些咆哮着卷过黑暗海面的狂风。
我死了吗?
云朵次第 第四章(1)
***
杨云琅出事的那个傍晚,我在学校操场上跟几个足球队的男生打架,其中还有高二的,我知道他们跟廖勇都是一伙的。那贱人被车撞成一残废后,这伙人一直在伺机而动。
其实,这种硬邦邦的金属似的冰冷紧张感,从不久之前,我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卸掉了廖勇车闸的时候,一切就又开始了。
我以前所做过的关于过平静生活的承诺全是放屁。
我鼻子的灵敏程度跟一只警犬一样,我嗅得到空气中哪怕神经末梢的细微变化。这种略带焦灼的紧张使我重新进入了战斗的警觉状态。
兴奋得如同注射了兴奋剂。或者,比起寂寞得能听见植物呼吸的生活来说,这才是我需要的。
特别是认识了吕小希之后,因为我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她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然后表扬我打架的样子好看。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可能被揍死了,正在前往地狱或天堂的路上。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大嗓门儿吵吵着问我到底是谁,我告诉他,我叫张文铭。
我这个人总是很怀旧,无论是看到杨云琅还是吕小希,我就想到了过去的生活。那种如同翻涌着的黑色海洋,不断上涨,一直到覆没头顶的窒息感。
我忍不住想带他们一起出 逃。
被吕小希送进了就近的诊所,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被医生宣告可以回家了。吕小希当着医生的面对我说:“我救你一命,打算怎么报答?”她自问自答地说着,“你就以身相许吧。”我注意到背朝着我们站立的医生,苦恼地摇了摇头。
从时间上推算,我们亲吻到牙齿都在打战的时候,杨云琅已经被路上“偶遇”的蔺晓楠送进了医院。
杨云琅只是小腿骨折,以及半张被擦破的脸。乍看之下,触目惊心。
见到我时,咧开嘴笑。
笑得那么单纯、开心,就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
小腿已经打上了夹板,他想从病床上起来,被护士看见了呵斥道:“不许乱动!”
他的黑色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脸上现出惊慌的表情,真的跟幼儿园里偷吃糖块被老师发现的小孩子绝无二致。
我走过去,拍了拍了他的肩:“你没事就好。”
“我是好人。”
“嗯?”
“我是好人,所以我跟大卡车撞在了一起都没事,而廖勇是坏人,所以跟汽车一撞就撞成植物人了。”
我听了哈哈大笑,没说什么。
后来我问起当时追他的人都有谁,杨云琅吞吐地回忆着那几个人的名字。###、邹宝亮……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的焦点渐渐凝固在我的身后。
我开玩笑地说,出了场车祸,你是不是得了选择性遗忘症啊?
然后我转过身,就看见了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的蔺晓楠。
走的时候,我跟她说,你有买鲜花的钱不如来帮杨云琅负责一下医药费。
***
我不该又把他叫做“束诚”。
他别过脸,声音沉到胸腔,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是你的什么束诚。”他猛然看向我,眼中布满红血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倒霉的束诚。”
我抱着一大束花,有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
而走到门口,正准备离开的张文铭说了句谢天谢地的话:“杨云琅,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别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他又不是束诚。
他的确不是束诚。
束诚跟他不一样,束诚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们俩的脸皮还真是厚”之类的字样;束诚也从来不是谁的小尾巴,一天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