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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市委班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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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太阳很艳,很艳的太阳照着老奎破旧的身子,阳光洒在身上,竟把老奎也给照亮堂了。走进法院大门的一瞬,老奎有点紧张,腿好像抖了几抖。不紧张是瞎话,法院是啥地儿,城里人都怕跟法院打交道,庄稼人就更怕。老奎每次走进这大门,腿都要抖上几抖, 今儿还行,刚抖就让老奎给控制住了。妈妈日,都啥时候了 ,你还抖?老奎骂着腿,伸出目光往里啾了啾,这—啾,差点就让老奎縮身回来。妈妈呀,这么多车,都是高级车;里头该有多少大领导哩?老奎这么想着;身子;由得^退;快要退出门了 ,老奎忽然就记起自个儿今儿来的目的。这一记,老奎就不怕了。妈妈曰, 大领导也是爹生娘养的,也能让人见,这两年奔来奔去的,不就是想从大领导嘴里要个说法吗?大领导的说法总比小领导的说法要强,要管用。今儿好,今儿大领导
都聚齐了 ,他姓左的不给说法都由不得他!
老奎壮了壮胆,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就又抬起腿, ,走。路上老奎还想,今儿这法院的门,不好进,准是三道岗五道哨的,给你把一个严。没想,门口一道岗也没设,真的没设。院里倒是有人来来回回走动,但老奎认得这些人,他们是司机,侍候领导的,领导一开会,他们就要凑一起暄领导的生活。〃生活〃是个新鲜
词;老奎以前不知道,这两年上访;老往公家地方跑; 跑着跑着,就给知道了。知道了也跟他没关系,领导的生活跟他不沾边,顶多也就是听听,给自个儿灰不啦叽的心涂点颜色。至于生活里那些稀儿怪儿的事,老奎听了就忘,从不往心里记。就跟站在骡马巿场听贩子们谈价格一样,骡子涨了是骡子的事,牛价跌了是牛的事, 跟他老奎没关系。他老奎现在就一件事,要儿子小奎的
口卩!
老奎继续,走,快进楼洞的一瞬,有个法警朝他
走来,喂了一声。老奎一惊,心想没准让人家认出了!
 
这两年他来来回回在法院跟家里走;认得的法警不少;
认识他的法警也不少,要是正好碰到,就给糟了。老奎正惊着,却见那法警扔下他朝另一边去了。原来法警不是冲他喂,是冲远处一个司机喂。老奎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就钻进了楼洞。
—钻进楼洞^老奎鮮怕了。
上访他上出一个经验,再牛气的单位,难进的都是大门,大门那道坎儿,不好过,一旦过了 ,你这趟就有八成的希望了。再就是院里不能让拦住,院里让拦住, 等于你还是没进大门,哪来的还得赶到哪去。只要过了
 
这两道坎,进了楼洞,你就放心吧,就算是碰上再刁蛮的人,也不敢把你咋样。这么想着,老奎嘿嘿笑笑。老奎居然在今儿个还能笑得出来,可见老奎是做足了准备的。
事后证明,老奎的确做足了准备。
楼道里很静,开这样隆重的会,昨能不静?静就是畅通,静就是安全,静就意味着老奎可以大踏步地往楼上走。老奎再次笑笑,这次他笑自个儿,从作出这个决定开始,他就一直担心,怎么才能进得了法院?怎么才
能111暇当当站在左旃威面前?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真
 
是多余,原来设想的种种障碍,竟一个也没出现,脑子

里盘算好的那些个应付的办法,自然也就成了多余。他
紧紧裤腰带,这是个习惯性动作,每当心里松懈的时
候,老奎总要紧紧裤腰带,仿佛他的警惕神儿在裤腰带
上系着。接着他又摸摸胸前,摸胸这个动作很重要,老
奎以前是没这个动作的,今)I个有了 ,走几步,就要很

提防地摸摸胸,摸得还很诡秘,让人看不出是在摸胸,
好像是在拨拉胸前一颗脏米粒儿。老奎摸了摸,感觉那东西还牢牢地捆在身上#—点儿位置也没挪动;老奎这
才彻底地放心了。
老奎在心里叫了一声小奎,轻轻一掌,推开了封义厅的门。
封义厅里气氛庄严,台上有国徽、红旗,还有〃秉公执法,一切为民〃八个闪光的大字,一字儿码开的领
导面前7摆着鲜花、水果7还有矿泉水。那矿泉水老奎暍过,是在一次上访中,讲了半天的话,诉了半天的冤,口实在干^行;法院一个年轻的女孩悄悄给他
的。老奎自此记住了那女孩,记住了那清冽冽甜润润比山泉还要润心的矿泉水。主席台一角,东城区法院院长左旃威正在慷慨陈词,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法律的威
严。老奎望了左旃威一眼,这脸他真是太熟悉了 ,多少次梦里;他被这张脸惊醒。又有多少次;他对着这张
脸,近乎泣不成声。现在好了 ,他再也不用对这张脸低声下气,他要让这张脸明白,他老奎也是个有血性的汉

子,到豁命时,一样敢豁命。对,豁命!老奎这么想
着1毫不畏惧地就进了對义厅。
要说这一天也是怪,老奎突然闯进会场,居然没一个人发现。如果这时候有人阻止,老奎兴许也会停下来。可没人阻止,人们注意力太集中了,目光都盯在主席台上。门口那个小法官倒是看见了他,但也只是看了
那么一眼;便又把目光挪开了。老奎再次紧了紧裤腰带,开始往主席台前走,这个过程相当艰难,也相当漫长,虽说只有短短几分钟,可老奎几乎是用走完一生的力气去走的。好在;这个过程还是没人阻止他;人们对他的贸然闯进视而不见,居然拿他当空气一样不在乎。这样,老奎的步子就变得从容了 ,真是从容。要不是他在驻旃威面前去时不慎碰翻了一只暖水瓶,怕是左旃威都发现不了他。
左旃威猛地抬起头,吃惊地瞪着老奎:〃你一。。你怎么进来了 ?',
 
〃我来问问你,你说的话算不算数?,'这话老奎昨儿夜就想好了 ,今儿路上又念叨了好几遍,所以这阵儿
说出来,就显得非常流畅。不只话说得流畅,老奎还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瞪着左旃威。
台上一阵骚动,谁都没想到,河阳最顽固的上访对象,会在这时候闯进對义大厅。主持人想呵斥什么,被旁边的领导挡住了 ^大家刷地把目光聚在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农民身上。
台下似乎比台上镇定一些,不过还是有人发出了惊
 
〃我说过的啥话?啊,啥话?,'刚才讲话还很流利、很有底气的左旃威突然就乱了方寸,目光下意识地就往主席台中央望过来。
主席台正中就座的陈木船刷地黑下脸,这个场面实在太杀风景,但是一时三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然而至的场面。
〃啥话?我儿子的命,到底赔不赔? !〃老奎的声音陡地高起来。
〃老奎你别胡闹,今天我们开会,明天你再来。11 〃明天?姓左的,从我儿子死了到今天^你说了多
 
少个明天?啊! 〃这话是老奎临场发挥的,〃明天〃这

个词;对他真是太敏感0
〃老奎你别不讲理,让你回你就回,这是封义厅, 不是你乱来的地方。11左旃威努力镇定住自己,这种场合,他不能不镇定。他朝台下瞅了 一眼:〃苏主任;把
他带到值班室去! 11
那个叫苏主任的也是一脸惊吓,听见院长点他的名,有点儿难受地站了起来,想上台,又像是害怕什么,步子犹豫着。这时候一直冷着脸的陈木船发话了:〃成什么体统!堂堂一级法院;居然谁想进就给进
 
来了 !给我把他带回去,继续开会! 11
〃回去?你说回去就回去? 〃老奎突地掉转目光, 盯着陈木船。
陈木船被激怒了 ,这是堂堂的法院,庄严神圣的地方,岂容一个农民撒野!他猛地拍了下桌子:〃给我把他押下去! 11
巿长周一粲刚要阻止,陈木船已经把话喊了出来, 周一粲暗自说了声不好,紧张地就朝老奎望。
—听陈木船发了怒,就有人先苏主任走上来,想拉老奎出去。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老奎忽地拉开衣襟:〃谁也别碰我;今)I个老汉要是讨不到说法^鮮活了 !',
周一粲吃惊地发现;老奎身上竟捆绑着东西!情急中她冲台下喊了一声:〃都别乱,听指挥!〃
会场刷地静下来,极静,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气氛;间变得阴森。人们从周一粲和陈木船脸上,看到一股子怕,这怕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从内心里冒出来的。特别是陈木船,已经在使劲」I颤抖了。拉开衣襟的老奎正好面对着陈木船,老奎身上绑着什么东西,陈木船看得最清。
〃炸……炸药! 11陈木船惊慌至极地说。老奎嚯嚯笑了两声:〃亏你还长着眼睛,能看出




〃老奎你别乱来! 11周一粲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突然就站起来,想往老奎前面扑。坐在她身边的区人大黄主任一把拽^6 :〃巿长你^冒险。11
老奎认得周一粲,更认得黄主任。为儿子小奎,老奎该找的不该找的全找过了。但所到之处,几乎无一例外地碰了壁。他至今还记得,这个黄主任当初是怎样一次次搪塞他、对哄他的。
〃你也怕了 ,是不是?我还当只有咱老百姓怕死哩,原来你们这些当官的,更怕。11老奎嘲讽着黄主任,身子慢慢朝陈木船逼近。进门那一刻,老奎便打定
主意,今儿若要真炸,就先炸掉狗日的陈木船! 〃老奎! 〃周一粲又叫了一声。老奎像是没听见,他的目标已定在陈木船身上,兴许是考虑到周一粲是女人,老奎这天没怎么跟周一粲过不去。
陈木船吓坏了 :〃你……你想干什么? 11他一边往后縮,一边抖着声音说。短短的几秒钟,他的脸色由黑变白;由白变黄,又由黄变一。。等老奎逼近他时,那脸,已看不出是啥色儿了。
台下一阵骚动,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老奎身上。有人想冲上去,这时I欸口果真能冲上去,绝对是一个立功的机会。可,谁敢冲上去?
〃还愣着做啥?快想办法! 11院长左脑寸着话筒就喊,这时候他已经清楚,自己的院长当到头了 ,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作什么述职报告。妈的老奎,你好狼啊





没有人敢动。左旃威的话音刚落地,老奎就把死头
子话说了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想拉垫背的, 你们跟我没冤没仇,想走的,只管往外走。但台上的一个也不能走,今儿个我只要一句话,我娃的命,该不该
偿?〃
〃该偿,该偿,不过老奎你听我说,小奎的事,复杂着哩,我们正在调査…。。:'黄主任的脸上已挂满汗
珠,但他比陈木船还强一点」I ,还知道拿话应付老奎。周一粲也让这场面惊住了 ,震住了 ,僵在那儿,不
知该不该采取措施。
老奎越发坚定:〃调査?我娃死了两年了 ,火化了
 
也有一年九个月零二十五天了;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调
査了个啥?,'老奎嘴上说着,目光却一刻也没离开陈木船。众目暌睽之下,陈木船想往别人后面钻,老奎猛地伸出手,一把撕住了他的衣领。〃想躲是不?姓陈的, 没机会了。今儿个我就拉你一个垫背的,信不,我的手
—动,这楼,就轰一声^没了!〃
〃轰一声^没了。 〃老奎又说了一遍。
陈木船大张着嘴,他哪里还能说出话来,眼神直勾勾地瞅着老奎的手,生怕他一激动,真就给拉响了。
拉响可就不得了了 ,陈木船仿佛已经听到那惊天动
 
地的爆炸声。
台上的人比陈木船更惊^全都僵在椅子上,动都不敢动。老奎的手指慢慢放进绳扣儿里,然后变得弯曲, 然后做出一个拉的姿势。谁都相信,那个绳扣儿一拉,
这楼,就没了。没了。
局势相当危险。
 
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十五,民间叫鬼节,按风俗,这一天人们是不能出门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秦西岳跟沙县治沙站的老胡他们正在胡杨乡。秦西岳是三天前回到河阳的,他陪着女儿女婿到了省城,在家里待了几天,欧阳默黔急着要回去,思思本想多住几天,陪陪母亲,可香港那边突然来电话,说是有急事,只好提前回去了。秦西岳急着沙漠里的事,一天也没敢多待就又回来了。
胡杨乡又有一大片林子死了^^死的,去年至
今,地下7么位急剧下降,三分之一的井里抽不出7么来。
加上风沙连续袭击,已有五片林子、接近五万株树枯死了。如果照这个速度死下去,秦西岳算了算,不出十年,沙县就会变成光秃禿一片,那些節胃的防护林、新生林,都将成为一个传说,一个伤心得让人提不起的传

说。

秦西岳手里拿着一摞子报表,冲老胡他们发火。他
不能不发!作为一个老专家,一个对沙县怀有深厚感情的人,一看到这些数字,他的火就会莫名地冲出来。据沙县统计局提供的资料,这五年,沙县每年的植树面积在以几何倍数增长,人均绿化面积居全省首位。秦西岳说这等于是放了一个屁,臭屁!〃你算算,按报表上的数字;沙县百分之八十的面积已经绿化了 ,树呢?我问你,树呢? 〃老胡被问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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