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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商博良-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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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博良心底极深处,微微的打了一个寒噤。

“商兄弟,你还年轻,不要跟着我们再走这条玩命的道儿了。”祁烈低声说。

“虽然我不知道祁帮头为什么这么担心,不过这一路大家是兄弟,你说的话,我相信。那么这里,就是我们分别的地方了。”商博良轻声说,“其实老祁,说起来我还比你大的,我上个月已经三十了。”

祁烈沉默了一会儿,拔出自己腰间的刀来,在刀身的反光里注视自己满是皱纹的脸:“真丢脸,原来你还比我大。还是我看起来太老了吧?不知道当年喜欢我的那个巫民的小女人,她要是再见着我,会不会嫌得吐出来。”

“老祁,你想多了,她要是在这里,也不是小女人了。”

祁烈沉默了一会儿,忽的眉飞色舞起来,他指着远处的人群,压低了声音:“看!看!来真的了!”

商博良被祁烈拉了起来,站在水渠的边缘上,跟着他看向人群里。他们站得高,他的眼神也好,清楚地看见巫民男女们已经围成了一圈。其他人都不再且饮且舞了,周围的人都拍着手,一下下踩着地面,巫女们脚腕上的银铃响得清脆整齐。古老而缓慢的节奏控制了空地上的气氛,人群里是昨夜那个英俊的巫民男子和一个红纱披身的巫女对面舞蹈。

巫女的皮肤白得令人惊叹,泛着玉质般的光辉。她的双臂柔软,舞蹈的时候仿佛被风吹动的柔软枝条,漆黑的长发娓娓抖动,巫民男子舞蹈着跟随在她的身后,以十指为她梳理头发。

巫女忽地回头,和那个男子对视。隔着好一段距离,商博良也能看清她一双明妙的眼睛里春色流淌。两个人的舞蹈越来越缓慢,男子从背后贴上去抱住巫女的腰肢,两个人仿佛粘在一起,曼妙的扭动,从指尖到足踝,全身的每一处关节都可以转动般。

商博良想起了两条缠在一起的蛇,感觉却不是那夜在黑水铺看到蛇群时的恐惧,而是黑色甜蜜的诱惑,令人全身的血温温的涌了上来。

男子搂住巫女的腰肢,抚摩她的身体,亲吻她修长的脖子。巫女陶醉的闭着眼睛,转身贴在男子的怀里。

“这算是仪式么?”商博良贴近祁烈的耳边。

“我说是来真的嘛,就是那事儿。”祁烈低声说,“这蛊神节还有一个事情,就是男男女女凑一起干这个。在别的地方,只是大户人家家里找两个年轻男女来耍,旁边贴满蛊神的画儿。这就算是把女人献给蛊神,那被选来的男人是代蛊神去快活。可鬼神头这里,是蛊神的地盘,这场仪式就要做得尤其的大,人人都要慎重。被选出来的这男女,必是里面最好看的,被选上的兴高采烈,选不上的心里只恨没有献身给蛊神的机会。我当年的伙计里有几个听说有这种好事,馋得口水拖到地下,恨不得巫民自己的男人都死绝了,把自己叫去顶这个美差。”

“哦!”商博良点点头。

祁烈扭头瞟了商博良一眼,似乎是鄙视:“我说你这个兄弟,有好看的你不往上凑,问题却那么多?你是男人不是?”

商博良愣了一下,失笑:“大概是吧。从小我就觉得自己是,这么些年,可别是想错了吧?”

祁烈也嘿嘿地笑,踮起脚尖贪婪的往人群里面张望。

巫民男女的舞蹈越发的缠绵,两个人嘴唇相接,男人把巫女整个抱起在怀中,少女蜷缩如婴儿。那个巫民男子也力量惊人,怀里抱着年轻的巫女,还能举重若轻的舞蹈,步伐稳重端方,进退中有狮虎般的气势。而少女一幅流水般的青丝从他臂弯中垂下,随着男子的舞步而飞扬,有如挠在人心里似的,悄无声息的痒着。

男子忽的用力扯裂了少女的纱裙抛在地下,巫民中欢呼声暴起。少女蜷着,远远的只能看见光洁的后背。

商博良心里忽的有一丝疼痛,像是极薄的刀锋在心口里擦了一道似的。

“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就这么献给蛊神。若是生在东陆,必定是求亲的人堆满门前,门槛也要磨平一尺,娶上她的人心里欢喜,准是整天给老婆送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哄着,怕她不开心,要有运气的,没准还可以被哪个贵胄公子看中,就是全然不一样的活法儿了。”祁烈喃喃地说。

“说是祭品,可是被献祭的人自己,却没有不情愿的样子。”商博良摇头。

“不会不情愿,如果那个被献祭的小女人有运气,她也许会成为下一个蛊母。”

“下一个蛊母?”

“三母虽然是巫民的主宰,可也是献祭的女人。她们的一生就算是献给了那些恶神,从此她们不管有没有心爱的人,都不能说出来。她们整日里就是制毒制蛊和耍蛇,遇到重大的庆典,她们还得离开紫血峒来到巫民的镇子里,被人供神一样供着,却得当众脱光了献祭,和也不知道从哪里选出来的男子欢好。有时候被选出来献祭的男人就是镇子上最有势力的大户,一般都是些吃得满身肥油的老狗。三母却不能拒绝。这是她们的责任。”

商博良一怔,脱口而出:“那不是和娼女一样?”

“谁知道呢……也许那些大户图的其实是她们的身子,而不是出来敬神。也许三母自己也知道,可是不能拒绝。也许大户和三母都觉得这样那几个恶神便会觉得享受,于是大家都虔诚得很。”祁烈轻声说,“我们这些外人,咋知道呢?反正那些普通的巫民看见这个,便觉得是神圣的,神看见了要开心,便不会害人。巫民一代代,就是这么活下来的。”

“所以年轻女孩便也想把自己献祭,这样也许就能继承成为下一任的三母?”商博良问。

“是啊,虽然在我们看来,当什么‘三母’,有时候是过着窑子一样的生活,还不能收钱,名分上的老公还是些想起来都让人恶心的恶神。但是对于这些巫民的女娃子,她们一辈子走不出这个林子,能被尊称为三母,就是最大的光荣,即使死了,家里人脸上都有光彩。所以你看她们舍身,你觉得难过,她们却觉得那是一辈子最好的事。”

(作者注:生殖献祭的习俗在世界各地都有流传的痕迹,在早期的,斯巴达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斯巴达妇女。在早期,这应该是一种生殖崇拜的遗留,但是当圣妓们开始收费后,动机就变得复杂起来。)

商博良看着祁烈,他感觉到祁烈的语气恍惚,像是有些出神。他也诧异于祁烈这个粗鄙的汉子居然感觉到了他的难过,当祁烈第一次把那些年轻的巫女称为“女娃子”的时候,商博良觉得祁烈的话里也有隐隐的悲悯,可祁烈的语气却是淡淡的,完全是一付旁观人的口气。

巫民们欢舞沸腾,男子和巫女赤裸的相拥着倒地,被周围的人群挡住了。欢呼声像是刀子一样刺在耳朵里,商博良看见有巫民高举着木桶进来,把里面的液体泼向地面。木桶里的是宰杀的白牛颈里接下来的鲜血,这些还温热的血泼在那对献祭给蛊神的男女身上,不知是不是象征着求助于蛊神的巫民把自己的牲口、欲望和情爱都献了上去。

商博良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地面。

祁烈手里的烟袋“啪”的一声坠地,惊动了商博良,商博良看向他,却发现祁烈呆呆地看着人群的方向,完全没有觉察自己掉了东西。

“老祁?”商博良拍拍他的肩膀。

祁烈忽的回过神来,摇摇头:“想起我兄弟来,你记得我跟你说过一个兄弟和巫民的小女人搞上么?那个小女人……后来变成了蛊母……”

商博良点了点头。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伙计还真的是爱上了那个小巫女。那时候小巫女还不是蛊母,还不住鬼神头,也不住紫血峒,可她渐渐长大了,总会接替蛊母的位置。变成了蛊母,她就不再是自由的,她得住到紫血峒里去,把自己献给蛊神,隔三岔五的和那些大户还有其他男人欢好,让崇拜她的巫民们看着觉得受了神的保佑。我那个伙计也知道这件事,就找我商量,说想劫了那个小巫女逃跑,等他们逃到了宛州,就可以结婚生娃过日子,再也不必害怕。我骂他贪色,他跪在我脚下跟我磕头,对我大哭,说是就想和那个小巫女过一辈子,我才第一次想,走云荒的汉子,居然也会小女人似的动情。我心一横,想着也赚过一票,这次跟巫民们翻脸,也趁机绝了心念,再不要走这条送命的路。我就跟我那时的大哥段头儿说,要了六匹快马。段头儿知道我要做什么,说自己老了,我要做便做,他不拦我,但是我不能连累了整个马帮。我说没问题,马帮带着货先走,我留下来,随后再逃。我估摸着马帮走远了,就跟着我那个伙计去找那个小巫女,小巫女那时候还只有十五岁,虽然媚人的时候像个小妖精,可是毕竟没见过大世面,听说要逃亡,吓死了,说什么也不愿。说这样子若是被族人抓住,要在身上下骷髅蛊,中了骷髅蛊的人,脸上的肉全都枯死,就像一张骷髅脸,还要脱光了半身埋在泥潭里,泥潭里面放满水蛇。巫民惩罚仗着美貌敢胡作非为的女人就用这招,要毁了她的容貌,让蛇钻在泥里吃她娇嫩的身子。”

商博良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后脊发凉。

“我那个伙计就抱着她的腿苦苦地求,说是没了她便活不下去,若是小巫女不跟他回宛州,他就只有吊死在林子里。小巫女站在那里只是流眼泪,我那个伙计也流眼泪,两人互相抱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两个人哭成一团,在那里又亲又摸,粘在一起扯不开似的。我在旁边看着尴尬,小巫女擦了眼泪,下了决心说跟我们走。”

“能从这里逃过巫民的追捕?”商博良问。

祁烈点点头:“不下雨的天气,认识路的人,骑马可以。巫民很少有马,有了也是代替牛来拉犁的,跑不快。所以我问段头儿要了六匹快马,我们三个人轮流换骑,巫民追不上来。”

“但是,”他低声说,“我犯了一个致命的大错。”

“什么错?”

“那个小巫女是制蛊的天资过人,被选为下一任蛊母的女人啊。她跟我那个伙计那档子事情,巫民镇子上谁不知道?尤其是镇子上那个大户,估计觉着这个小女人当上了蛊母,迟早都能让他给抱上,谁知让一个东陆来的浑小子抢了先,恨着呢,只是这个小巫女可能是将来的蛊母,才不敢发作。所以大户派了十几个人轮流盯着那个小女人。我们的计划给人知道了,那个大户派人在我们的马槽里面下了毒!我们骑马跑到一半,六匹马全部倒毙。我们就给追上了,这下子证据确凿,要劫走下一任的蛊母,这个罪可大了,大概不是给我们下点骷髅蛊栽在泥潭里给蛇咬的问题。我心想完了,这还不把老子剁成肉泥,在老子的尸身上种了烟草的种子,等到来年发芽生根开枝散叶开花结果,还要把老子尸身上长出来的烟草塞进在烟锅里恶狠狠的烧着抽才能解恨?”

商博良听他说得好笑,心里一动,却没有笑出来。祁烈这么说着,脸上却漠然的毫无开玩笑的意思。

“这时候那个小巫女站出来,说自己愿意跟族人们回去,回去当她的蛊母。这是条件,她若是乖乖的回去,我和那个伙计便得活路。我当时那个开心,真是觉得死里逃生,巫民要把她拉回去奉她当蛊母,我们就可以活命,两边都好,过个几年,男女的事情还不都忘记了?可我那个伙计还是舍不得,死死的拉着小巫女的手不放。两个人又是鼻涕眼泪的哭成一团,抱在一起又亲又摸,恶心得我快要掉下鸡皮疙瘩来,恨不得自己拔刀砍了这对小男女。我走上去,忽然听那个小巫女凑在我那伙计的耳边悄悄说,说让他留下来。只要我那伙计留在巫民的地方,就算她当上巫女,得和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欢好,自己算作是蛊神的女人,可是她心里只有我那个伙计。总之山盟海誓,说自己的身子和心都是我那个伙计的,两个人便是死也要一起化灰。”祁烈轻轻的笑笑,“这个小巫女那时候算是忽的明白过来了,其实两个人要在一起,不是说非要她去宛州,我那个伙计留下来也可以。”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可是宛州的人,又几个愿意留在云荒?谁真的能把自己的一辈子抛在这里?还是为了一个巫民的女人,这个女人会变成巫民的蛊母,她要把身子献祭给神,跟你都没见过面的男人在一起,哪个能忍得住?”

“伙计不愿意?”

“自然不愿意,”祁烈说,“总之我就和那帮来追我们的巫民在旁边看着他们闹。闹到天要黑了,两个人终于不再抱在一起了。我那个伙计一步步往后退,小巫女就在那里看着他,也不哭了,两只眼睛红红的。我那个伙计退了几十步,小巫女忽地也转身往回跑,越跑越远,很快就看不见了。巫民大户倒也守信用,给了我们两匹马,凑合着能骑。我们两个就骑马慢慢地往回走。”

“就这样?”商博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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