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谣-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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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个白切鸡不错，比我小时候印象里的好吃。你尝尝。”
左涵刚把筷子伸进码着鸡肉的盘子里，听到“小时候”三个字，触电似地缩回手，犹豫了一下去夹汆生菜里配的猴头菇。
“对了这个猴头菇味道也好得很，”莫小绯舔了舔嘴唇，“其实我一直以为猴脑就长这个样子。”
“猴脑”这两个字算是彻底把左涵恶心到了，差点没忍住一口老血喷出五米远。瞪了她一眼，左涵咬牙：“你故意的吧？”
“啊？什么故意？”莫小绯不解。
“没什么……”左涵心中暗自苦笑。莫小绯这家伙，果然是一遇到食物大脑要么放空得无可救药，要么敏锐无比近乎无耻。
埋头于虾仁拉肠中的莫小绯抬起脸，左涵已经做好了今天被她膈应到死的准备，把才喝了一口的鹌鹑玉竹炖雪耳汤都推到一边，却听莫小绯说：“怎么样，这儿菜好吃吧。”
“好吧……我承认是不错。”对莫小绯的品味，左涵一向还是比较信任的。事实上，除了她被莫小绯恶心到的那两样之外，其余东西尝起来都让人意犹未尽。
“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喜欢上粤菜了？”尽管清楚莫小绯是来者不拒，但左涵犹记得当年莫小绯吃完那些广州特产之后，翌日整整一天都捂着脸。左涵好奇，问之，答曰：“牙疼！”然后解释：“是广东的糖都不要钱，还是做那点心的人前几天抢劫了卖糖的铺子啊！”
莫小绯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太生动，让左涵看着牙根都有点隐隐作痛。
“你说粤菜啊……我前两天看了本讲广东的散文集，发现里边提到的好吃的实在太多了，不来吃一趟人生不完整啊。我听说这家正宗就来了。”
左涵完全不理解吃个饭能跟她的人生完整性有什么必然联系，没法搭腔，舀了一勺牛肉滑蛋粥，就听见莫小绯“嘶”地吸了一口气。
“你被烫到了？”
“没，”莫小绯幽幽地长叹一口气，忽发感慨，“你说南京也有这么多风景这么多故事还有这么多吃的，怎么就没个人写写呢。”
左涵听罢微微沉吟，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你别说，还真有。”
作为一个生活重心在二次元里的宅，左涵还是相当技术流的，能写文会做图兼剪小视频，混迹于次元世界毫无压力。一般上了大学的人，都十分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其中赚钱养活自己是体现独立的最好方法，而每当莫小绯每天奔波忙碌于发传单做家教写文书跑得快断气了，对比左涵宅在宿舍动笔画图出同人本拿稿费，羡慕嫉妒恨之情溢于言表。
图画多了，左涵就认识了一群画手，其中有一个人是同城，曾经说过打算画一部场景设定在南京的漫画。那个时候是一群人在闲聊，左涵也就没有细问，此时听莫小绯提到，瞬间就想起来了。
左涵大致描述完，莫小绯听得两只眼睛都在放光，要不是这家餐厅里整体氛围比较安静，估计都能从椅子上跳起来蹦跶三圈。左涵硬是搞不懂人家打算画漫画，她兴奋个什么劲。
莫小绯所有肢体语言翻译过来就是三个字——“求勾搭”！
“去去去，我都没见过那个人，”左涵发现莫小绯不但是个吃货，而且还渐渐有往二货发展的趋势，“再说你一不写文二不画画，勾搭人家干吗啊。”
莫小绯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勾搭人家干吗，想了很长时间才憋出一个答案：“我可以提供素材啊。好歹我在这儿也活了二十一年多。”
“……”
饭吃得差不多了，左涵准备结账。
“哎，你有三块零钱没有？”左涵发现自己钱包里只有一百块和一毛钱，看着小票上数字的零头很无力。
莫小绯清楚左涵最讨厌零钱鼓鼓囊囊地塞在钱包里，闻言立刻掏钱。
她的包里一向不规整，钱包被手机钥匙记事本公交IC卡等等一堆东西埋在最底下，当她终于把钱包拽出来，一个乱七八糟的纸团也“噗”地一下随着她的手从包里蹦了出来。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莫小绯是真记不起这纸团是哪儿来的了。
左涵看出这是张素描纸，刚打开看看，莫小绯忽然扔下钱包，劈手就将纸团夺了回去。
左涵莫名其妙：“这么激动干吗，你那些能见人不能见人的货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你管我呢。”莫小绯叮叮当当地扔过去三枚一元钢镚，“结账走人吧。”
两人一路走到玄武门，道别然后各自回家。左涵住附近，走路就能到，莫小绯家在城南，还要再走一段路去坐地铁。
过了上下班的高峰，地铁里人不多，除了车厢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莫小绯坐在最靠边的座位上，脑袋靠着车厢板，思絮在今天的事情里零零散散地飘来飘去，最终又落到了下午遇见的那个帅哥画家身上。
莫小绯想，如果是她来画那个用南京城做背景的漫画，一定会用这个帅哥画家做主角，剧情就写一个画家搜集南京各地传说和旧俗所遇到的种种故事。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下午遇到的那个人不太像画家。她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像，只好笼统地归咎于气质问题。在莫小绯眼中，画家都是艺术家，所谓艺术，就是放荡不羁凌乱肆意非常人所能理解，可是那个人不管是长相还是穿着，都散发着某种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的气息，却又好似被他刻意掩盖一般若隐若现，让人捉摸不透。
还没容她仔细思量，地铁车厢里轻软而机械的报站声就提醒她到地方了。
推开家门，莫小绯不出所料地看见老妈只开了一盏台灯，窝在客厅一角对着本小说一会儿悲一会儿喜，面部表情丰富得可以去演话剧。
莫小绯“啪”地一下按开客厅正中的大吊灯，顿时四下灯火通明，母亲大人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书抛到一边，表情略显羞愧：“小绯，你回来了啊。”
“我爸呢，他今天不是不值夜班么。”
“他这个月备班，刚才他们科来了个急诊就把他喊去了，说不回来吃饭。”老妈眼角瞟书，补了句，“我还以为你还要迟点儿回来呢。”
“哦……”敢情她不回来吃饭，老爹不在家吃饭，母亲大人就落得不做饭，抱着这本书看了半个晚上，估计从头到尾是根本没离开过这张椅子。
“你晚饭还没吃吧？”
老妈本想顾左右而言他，一听莫小绯问得这么直白，只好低头默认。
“呐，我回来路上顺道买的锅贴，七家湾的。”莫小绯手一松，一个饭盒落在桌上。
“你晚上吃饱没啊，要不要也吃点。”
“我真的吃得够多，”莫小绯摆手，“都八点多了，我得看书了。”
老妈想了一下，叫住她又问：“单位最近怎么样啊。”
“嗯，还是老样子。”莫小绯放下包，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和一本笔记本，“最近年关，好多公司都在搞年终，我们律所商事这边事情多点，不过也都是正牌律师要忙的事，我还好，一切照旧。”
“那你们什么时候放年假啊？”
“除夕前两天吧。”
“哦，”老妈还不打算放过她，“那你今天跟你爸回趟老家吧？你都两三年没去了。”
“嗯……好。”莫小绯嘴上应着，心里不知不觉开始感到一丝烦躁，“那个，我看书去了啊。”
莫小绯今年大四，从上学期开始就在律所的商事办公室里实习，主要工作除了打杂还是打杂。
南庭律师事务所在本市挺大也挺出名，对莫小绯来说是个绝好的工作地，所以能在实习期结束后留下来做正式律师是她的努力方向。
她对大四下学期的计划是一边做实习生一边准备司法考试，等拿了毕业证，正好可以把执照考到手，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计划是美好的，现实是悲催的。就算莫小绯每天都梦见司法执照在向自己招手，面对几大摞法理法条还是一个头有两个大。
平常无时无刻不精神百倍，一到学习就连眼皮都支愣不起来，这就是莫小绯此刻的真实写照。下巴离书不到一寸距离，整个人都快瘫在桌子上，一行一行的五号字化成符号在她脑子里飞过，如某种像马又像羊的神兽在奔腾。
莫小绯从一开始就明白，面对司法考试这货，要么是自己把它搞掂，要么是它把自己搞死。但她现在不管用理智还是用自我安慰劝服自己，都难以挖出一丝奋斗的决心。她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战线被拉得太长，以至于少了紧迫和危机。花半年一门心思地钻一件事情，确实容易让人丧失斗志。
虽然就司法考试而言，半年并不算特别长的时间。
调整了一下死鱼眼，莫小绯翻开笔记本，开始整理民事诉讼法的构架。
等她的笔油占侵占满三大张白纸，时钟指针早已划过晚上十点钟。出门倒了杯书，莫小绯坐回桌边，打算把刚才折腾出来的构架查漏补缺一番，手机响了。
一条短信，来自左涵。
“小绯，跟你讲件惊悚的事情……………………”
莫小绯想，能让左涵打这么长一串省略号来衬托氛围的情况，真的不常见。
第3章 吃货和画家（3）
“小绯，跟你讲件惊悚的事情……………………”
莫小绯想，能让左涵打这么长一串省略号来衬托氛围的情况，真的不常见。
是的，左涵这条短信过来，莫小绯关注的只是省略号，至于前面的“惊悚”一词，莫小绯持保留意见。
她还记得，上个学期里有一阵子左涵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天到晚神神叨叨逢人就讲鬼故事。
整整一个月，莫小绯饱受精神摧残，从一开始听过之后心心念念午夜梦回，到最后左涵一边月黑风高百鬼夜行她一边淡定自若地剥瓜子泡茶，有一回攥着一把瓜子磕得旁若无人，让左涵鬼故事讲到一半直接笑场。
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左涵突然又不爱好讲鬼故事了，但莫小绯已然被锻炼得对各种惊悚恐怖完全无感了。
把手机摔到桌子一角，又捡回来，莫小绯回信：“要说赶紧说。”
一会儿手机又响：“我上Q跟你说。”
“我电脑关着。复习呢。”莫小绯像要把积在民事诉讼法上的怨气全部发泄掉一样狠狠地按键手机键盘。
左涵半天没有回复，莫小绯觉得她是被自己的话噎着了，有点过意不去，但也不晓得怎么再开口，便拿起民事诉讼法的课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
书基本上是在眼前打个晃悠就过去了，一个字都没留在脑子里，扫完两三页，手机又嗡嗡嗡地震开，还是左涵。
“寒假大好时光不用来挥霍你看什么书啊，你平时不都号称不听课奖学金照拿的么。”
“不听课不代表我不学习！”反正被左涵勾得没法定心了，莫小绯干脆把书本扔得远远的，“你等着我去开电脑。”
开机联网登Q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左涵的头像在桌面右下角不断闪烁。莫小绯一出现，左涵就发来一张图片，莫小绯点开之后，发现自己以后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左涵口中的“惊悚”二字。
因为她第一眼看到图，就觉得这真是活见鬼。
她拽起被扔在桌脚的拎包，在杂七杂八的东西里翻了老半天，才掏出那个被蹂躏得看不出本色的纸团，展开然后把皱褶一点一点抹平了，瞄一眼纸上，再看屏幕。
纸上的是率性的钢笔素描，而屏幕图的笔触圆润光滑，应该是在数位板上画出来的。两个平面上的内容完全一致，区别只在屏幕上那张图较钢笔草稿细致了许多，暗面打上了阴影，右下角还有个飘逸潇洒的署名：Merak。
这个词，完全不在莫小绯的单词认知范围之内。
纸上的莫小绯和屏幕上的莫小绯全部眼神呆滞地平视前方，于是真人版莫小绯愣了一下，接着莫名地被这个场面逗得扑哧笑开了，收住笑声，才发觉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那边对话框继续闪动：“你看看这个像不像你啊。”
“的确像……”莫小绯敲字，“你在哪儿看到的？”
她并不打算告诉左涵下午玄武湖的事情。本来就够莫名其妙的事，她完全不想再拉个人陪她一起莫名其妙。
“就是那个我吃饭时候跟你说画手啊，要画南京的那个。说今天突然有灵感顺手出了人设草稿，画完放到群里给我们看的。”
“……”莫小绯对着屏幕有点眩晕，依然觉得这是因为最近太累了，所以正处在梦与现实的临界。
真是无巧不成世界。
莫小绯一边敲字一边手抽：“他有跟你说……他是哪里来的灵感么……”
“我问了，结果他神神叨叨有的没的扯了半天就不肯告诉我。”左涵一行字出现，又紧跟着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是男的？”
“猜的 ”
莫小绯挑起眼梢扫过面前的画纸，微微失神。画上人呆滞的神情，蓦然被她看出了一抹安静悠远，仿佛置身在一个停转的世界上，没有光，没有热，甚至没有空气。
几乎窒息。
过了很久莫小绯回魂，嘲笑了一下自己居然会被一幅画勾了魂，表情错杂地撑着桌子把民事诉讼法书本够回来，企图以此装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