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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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这样，还不如瞬间一切都结束。
至极的忍耐和消磨远比恶魔附体更痛苦！
可又有谁知道这何尝不是种至极的欢愉？而这恰恰又是非常人所能领悟的境界。
乐极城外有许多已经被黄沙掩埋只露出残垣断壁的房屋，还有不少即将被黄沙掩埋的房子早已经人去楼空。
现在留在乐极城的人还不到一百人。他们不是无处可去的孤寡残弱，就是为了那动人的传说而留下。他们要赎罪，只为了还那传说中不知道几辈子之前的冤债。
地处这样的艰难之地，再加上通州连年大旱，这对乐极城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老天爷要收人就是这样彻底而无情。
所幸的是乐极城有一口老水井一直有水。这给了乐极城的人活路。城中的人不多，而且众人又极齐心，大家还能勉强度日。由于乐极城通往最近的流沙城有几百里，而且之间还隔着一座沙竭山，可以说乐极城几乎与世隔绝。
有关乐极城的境况和传说早已经随着逃往外地的百姓们传遍通州，外面的灾民根本不会有人到乐极城来逃难，谁都知道乐极城是个死地。否则，一旦灾民涌入乐极城，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时逢大灾必有祸乱。
通州境内各处叛乱不断。但乐极城却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地。叛军和抢匪当然都看不上乐极城这个破地方，而且说不定还会被诅咒。
可是乐极城有子莱，他是明月国的王子，虽然他是个被流放的王子，可是终究身份特殊。
石成一直担心有会叛军来抓捕子莱，以此来要挟朝廷。
现在乐极城全是老弱病残，没有一兵一卒，一旦有叛军来犯，乐极城就会立时被毁。他和子莱商量，想呈文给朝廷把子莱调到更加安全的流沙城。可是子莱却没有同意。他告诉石城，叛军和抢匪不会来抓他。原因很简单，因为抓到他不但无用而且反会惹祸上身。虽然乐极城地处偏远，石成也是个狗屁不是的小官，但他多少能得到一些通州境内的消息。每次有新的消息，石成都会立刻告诉子莱。
一直以来，石成都不明白为什么子莱一直不愿意离开乐极城，而且他极喜欢这里。虽然子莱不同意自己呈文朝廷，但是石成背着子莱还是派人到流沙城送信。
流沙之心06
可是此信一去却石沉大海，石成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回文。/
石成本想保护子莱，可是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虽为小官，可石成也不是蠢笨之人，他已然明白。他这才知道子莱没有说出不让他送信的真正原因。石成没有把此事告诉子莱，任谁知道了都不会好过。
石成不入流，乐极城更不入人眼，可是朝廷却一直对乐极城很关注。这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子莱。每半个月，石成就要派人前往流沙城送信，向朝廷禀报子莱的近况。他派的人回来后，还能带回一些流沙城的消息。石成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廷如此监视子莱，可是却把一个王子扔在乐极城这样的死地而任其自生自灭。
哪里不可以流放，为何偏偏要把子莱流放到这里来？这和要子莱的命有什么区别？
既然朝廷不把子莱调走，子莱又不愿意离开，石成就只得听之任之。
好在石成担心的事一直没有发生，叛军和抢匪一直没有出现过。这反倒让石成有些失望，难道子莱这样的王子竟然如此毫无用处么？
乐极城的城门破烂不堪，就像穷人穿的衣服一样打满了补丁。
城门口站着一位老人。
他穿着寒酸，其貌不扬，面容憔悴，花白的头发蓬乱。他就是乐极城的司长石成。虽然是官，可他没有一点官样。这样的官员完全丢了明月国朝廷的脸面。虽是司长这样的小官，可在别的地方，司长还有些权势，活得可比石成好过千百倍。
为了防范叛军和抢匪，石成带人修缮过城门和城墙，他能作到的也只能如此。他又哪能不知道，就凭乐极城里这不到百人的老弱病残，一旦遇有叛军、抢匪，他们都必死无疑。石成这样作只不过是贪个心安罢了。
虽是不入流的小官，可石成终究还是个官。只要他肯想办法，他舍得花钱，他早就能调离乐极城。留在乐极城当官还不如到别的地方要饭。更何况他在通州还有一些人脉。石氏家族在通州境内还有些权势。石成是石氏家族最不入流的一支，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在乐极城当个小小的司长。虽然如此，但石成不求飞黄腾达而只求活命还是能办到的。
石成之所以没有走，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子莱。虽然他没走，可他却把自己的家眷全都送到了通州的首府通天城。那里是通州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了后顾之忧，石成一心一意照顾子莱。小官未必不是忠臣。石成官小职微，可他一直想为朝廷效力。大事他干不了，他觉得为子蛮照顾照顾儿子的活他完全可以胜任。这也算是为朝廷效力。更何况他与子投缘，视子莱为子，他作起来更是心甘情愿。
石成已经在这里等一个多时辰，他在等子莱。看到子莱和叁才，石成的心这才放下。
子莱下了马，他走到石成面前笑着说：“石伯你又来等我作什么？你要是被晒出病来，我可过意不去！”
流沙之心07
石成笑着说：“以后殿下切莫再随意出城。// 要是遇到了叛军，殿下一旦有事，我怎么向大王交待？殿下看在我这个臭老头子的份上，还是得处处小心才是。”
子莱说：“也是。不过你放心便是。我这块臭肉是惹不来苍蝇的。如果叛军要来，他们早来了。”
子莱和石成有说有笑地往城里走。
城中的房屋和街道上到处都是厚厚的沙土。许多屋子都是空屋，街上根本看不到几个人。百姓们自己在城中开垦田地，勉强度日。早在乐极城还有驻军的时候，这里还很繁华、喧闹。可此时已经几乎是空城一座。
留下来的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容憔悴，与其说这些人还活着，还不如说他们是一群喘着气的干尸。
沙漠还没有把他们蚕食，他们却早已经把自己的灵魂送进了地狱。他们的眼睛里都没有了半分的希望与期盼，有的只是绝望、绝望再绝望。
看到子莱和石成来了，百姓们都会退到一边向子莱行礼。子莱都会上前和他们说笑几句。也只有在此时，他们的脸上才有了笑意，眼中才有了些光彩。
没走多久，子莱和石成看到街边上围着几个人。走近了，他们才发现，原来街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活活就是个乞丐，他全身上下又脏又臭，衣不遮体。他穿的衣服甚至比乞丐还要破、脏。他的脸上一块黄一块黑满是污垢。一头草绿色的蓬乱的头发就像一丛发了霉的杂草。
在此人的身边放着一个脏得出奇的破旧包袱和一根长竹竿。竹竿的一头栓着一个破酒瓶。那个包袱。
凡是乐极城中的人，子莱和石成都认识。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个绿毛是个外地人。这么多人在看，那个绿毛还在睡觉，他的鼾声如雷，睡得比死猪还要香甜。
乐极城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陌生人。现在又是灾乱之年，石成不得不有疑心，他朝身后的叁才点了点头。叁才走上前去踢了那个绿毛一脚主：“喂！起来！”
可那个绿毛连动都没动还在睡。
叁才又踢了那人几脚叫了几次，那人才缓慢地转了个身说：“给老子滚开！”
当叁才又想叫那人的时候，子莱拉住了他说：“算了，让他睡吧。”
当石成正想说话的时候，从城中传来了一声女人凄惨的哭喊。这哭喊声是如此的凄惨，它在这寂静的乐极城中回荡，犹如恶鬼的悲鸣。子莱在乐极城生活了整整五年，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的熟悉。他认识城里的每一个人。虽然还没看到，可是子莱已经听出这个在哭喊的女人是谁。
子莱和石成赶紧往哭喊声的方向跑。其他的百姓也都跟了过来。
那个绿毛此时也醒了，他慢慢地睁开眼，夕阳之光照射进他的眼睛里，他那双似睡非睡墨绿色的眼睛的眼睛满是光彩……
众人来到研女家的门前，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了这里。
流沙之心08
众人来到研女家的门前，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了这里。//
离着不远，叁才就喊：“大家让让！殿下和大人来了！”
众人见子莱他们来了，他们退到一边跪倒在地向子莱行礼，给子莱让出了一条路。这时，子莱才看到，研女正抱着她的孙子二子凄惨地哭着。
“都起来吧！”子莱走上前去说：“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子莱来了，研女抱着孩子，她哭着往前爬说：“殿下！殿下！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吧！我求你了！”说着，她就开始给子莱磕头。因为用力过猛，她的额头立时淌下血来。泪水混着鲜红的血在她那干瘦而又沾满灰土的脸上流淌，此时的她真与恶鬼无异。
看到二子的脸，子莱的心都凉了。就算不懂医术，就连子莱能看得出二子已经没救了。二子双眼深陷，脸上瘦得没有一点肉，声息皆无，而且脸色还是铁青色，全身冰冷。
面对研女的哭喊和祈求，没有人说话，谁都没有办法。
不少人跟着研女一起流泪。乐极城中人已不多，现在是走一个少一个。如果是活着离开，这对众人的打击还不会如此之大，而一旦有人死去，这种死亡却是在给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下地狱之贴。更何况现在死的还是个孩子，而且二子还是乐极城里唯一的孩子。
研女是个可怜的女人，她很早就死了丈夫，还瞎了眼睛。她终于盼到儿子成了家，生了孩子。虽然日子过得苦，可是她认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当一家人准备离开乐极村的时候，研女的儿子和儿媳却突然双双病倒，不到二天他们就都暴病而亡。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唯一的理由就是诅咒。无处可去再加上瞎了眼睛，研女只得留了下来。还好有众人帮着，她和二子才活到了现在。
在乐极城这个鬼地方准没好事，倒霉的事总会发生，不是今天就会是明天。
要不是城中的那口老水没有干涸，乐极城早已成为一处死地。可谁也不知道这口井什么时候会干。要是再不下雨，井一旦干了的话，他们又该如何？
子莱出城前，他看到过二子。虽然因为吃得不好，二子身体一直不好，可是那时候他还很活泼，根本不像身染重病。
子莱万万没想到，只过了不到半天，二子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沉默，哭泣。
除了这些，没有人知道还能作什么。
子莱站起来看着众人说：“走吧，现在就走！只要出去就有活路，你们何必留在这里等死？”
突然有人哭着跪下来喊：“我们有罪！我们都有罪！这都是报应！报应啊！”不少人跪下来一起跟着哭喊。
看着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百姓，子莱的眼神却是那样的平静而淡定。此时他本应该忧伤甚至悲痛，可是他却没有一丝这样的表情。
罪？
什么才是罪？
报应？
而什么才算是报应？
谁又能知道？
流沙之心09
正在这些人哭喊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声喊：“什么亵渎神灵？什么狗屁传说！那全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们哭什么哭？你们除了哭还有没有别的能耐？报应？什么狗屁报应？如果真有报应，我爹也不会死！我早说过要走，可你们不听。好！我的话不听，可殿下一来就要你们走，你们也不听！到了现在，你们还这样死脑筋。难道你们还要真一个个都死在这里才甘心么？”
说话的这个人名叫怀先，他自小在乐极城中长大，家里十分贫困。他爹就是在修建巨灵神像前被石头压死的。这在众人看来当然是报应。怀先年青力壮，他之所以没离开乐极城是因为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信极了乐极城的传说，她死活也不愿走，她要留在来陪已经死去的丈夫，要还愿。现在她已经卧病在床，眼见活不了几天。
石成听了，他不由地邹着眉说：“你在这里胡说什么？还不快住嘴！”
怀先对子莱一向很恭敬，他对石成也很尊敬，可是这一次他却发了疯。他把来拉自己的叁才推到一边，瞪着眼睛说：“我就要说！是哪个王八蛋编出那样的鬼话？说是因为亵渎了巨灵神而让我们受难？从小到大，我死都不信会有这样的事！离这里二十里地的叁宝城不是早被沙子埋了么？怎么就没人说他们被埋是因为得罪了巨灵神？”怀先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大，他继续说：“我看这根本不关巨灵神的事！什么狗屁巨灵神？如果他真是神为什么不来帮帮咱们？为什么反而要来害我们？我们到底作错了什么？”
明月国乃至九国之中，没有人敢对巨灵神不敬。从来没有寻常百姓敢这样当着子莱的面说过话。乐极城中只有怀先一个人对那个传说嗤之以鼻。听到怀先这样说，石成等人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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