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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沉醉-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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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又是一惊:“前几天?”
不等陆珣回答,曹管家已经抢着开口:“王爷的伤一直没好透,那几天忽然伤情转恶,生命垂危,连萧公子也说无能为力了。”
陆珣不悦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叫我王爷。”
曹管家愧然点头。
沉醉却没注意到他们说什么,惊喜地问道:“师父也在吗?”
“在。”清润的声音似春风般和煦,吹进她的耳里。
她转头,看见记忆里卓绝的身影立在门前。
萧沐看着她,温和微笑:“怎么长大了反而爱哭了?小时候你可是嘻嘻哈哈顽皮得紧。”
她被说得又哭又笑,只好一跺脚,扑进他怀里。
萧沐拍着她的背,无可奈何地一笑:“你想知道你爹是怎么转好的吗?”
“谁知道啊,你藏着灵丹妙药,也不早点用。”她嗔怪。
“这药我可没有,只有一个人有。”
“谁?”她疑惑地抬头。
萧沐的身后,走出一个人。
“娘。”哽咽出声,她的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应霜一身白色衣冠,却已是作书生打扮,清冷飘逸之姿不减,但神色间却多了几分柔和。
“醉儿。”她唤道,声音也微哑。
沉醉怔住——娘竟还俗了么?出家还俗堕地狱,要有多大的勇气,能让一个世外之人做此举动?
可她的眼里,却是无怨无悔,只清晰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心爱的男人。
意到浓时怎忍弃,情到深处无怨尤。
她的心,忽然酸涩难当。
应霜拭去她的眼泪,轻轻问道:“他怎么没来?”
“谁?”沉醉愣住,旋即明白过来,心里一片清明。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么?他亲手杀爹,只是苦肉计,暗中却将他送到江南疗伤?
忽然就想起,那天在驿站,他看到飞鸽传书后那惨然的神情,那个绝望的拥抱。
“师父,前几天爹临危时,你可有传信给杨恪?”
萧沐点头,她顿时明了,不由苦笑。
其实,他原本是要带她回来的,只是那封信,毁灭了他一切希望。
“醉儿,”陆珣望着她,“别再怨他了,要他杀我也是我要求的,他只是太清楚你冒失的性子,又不愿真的杀了我,才把一切都自己担着,受了不少苦。”
沉醉点头,泪水却一颗颗地滑落,心口不可抑制地疼痛,想起那时候,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对她说出那些狠话,又是以怎么的心情面对她的恨意和冷漠?
——你想走,我不允,你想死,更不可能!
——杀你爹,我不得已。你,我也要。
——再无牵连?可以——除非你杀了我。
他曾经,多少次暗示着她,多少次出言相激,甚至扔出照影不惜以自己的命来赌,就是希望能她能好好活下去,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而她,却从未参透他的苦心,一次次地要与他撇清,一次次地宣告她要离开,明知殷彻是他心底的刺却还是要抬出他来伤害他,甚至最后以那样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消失。
依旧记得那天承宛宫中重逢,他那惊痛的表情,还有那一句——你居然这么恨我。
回忆似潮水将她淹没,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才发现最深刻的美好。
于是她微笑:“爹,我没有怨他,我只是想,我已经这么笨,怎么还爱上一个傻瓜。”
陆珣一怔,应霜却已在身后笑起来:“你以为,你爹年轻的时候又聪明多少?”
沉醉站在街上,看着眼前巍峨的府第。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宅院,大门上却换上了“护国公”三个大字。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台阶。
“姑娘找谁?”年轻的守卫问道。
“杨恪在吗?”她问,念出这个名字,心已乱了节奏。
守卫惊讶地听见她直呼护国公的名字,但也马上回答道:“姑娘不知道吗?杨大人已经辞官离京了。”
沉醉心里一震,连忙问道:“他去哪了?”
看着守卫摇头,她的心顿时沉到谷底。
“无忧在吗?”她又问。
“姑娘是说杨小公子吗?他跟随兵部张大人出使南疆了,没几个月回不来。”
“谢谢。”吐出这两个字,她失魂落魄,恍然走上街头。
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他却已离去。
辞官离京了吗?可是这繁华的京城,有着太多属于他们的回忆,她还是想找一找,也许在一个转角,也许在某一家茶楼的窗前,就会见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街上人潮汹涌,从来没有觉得,这京城是这样的大,这人群怎么也望不到头。
路过糕点摊,想起那天她被推到马下,是他宽阔的怀抱牢牢地护住她。
走进离忧阁,想起当日他被她逼得有些无奈的神情,还有那个温和轻浅的吻。
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转过一路口又一个路口,身边的人群渐渐在减少,日落,天黑,月升,灯亮,她的脚已经走出了血泡,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迈一步,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时让她这么想念他,心头的孤单快要把她整个吞噬,她不知道再这样找下去,会不会彻底崩溃。
唯食轩。
恍惚中,第二次寻到这个地方。
酒楼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那么多人,却没有一张脸是她熟悉的。
临窗的那一桌,是他们坐过的地方。
缓缓地坐下去,旁边的店小二问:“姑娘,请问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两个人。”她说,扭头看窗外,眨去眼中的泪花。
——你身体刚好,吃点疗补的吧,小二,八宝鸭,虾子大乌参,梅菜扣肉,虾仁烫干丝,蟹黄汤包,凤梨酥。
想起那一天,他就坐在对面点菜,淡然而低沉的声音,一直暖到她心里。
点了同样的菜,她大口大口地吃,眼泪却一滴滴地掉在盘中。
咬着凤梨酥的时候,想起他亲手做的奶酥,酸中带甜,当时的滋味,一遍遍地往心头绕。
多么想再见他一面。就算他对这份感情倦了,厌了,只要能让她远远看他一眼,她就心满意足。
抬头望窗外,月色皎洁。
忽然想起那夜的边关,小雪飘扬,月华如斯,他抱她,轻声地说,我喜欢你。
还有后来,他许诺,甘泉河冰融了他会带她去看。
如今春风已暖,冰雪消融,他可还记得当时的承诺?

  
六十二、箫声尽处两销魂
黄沙漫漫铺心路;戈壁茫茫掩雪山。
红柳深处,还忆旧时无语垂鞭,风尘仆仆自江南一路向北,只为了心里刻骨的牵念。
客栈正在整修,沉醉走进去,还未开口,便听见一声惊喜交加的呼喊:“陆姐姐!”
抬头望去,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露着一对可爱的虎牙,正瞅着她笑。
她莞尔:“初一,又见面了。”
初一已经跑到她身边,好奇地问道:“陆姐姐你怎么又来了?又要去宁远吗?”
沉醉一笑:“我来找人。”
“找人?”
“找一个人,因为他欠我一个承诺。”
“喔,”初一挠挠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脸上异常柔美的笑容,“你要是不急着走,我这就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去,虽然这客栈现在在整修不开张,但你是我姐姐,回头我跟新老板讲一下总是可以的。”
沉醉笑着点了下他的额头:“你个鬼灵精。”
初一嘿嘿一笑,带着她上楼,嘴里还叽喳个不停:“咱们的新老板可神秘着呢,按说在这偏远的地方,客栈凑合就行了呗,他不只花重金买下不说,还请了工匠专门来设计,据说是要建成塞外江南的味道,啊,对了!”
他忽然一声惊呼,沉醉被吓了一跳,却见他转过身,表情迫不及待:“今天客栈的牌匾刚送过来,你知道上面写什么字吗?沉、醉、楼!居然和陆姐姐你的名字一样。”
沉醉的脚步瞬间顿住。
她扶着楼梯,身子忽然一软,手心也沁出汗来。
半晌,她抬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初一,轻声问道:“你可知,你老板叫什么名字?”
初一皱眉回想:“大伙都还不知道,前天厨房小六当兵的三哥来看他,撞着了老板,居然跟大伙说老板长得特别像护国公,也许就是,咱们自然是没人信他的,你想啊,堂堂叱咤沙场的护国公怎么可能跑这来开客栈……”
初一还说着什么她再也没有听见,只听见心里只剩一个声音疯了般的叫嚣着:是他!是他!是他!
——等边关太平了,我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一起开个小酒楼,你做菜,我掌柜,可好?
还记得那夜,她这样提议,他望着她点头,目光温暖,流露着向往。
她说过的话,他从来不曾忘记。
就如他与她之间的点点滴滴,一起走过的黑夜和白昼,一起分享的眼泪和笑容,一直也在她心里,一层又一层地堆积。
“等等,”走进房里安置下来,她转身叫住正要离开的初一,“等你们老板回来,让他来找我,我想和他商量让我多住一阵子。”
初一一愣,旋即“哦”一声。
朦胧中,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过她的脸。
这么多天从南到北不停地奔走,体力透支得厉害,明明想醒过来,却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杨恪望着她眼下的阴影,心疼地蹙眉,然后替她掖好被角,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她沉睡。
刚回来,就听见初一说有个人在等他,名叫陆沉醉。那一刻,他失态得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匆匆奔上楼,却在她门前情怯。
他不知道她为何又找来,他害怕她怨他放手,也害怕她会指责他一直以来的欺瞒。
推开门,迎接他的却是一室安静。床边的香炉氤氲了清淡温馨的暗香,薄帐里,是她恬淡柔美的睡颜,一只纤足习惯性淘气地伸到被外,肌肤欺霜赛雪,惹人遐思。而她却径自睡得酣甜,仿佛天塌下来也碍不着她,一如那些夜里,她在他怀里的样子。
眼中忽然涌上一阵酸热,他仰头,一点点眨去失控的泪花。
万水千山走遍,她终于又在他的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在胸臆里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杨恪。”慵懒的声音,带着点娇嗔。
他以为是记忆让他出现了幻听,转过头,却见她趴在床上,枕着下巴望着他。
“醒了?”他的声音忽然有些哑。
她点头。
“你来做什么?”他问,喉咙紧涩。
“我来,是想找我心爱的人,问他,当时的承诺可还记得?对我的心是否一如从前?”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前,表情温柔得让她心酸:“所有的承诺,还有你,都一直在这里。”
“那么,你来做什么?”她问,微笑着落泪。
“听说你要多住一阵,我想问,是多久,房钱怎么算?”
她望着他,缓缓开口:“杨老板可缺掌柜?如果缺,我想我可以胜任,就拿薪资抵房钱,你看如何?”
“做本店的掌柜,可要替我算一生的帐。”他笑,眼眶微红。
“成交。”绽开一抹极美的笑容,她扑进他的怀里。
久违的温暖怀抱,紧紧地环住她,像是环着一个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冰雪消融,春来潮涨,浩荡的甘泉河在夜色中波光粼粼。
放眼望去,两岸是一望无垠的草原,青草被风吹得飘扬,在银色的月光下,恍如潮起潮落。
“真的好美。”沉醉惊叹。
“我几时骗过你。”话音刚落,他顿觉失言,然后瞧见她已哀怨地看着他。
“你骗我还少?”她佯怒。
他把她拉进怀里,轻声道歉:“对不起。”
她忆起往昔,蓦然心酸。
“问君何事轻离别,一年能几团圆月。”她轻叹,微怨地看着他:“为何知道爹转好了,也不来找我?”
他的怀抱一紧,许久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管你爹是不是我真心要杀,只要他有什么意外,你都不会再原谅我,本来是要带你去江南的,可那天收到萧沐的信,我的希望一下子破灭,我难以想象,如果带你过去,让你又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你将会如何恨我。后来知道他转好,我却再没勇气去找你,因为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把你独自留在街头,你那惊痛的神情,我怕你会怨我就这样抛下你。”
“傻瓜。”她轻骂,眼泪涌了出来。
这份感情,他们都爱得这样小心翼翼,这样忐忑不安,太珍惜,却差点因此错过。
一阵马蹄声忽然自远方传来。
月色下一群马队飞驰而来,在他们身前停下。
沉醉看清眼前一步步走来的人,顿时怔住。
“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会话吗?”殷彻看着杨恪,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杨恪淡淡一笑,看了沉醉一眼,转身走开。
沉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有些局促。
“你就是拿背影来对待远客的吗?”倨傲的声音里,有些不悦。
“你……”她转身看着他,蓦然失言,心里一酸。
他缓缓走到她身前,抬手拈起她垂落的鬓发,如他从前总爱对她做的那样。
“你幸福吗?”他开口,声音沙哑。
她鼻子一酸,点头。
“有时我真的恨你,就这样逃离我。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是我不够爱,还是因为燕华的事伤了你的心?可方才看见你们相依的身影,看着你望着他的神情,我才知道,从始至终,你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而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也许很多年后,你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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