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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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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第一次听到思尔弹钢琴,是在母亲为思尔举办的个人演奏会上。
她不懂音乐,只是觉得好听得过分,那双手,轻盈飞舞,在琴键上排列组合,却远比数学来得精彩。
当音符戛然,所有的人,掌声想起,震在耳膜上,很像雷鸣。
思尔穿着白色的晚礼服,那样白皙挺拔的脖颈,看起来优雅而高贵。她起身,离开钢琴,拿起麦克风,随着掌声的余韵,带着微微的羞涩和认真,她说,谢谢我的妈妈,我最爱最爱最爱的妈妈。
然后,阿衡坐在那样靠前的贵宾的位置上,看着和尔尔同样高贵美丽的妈妈,红着眼眶走上台,拥抱着那个少女,那样温暖贴心的姿势,舍不得放手——这是我的稀世宝贝,我的朋友们。
恰到好处将圆满圆满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她一直微笑着,只是耳中有些痛。
言希看着她,很奇怪,手忙脚乱,他穿着白色温雅的西装,却没有规矩地撸了袖子,双手死死捂住她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词。
瞬间,世界是一片安静。她微笑地看着言希的嘴巴张张合合,认真拼凑着太过急躁的语句。
乖……乖……乖……我们……阿衡……如果……学了钢琴……一定……弹得……更好……
哦,是这样吗……
阿衡吸鼻子,呵呵笑着——言希,放手呀,你压得我耳朵好痛的呀好痛。
言希放了手,双腿没有规矩地跪坐在座位上,面向她,大眼睛恨不得笑成一条缝——“真的真的,阿衡你要相信我。”
阿衡,你相信我。
如果也在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学了钢琴,宝贝,你一定是比稀世珍宝更珍贵的稀世珍宝。
思莞把目光从台上转向台下,温和关切——聊什麽呢,乐成这个样子。
言希撇嘴——秘密。
思莞更加温和关切——我也不能说吗?
言希不关,只切——呀,个榆木脑袋,都说是秘密了。
思莞苦笑——什么时候,你对别人的秘密也成了针对我的秘密了?
趁着台上什么感人肺腑发言时台下热烈掌声的行当,言希含笑——你说什么?太吵了,没听到。
所有行内人士对思尔的演奏水准严肃评价到了天花乱坠外星水准。
阿衡严肃地对着言希说——言希,我觉得我对音乐很有兴趣。
言希也严肃——女儿,这是一个很高雅也很容易打瞌睡的兴趣。
但是,生活如此无聊,我们可以随便找些乐子。
他从装满了幼时玩具的阁楼中拖出了一个荒废了许多年头的钢琴,然后得了闲,熟悉一下几乎长了青苔的五线谱,让阿衡挑兵挑将,挑中哪个便弹哪个。
他说——衡衡呀,为毛我觉得我现在很像某些店里待点的某些人呀。
阿衡瞅了言希细皮嫩肉,容颜似雪,小心翼翼问——夜店牛郎?
言希吐血——明明是酒店钢琴手。苍天大地,我的家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阿衡面无表情——哪里都有问题。
言希愤愤——老子不干了,走,今儿爷请客,咱去听人拉锯唱曲!
然后,他们穿着普通T恤,普通牛仔,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衣服,走到了据说全国最有名的歌剧院。
这些日子,歌剧院正请着美国的一个有名剧团来中国演出,总共三十三场,一场不多,一场不少,演完,就拎包袱走人,特别有腕儿。
阿衡找了半天,没找到售票口。
言希打了电话,一会儿,来了人,西装革履,点头哈腰,送了票。
阿衡叹气——你太高干子弟,太资本主义了。
言希切,你抬出温慕新的名字,看看那人弯腰的幅度会不会更资本主义!
阿衡讪讪,这倒也是。然后,凑过去,看票——歌剧的名字是什么?
言希横着竖着瞅了半天,淡定拼写——Mousai。
阿衡在手心拼写——mousai……缪斯?
灵感女神缪斯吗?
俩人坐在前排,有些感慨,你瞅瞅,你瞅瞅,资本主义国家的缪斯就是不一样,连衣服都这么资。
言希眨巴着大眼睛——阿衡,除了嗓门高一点,你能听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吗?
身旁的座位传来嘲笑不屑的哼气声,扭头,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言希抱着爆米花,怒——呀,懂英语了不起啊,说个非洲土著语听听!丫的,种族歧视,切!
大眼睛瞪瞪瞪。
那人没了脾气。
阿衡笑——嗳,红颜祸水。
言希迷糊——说谁?
阿衡装傻,指着台上皮肤白皙穿着米色华贵衣裙彪高音的女人——缪斯……
言希对着阿衡耳语,问得一脸正经——她祸害谁了?
阿衡忍笑——可多可多人了。
言希望向舞台,却恰巧是一幕高 潮,贫困潦倒的年轻画家无意间邂逅了向人间播撒灵感之光的女神缪斯,对她一见钟情。
那个年轻的有着金色发丝的英俊青年单膝跪地——“我尊贵的女神,你为何生得如此容颜娇美,夺去我所有的心魂,你的银发是这世间,乃至我万能的宙斯父神身边,最耀眼纯洁的华泽;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只因为我的女神你的眼睛,把这世间所有的光明黯淡;高傲的雅典娜女神赐予我智慧,我却抛弃了它,用每一分骨骼和灵魂去思念你的红唇,这世间最甘美娇艳的花朵。当晨风吹起,日光洒满大地,我打开窗,你降落于凡尘,带着神袛的仁爱和对世间的懵懂,残忍地让维纳斯对着我微笑,将我打入焚火的地狱,为了爱,永生永灭!”
缪斯高高举起掌管灵感的书册,表情微渺肃穆——“亲爱的lulifer,你只是爱上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奥妙不可捉摸的灵感。每一个尘世的诗人,画家,乐师,史官都会倾诉着他们对我的爱恋,但是,我身上唯一吸引你们的地方,就是无穷的灵感,因此,引诸神之名,现在,我把灵感赐予你。”
lulifer沉默。
缪斯微笑,带着了然和高贵,挥了神杖,灵感之光引到了lulifer身上。
幕谢。
言希有些失望——“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阿衡看看四壁挂着的时钟——“应该,还有最后一幕。”
最后一幕,挽了幕帘,是依旧贫困潦倒的lulifer,他没有因为缪斯赐予的灵感而得到一丝的荣华富贵,他依旧穿行在低俗肮脏的弄巷中,动作总是笨拙迟缓,茫然地望着四周,为了一块粗皮的面包,打着细碎粗重的零工,所有大块的时间,以前为了绘画而保留的,现在全用做了沉默发呆。
然后,换回缪斯在神殿中无尽的嘲弄和不屑。
当她为了给另外一个诗人播撒灵感,再次踏入尘世,那个男子,lulifer,已永远归于尘土。
高贵的女神看了墓志铭,永远高傲美丽不会变老的面容一瞬间变得苍老,悲痛欲绝。
那上面写着——可笑的疯子,挖瞎双目的画家lulifer。
他不要她给的灵感,他宁愿看不到自己的灵感,抛弃了属于画家的那个男人,只是纯粹的lulifer。
只为了晨光初绽时那道美丽纯洁的身影手足无措,微笑天真着陷入爱情的lulifer。
永久的谢幕。
“这男人,太傻了。”阿衡摇头。
“这女神,太坏了。”言希叹气。
两人相视,笑了。
她永远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他不自觉地带入男人的思维。
忽然很惆怅,我们为什么要看这么悲情的东西?
默,生活如此美好,有小排骨,有《名侦探柯南》,有破钢琴,有收音机,我们完整的生活在于此,而不是舞台上堵在喉间吐不出的压制,不是吗?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哭过一场了?〃阿衡想起了收音机里知心姐姐的煽情。
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嗯,我想我们看这一场悲伤离合,只是为了寻个哭泣的理由。
言希楞——“我前天才哭过,你忘啦,抬钢琴时压住脚那次。”
阿衡笑,呵呵。都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抬个钢琴,都能被钢琴脚压住。压住就算了,还敢掉金豆豆,一嚎就是半个小时,连住在院里另一端的辛达夷都打电话——“怎么了怎麽了,阿衡,你家小灰又被卤肉饭掐败了?切,这么笨这么爱哭的狗,扔了算了!回头儿咱兄弟送你一个纯的哈,哭起来绝对比这个跟狼嚎似的狗崽子好听!”
言希边抹泪,边磨菜刀。老子杀了你!!!!
阿衡抱着小灰笑得东倒西歪。可惜小毛巾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一台戏的主角,傻傻看着在自己脑门上盘旋的卤肉饭。
卤肉饭顺毛,小黑眼珠转得滴溜溜的,不屑——笨狗,看毛,骂你呢!
出了剧院,已是傍晚。两人走在初秋的街道上,带了些微的凉意。
爆米花没有吃完,拿在手上,也凉掉了,黏成一团。
言希想起什么,伸进口袋,掏了半晌,伸出手,手心是一颗白色透明的弹珠。
“小虾让我给你的,小孩儿说是在学校厮杀了很久,才赢得的。”
阿衡捏过弹珠——“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言希双手背到后脑勺——“还不是怕你骂他贪玩,不好好学习。”
阿衡小心合拢手,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他?这话当真是冤枉人。”
“何爷爷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大好。”言希转了话题,语气有些僵硬。
阿衡沉默。这个,她也是知道的。何爷爷最近摆摊儿的时候,总是咳得厉害,她每次到附近买菜,隔得老远打招呼,总能看到老人表情痛苦,却忍着咳和她打招呼。
“要是,不是小虾就好了。”阿衡的语气有些落寞。
言希瞥她。“什么?”
“小虾那么小。要是我,一定能撑住那个家。”她感叹,不无遗憾。
“恕我打断温姑娘您一下。您貌似只比何夏大一岁半。”言希冷笑。
阿衡好脾气,淡淡瞅他,笑。这又是哪来的怒气……
“言希,万一何爷爷……”阿衡无法不往坏处想,何爷爷虽然平时身子骨硬朗,但是,油尽灯枯的年龄,容不得半点差池……
言希含笑——“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阿衡,如果,以后家里多添一双筷子,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阿衡有些傻,脑中一直盘旋着言希的话,到最后,脑中只有两个字——家里。
哦,是言希家的那个地方,也是阿衡的家吗?
已经到了带着询问家庭成员的态度,来征求她的意见吗?
“言希,我是谁,我是谁呀……”她问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小心红了眼眶。
这句话,一点也不好笑,她无法再像看着母亲尔尔一样寂寞地微笑,只能紧张地手脚无处安放。
言希叹气,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
“你是谁呢,让我想想,不能回到过去的云衡,无法走向将来的温衡,身边只剩下言希的阿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疯掉抛弃所有的言希的亲人,你要选择做哪一个?”
宝贝,当我很久以前便不再喊你温衡,只念你一声阿衡的时候,你要选择哪一个?
宝贝,当我刻意喊你女儿,不停地念叨着我们阿衡的时候,你又选择哪一个?
我时常比较,哪一个比较动听,哪一个让你觉得自己不再是可以承担所有的大人,哪一个让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耍赖的小孩子呢?哪一个可以让我的阿衡更幸福一些呢?
我时常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太过愤世嫉俗,这个世界待我有太多不公,可是,你压抑着我的恨,一直地,那么辛苦,我在想,除了拿你最缺少的亲情去报答,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chapter39
那一日,是深秋的周末,即使有淡淡的阳光,依旧是秋风吹了个梧桐零落。
当言希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接了电话,又挂了电话,开始匆匆穿了米色的风衣往外冲。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连饭都不吃?”思莞有些傻。他和言希打了一上午的游戏,晕头转向的,刚刚张嫂催了几次,让他们下去吃午饭,奈何手上战况紧迫,抽不出身。
“吃饭!”言希吼。
思莞被少年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然后,那孩子,砰砰地,就下了楼,边跑还边抱怨——“呀,这么烦人的丫头,我的绿毛怪刚过十八关就被她一通电话打挂了,温思莞,把你家姑娘领走,老子要退货,退货!”
歪歪扭扭地穿鞋,一溜烟,比兔子还快,不见了踪影。
那通电话,大概是阿衡打来,让他回家吃饭的。
思莞抚眉,无奈喃喃——“退货?你舍得吗?”
那两个人的日子依旧如往昔,不好不坏,虽说阿衡暖暖的微笑是故事的主旋律,但是言希打游戏打到饭菜都凉了肯定是要挨骂的。
“今天是周末,我下午要给小虾补习功课。”阿衡热好饭菜,就拿着书包往玄关走。
“什么时候回来?”言希嘴塞得满满的——“还是四点吗?”
阿衡看看腕表,皱眉,笑——“不一定。今天想帮何爷爷看会儿摊儿。不过,晚饭前一定回来。”
未等他回答,匆匆出了家门。
言希是亲眼看着阿衡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离开家里的。
后来,言希一直后悔着,要是,我不是一直在家捣鼓着怎样让绿毛怪通过第十八关就好了。要是,我能早些赶到何爷爷的摊位就好了。
他虽知道自己脾气乖戾,但事实上,真正生气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可是,那一日,却是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暴力全部投诸在那些人身上。
午后,在尚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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