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落尽-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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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怎一个美字了得? 纳兰释天注视着她,不只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的瞳孔渐渐变成深蓝,笑意从他的唇边慢慢淡去,最后消失不见。她不该出来的,太引人注意了!她难道不明白她的美貌也许会带来灾难吗?纳兰释天越想越担心,迟疑了片刻,他还是迈步穿过人群,走到之沂身后。 之沂与两个丫鬟正玩得高兴,完全没有发现纳兰释天。纳兰释天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起来,热血上涌,呼吸困难。他暗自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跟她说句话吗,紧张得什么似的。酝酿了半天,他终于故作镇定地开口道: “之沂妹妹也喜欢凑热闹吗?” 之沂闻声转过身去。当她看到纳兰释天的脸时,她的笑容凝固了,眼里满是惊讶。真的是他,那个英俊的沙漠王子,这一切都不是梦。她看着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美丽的沙漠,英俊的王子,是多么遥远,如梦境般不真实;而眼前一身长衫马褂的纳兰释天,已不是那个穿着维吾尔戎装,胯下啸风汗血马的西域王子,又是那么真实可触。她一瞬间竟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只是这个梦太过真实。 良久,之沂回过神来,才想起该回答他的问题。她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她是大家闺秀,不该在这种集市上抛头露面,更不该放下身段去凑热闹。她有些心虚,便只是低头笑了笑,算作回答。 她笑得很美,像一块小石子般被丢入纳兰释天的心湖里,激荡起涟漪无数。纳兰释天注视她,又道: “依我看,妹妹不该如此莽撞地出门。你看,你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如果有人心怀不轨,那该怎么办?”纳兰释天俨然一个长者的姿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之沂眼观四周,惊讶于自己非凡的吸引力,心下暗暗同意他的话。本来,若不是一时兴起,之沂是绝不可能丢规弃距的。
一边苏子和梅子听着,各有所思。苏子频频点头,她也觉得这样有失体统,毕竟她所秉承的教育与之沂并无太大区别;梅子就大不相同了,她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受不了这种拘束。听了纳兰释天的话,梅子大为不服,她上前一步,对纳兰释天道: “纳兰少爷,咱们小姐还没有跟你成亲呢吧?” 纳兰释天一愣,眼神转向梅子。他没有想过自己与之沂的关系是否已经到了可以干涉她的程度,他只是很牵挂她的安全。无论作为未婚夫还是沾亲带故的哥哥。 梅子见纳兰释天半天不语,便接着道: “你现在就对我们家小姐管这管那的,以后她嫁进你们纳兰家,你岂不是要从头管到脚?”
纳兰释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愣在那里说不出话。之沂两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一眼梅子,便低头不语了。苏子见状,推了推梅子,道: “梅子,你误会纳兰少爷了,人家是好意!” 梅子仍有不服,又想开口,被苏子阻止了,便只好小声嘀咕。苏子又转向纳兰释天,道: “谢谢纳兰少爷,我们这就回去了!” 纳兰释天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想苏子不愧是之沂教出来的丫鬟,他哪里知道苏子的背后还藏着一个硕大的身份之谜。 之沂望了一眼纳兰释天,淡然一笑,便转身离去。苏子拉起梅子跟上她,梅子却还是气鼓鼓的,似乎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纳兰释天久久地凝视之沂的背影,直到它被淹没在人群里。他自嘲地笑了笑,问阿忠道: “你说我是不是多管闲事?” 阿忠老实点点头。纳兰释天横了他一眼:这小子居然敢点头!阿忠见状,又立刻摇摇头。纳兰释天低头想想,便又笑了。什么是所谓“关心则乱”他总算明白了。 之沂、梅子、苏子三人漫步在回袁府的路上,兴致已大不如前。梅子还振振有词: “那个纳兰少爷真是多管闲事,要不是他,我们还能多玩一会儿呢。我看他呀,担心小姐是假,故意搭讪才是真。苏子,你说是不是?” “我倒是觉得,纳兰少爷说得很对,是我们做得不对。”苏子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忽然,就像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两个金发碧眼,高大强壮的洋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他们邪邪地笑着,眼神色迷迷的。其中的一个洋人怪里怪气地开腔道: “小姐,你真美丽!我叫皮特,我们交个朋友!”边说边动手来拉之沂的手。之沂大惊,连忙退缩,洋人扑了个空。 “不要害羞嘛美丽的小姐,跟我到前面的法国咖啡馆喝杯咖啡吧!”名叫皮特的洋人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揽之沂。之沂正要躲闪,却见梅子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推开洋人,挡在之沂面前,对着洋人就是一顿痛骂: “不要脸的死洋鬼子,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我们家小姐,我就跟你拼命!什么鬼咖啡,你自己喝去吧,喝死你算了!少打我们家小姐的主意。你也不打听打听,袁老太爷在京城是什么头脸的人物?你敢欺负袁家的小姐,你活腻了,死红毛鬼!” 皮特不禁一愣,没有想到中国竟有如此大胆泼辣的女子,他一直以为中国的女人都是软弱,任人蹂躏的。另一个洋人走上来,看着梅子,笑道: “有意思,我就是喜欢性子烈的妞!来吧,跟我走,我让你尝尝做女人的快乐!”说着便动手一把横抱起梅子,向前走去。梅子手舞足蹈,拼命挣扎,边骂道: “杀千刀的洋鬼子,你不得好死!等我喊了人来,我拆了你的骨头!你放开我!死红毛鬼,我跟你拼了!”梅子说着,挥舞着两手胡乱拍打洋人的脸面,撕扯洋人的头发。洋人措手不及,被她长长的指甲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黄头发也一撮撮地往下掉。可怜那洋人,便宜还未占到,先得了一脸的伤,弄得狼狈不堪。 可是,像梅子这样厉害的女子毕竟不多。之沂和苏子两人恐惧地望着慢慢逼近的皮特,吓得手足无措。两人抱在一起,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眼神。在皮特扑上来的一刹那,两人默契地同时转身,拔腿就跑。皮特一惊,未料到她们来这一招,立刻追了上去。两个弱女子怎会是身材高大的洋人的对手,不出几步,之沂和苏子便被皮特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 “哈哈,你们跑不掉的,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皮特像个恶魔似的狞笑,似乎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口吞下。 之沂和苏子拼命挣扎,挥舞着粉拳胡乱捶打。皮特看得大笑不止,在他看来,这两个女子的拳头与猫爪无异,丝毫伤不了他。 苏子的眼泪落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之沂渐渐体力不支。之沂素体娇弱,在去西域之前还算无碍,从西域回来之后便落下了咳嗽气喘的病根,体力也大不如前。之沂渐渐地放弃挣扎,细密的汗珠从她额头的毛孔里渗出来,两颊升起两朵病态的红晕。苏子急得六神无主,哭着大叫: “小姐,你怎么了?你振作一点呀,不要吓苏子啊!” 之沂无力回答她。苏子转向皮特,以坚定无比的眼神盯着他,道: “放了我们家小姐,我跟你走!” 之沂闻言,立刻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苏子: “你在胡说什么?” 苏子见之沂清醒过来,不禁挂着眼泪笑出声来: “小姐,你没事?吓死苏子了!” “哈哈,你们两个我都要!哈哈哈……”皮特淫笑着,拦腰一手一个,将两人抱至半空,大步向前走去。 之沂和苏子恐惧到了极点,扯开嗓子大叫“救命”。街上的人群都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是冷漠的表情。这年头,哪个不想活了,敢招惹洋人?摇摇头:可惜喽,水灵灵的袁三小姐!
之沂见状,灰心地放弃了叫喊,中国人的冷漠,已经到了何等的地步!她心想:这回怕是完了,除非有奇迹发生。就像英雄美人的故事中说的那样,在美人遇到危难的时候,那位英雄总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而她的英雄是谁呢? “易释天!易释天!”之沂的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没错,在之沂的心中,易释天就是她的英雄,那个铁骨铮铮,无所不能的男子汉。可是易释天救不了她! “易释天!不,纳兰释天!”之沂猛然间抬高了声音,她想起纳兰释天就在附近。既然易释天做不了她的英雄,就让纳兰释天来代替吧!之沂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纳兰释天一定会听见她的求救,一定会赶来救她,一定! “纳兰释天,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我!纳兰释天……” 她记不清自己叫了多少遍,她的嗓子慢慢地发不出声音,然后,她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最后,纳兰释天正如一个英雄般,出现在遇难的美人面前。只是之沂已经看不见他了。
一切都平息下来了。之沂浑身瘫软地被纳兰释天抱在怀里,还没有恢复意识。她闭着双眼,汗珠从她粉嫩的额头滚落,她已经虚脱了。梅子和苏子顾不得自己,急忙来到之沂身边,察看之沂的情况。 “小姐你不要吓我们,快点醒醒啊!”苏子道。 梅子跟洋人搏斗了半天,那洋人始终没讨着便宜,还弄得一身狼狈,偷鸡不成蚀把米。到这时,梅子才开始悔恨,哭着对之沂道: “小姐,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非要出来凑热闹,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小姐,你千万不能有事啊!要不然梅子就是死了也赎不了这罪啊!小姐……” 纳兰释天的心揪成一团,望着之沂苍白的脸,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之沂妹妹,你怎么样了?之沂妹妹,你醒醒啊!之沂妹妹!之沂!之沂……”纳兰释天心急地叫着之沂,竟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将“妹妹”二字给省掉了。 众人的呼唤终于唤醒了之沂。她虚弱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她眨了几下眼睛,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纳兰释天。在她朦胧的视线里,纳兰释天似乎变成了那个身着戎装的沙漠王子,在维吾尔子民的欢呼声中,将她抱上他的汗血宝马。他是英雄!他是她的英雄!也许,纳兰释天就是易释天,命中注定,他会代替易释天,成为她真正的英雄! 之沂看着纳兰释天,笑了。笑着笑着,眼角流出了晶莹的泪。纳兰释天心疼地看着之沂,见她又笑又哭的,甚是不解。 “没事吗?怎么哭了?是不是受伤了?” 之沂笑着轻轻摇头,专注地看着他,柔声道: “我知道你会来的!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你一定会来,一定会来的!”
纳兰释天被她的话深深地触动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伸出温暖的手掌,将之沂的头压进怀里。之沂顺从地靠在他的肩头,笑着闭上眼睛,两滴眼泪从她浓密的睫毛里滑下。她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 纳兰释天久久地抱着之沂,心里决定,要一辈子做之沂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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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自上街的事虽然引起了老太爷的不悦,但他老人家一心偏爱之沂,又见之沂被吓得卧床不起,自然狠不下心再去责备她。不要说责备,对之沂,老太爷就是说句重话,也要斟酌半天,唯恐伤了心爱的孙女。可见老太爷对之沂,不仅仅是一般的偏爱。回想阮氏生前,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阮氏死后,老太爷痛不欲生,从此再没有过纳妾的念头。之沂是阮氏唯一的孙女,举手投足且与阮氏有三分神似。料想老太爷对之沂,也许是延续对阮氏的爱惜之情吧。 几天后的十一月初八,是老太太蓉嫣郡主的七十大寿。 这天,袁府里热闹极了。各房的丫头、小厮们不迭地忙碌着;府里随处可见喜庆的大红灯笼;正堂里,客人的贺礼已堆了一屋子,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前来道贺的客人极多。 有前清端郡王那一大族人。那些旗人寄生惯了,清廷倒台之后失去了靠山,又端着架子不肯放下,差点连饭都吃不上。好在老郡王高瞻远瞩,及早地攀上了袁家和纳兰家的高枝,他们才得以衣食无忧。不过旗人就是旗人,总甩不了那副臭架子,叫人嗤之以鼻。但他们总还算识得时务,逢年过节,或是别的大事,往袁家和纳兰家跑得倒挺殷勤。 纳兰家也是必请的。从袁家的祖老太爷袁宗堂算起,两家四代世交,情愈百年。袁凛鹰与纳兰允分别娶了端郡王的两个女儿,成了连襟;纳兰允的女儿纳兰璎嫁给了袁凛鹰的儿子袁伯林,亲上加亲;现在,纳兰家的长孙纳兰释天又与袁家三小姐袁之沂定了亲。此外,袁家与纳兰家在生意上也多有合作,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袁家和纳兰家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怕是再过一百年,也纠缠不清了。 再有就是袁家嫁出去的两个女儿——素春和素秋以及她们的婆家人。大姑太太素春,嫁入秦氏,有一女名伊人,年方二十一。说起这伊人表小姐,真是世间少有,就是比起之沂来也毫不逊色。身着华服,她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布衣荆钗,她是清水出芙蓉的小家碧玉。浓妆淡抹总相宜。尤其她那一双纯净清澈的眼睛,晶莹流光。似笑还愁,似嗔非嗔,如秋水般宁谧、哀伤。正所谓“秋水伊人”,她的“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