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博良-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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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博良只冲他们摇了摇头,默默的。
彭黎和苏青并肩而行,苏青低声说:“终于到了。”
“这个戏台是最后一个了吧,”彭黎目视前方,喃喃的说,“这场戏,唱到头了。我也很累了。”
第十七章
队伍在黑暗里前进,青苔上的脚印时有时无,他们很难判断自己走出了多远,从偶尔一见的树叶空隙里,他们可以看见圆月已经高升,星汉灿烂。
各种奇异的景象开始在他们周围出现,在这里阴冷的地方,各种树木和花草疯狂的盛开着,从未见过的高树上垂下巨大的红色的花,花如同喘息般缓慢的一开一合,花蕊中流淌出的汁液落在地上,似乎又强烈的酸性,立刻把青苔烧黑了一点,而浑身艳红色的鸟儿倒飞在树间,时而悬停在那里以红色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这些外来的人,足有半人长的蜈蚣却若无其事的在马蹄边绕过,尾巴上手指上的毒钩摇摆,而各种各样的蛇则在树枝和叶子后一闪而逝,有的手腕般粗,有的像是一根筷子。一匹马已经倒闭在半路,当他们路过一颗树下的时候,仰头看见无数青色的蛇缠在树枝上,一条挨着一条,怕是有数千条,整颗树便是这些青色细蛇的家。人们打起雨伞小心翼翼的经过,可还是有一条蛇从半空里罗了下来,它落在一匹马的背上,弹起来在马背上咬了一口,而后极快的滑走。那匹马又走了几步,便痉挛着倒下。
五个人没有停下,把那匹马背上的东西分装到其他骡马身上继续前进。
每个人都很累了,只希望尽快找到紫血峒,无论那里有什么。
商博良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
通路的尽头插着一支孤零零的火把,再往前是阴虎山高大的山壁,山壁上的洞穴里面漆黑,让人觉得那山是活的,那洞穴是他张大了要噬人的嘴。
马帮最后的三个人、商博良、女人都站在那火把前,有人留下了这支火把,告诉他们这里便是路的尽头了。这里也是界限,过去了,便是紫血峒的领地。
“山洞。”彭黎低声说。
“她说紫血峒里走路有回声的时候,我已经猜到紫血峒是在山洞里,我们这些天的路线没有离开阴虎山,一直沿着这条山脉前行。”商博良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
“怎么办?”苏青问。
“主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留下火把是引我们进去,”商博良说,“真有意思,从鬼神头到紫血峒,从蛊母到蛇母,似乎每一个巫民主人都知道我们行踪。在他们看来我们不过是走在他们为我们设的笼子里吧?怎么办?”
“既然已经是走在笼子里,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彭黎舔了舔嘴唇。
“是。”商博良微笑,上前拔起了那根火把。
他们接近洞口,第一眼看见的是浓密的爬藤从洞里往外生长,和他们以前所见的洞窟都不同,这个洞窟深处仿佛是植物生命的源泉似的,灌木、花草、大蕨,乃至于几颗虬结的老树,仿佛疯了似的往外喷涌着生长,伸出洞口的枝叶像是一个巨大的花束插在漆黑的山壁上。无数蛇骨藤的枝蔓沿着山壁往四面八方爬去,它们的须根抠进岩壁的纹理中,往上方和左右各爬出几百尺的距离。它们的毒刺和巴掌大的叶片之间藏着小小的红色花苞,艳丽如血珠。
这是一片森然的碧墙,连山壁在黑中泛着黛青,像是浸透了几千年的绿。
“这该死的玩意儿也开花?”苏青低声说。
“跟传说的一样,紫血峒是个很阴的地方,终年不见阳光,所以生的都是背阴的花草。可是就算是背阴的花草,也不能一点光不见,所以它们一股脑的从洞里往外疯长,来采一点光。”彭黎说,“骡马留下,老磨开路,我殿后,所有人一起下去。”
“从这里开出路来不容易。”老磨犹豫。
“就是外面这一点,离开了洞口,估计就没有那么密了。”商博良说。
老磨点点头,抽出后腰的砍山刀,对着洞窟口一根手臂粗的爬藤砍下。他两刀斩断了爬藤,往里面行了一步,人立刻隐没在无数的叶片里。
“跟上。”彭黎说。
商博良点了点头,按刀紧跟在后面,拍了拍老磨的肩膀。
一行人走在无数的绿叶里,商博良前面搭着老磨肩膀,后面拉着女人的手,女人拉着苏青,苏青拉着彭黎,彭黎的手里牵着绳子,绳子另一头拴在外面的一块大石上。老磨的砍山刀起落,硬是从叶子和枝蔓中凿出通路来,后面的人看不见洞窟的壁,只有无穷无尽的叶子从他们的脸上和头顶拂过。
老磨的背心已经湿透,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所握着的手里渗出细细的冷汗。
“我们进了多深?”商博良问。
“大概两百多丈,”彭黎看了一眼手里的绳子,绳子上有尺寸,“绳子快要放完了。”
“我们一直斜着往下,这洞越来越深。”商博良说。
最前面的老磨忽然惊叫了一声,砍山刀似乎脱手了,往很深的地方落下去,一路叮叮当当的作响。商博良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抓了回来。老磨一脸的冷汗,气喘吁吁。
“怎么了?”彭黎在后面问,他所见的周围都是疯长的树木,看不到前面。
商博良往前探了探,“前面开阔起来了,可有个岔路洞口,一直往下。”
五个人都从树墙里钻了出来,彭黎手中有一支燃着的火把,便把其余几人手里的火把都点燃了。五支火把照亮,前面赫然是个极大的空间,灌木爬藤到这里已经稀疏起来,洞口的几株老树到这里只剩下绵延的根系。它们的根虬结如龙,粗得像是成年汉子得大腿,贴着石壁延伸,最后长在了一起,根系爬到一处斜着向下得洞口,就直钻下去。
老磨得刀就是落进了这个洞口里,他最先穿出树墙,手里没有火把,眼前一摸黑,差点一脚滑下去。
“妈的,好深的洞,差点害死我。”老磨骂。
他一说话,周围便有无穷无尽的回音,很久才静了下来。商博良举起火把看向周围,可是火把能照亮的空间有限,他看不到周围和顶壁。
“接下来怎么走?”苏青问。
“从这里下去。”商博良指了指洞口,“所有东西的根都往里面爬,只能说明一件事,那里面是水源。如果有人住在这个洞里,肯定要住在靠近水源的地方。”
“有道理。”彭黎点头。
苏青犹豫的靠近洞口,他火把照亮的地方,只是老树的盘根以及蛇骨藤细细的根须,洞口往下似乎很深。苏青试着摸了块碎石,他往下踩了一步,要把碎石扔进去听听回声。
他脚下忽然一滑,落进了洞里,他急忙翻身去抓那些老根,却只抓到一些蛇骨藤的细根。这些细根立刻被扯断,不过延缓了一下他的下落,他努力蹬踏岩石,还是向着漆黑一片的洞口里急速滑落。
“妈的!”彭黎急了起来。
商博良矮身摸了摸苏青刚才踏足的岩石,微微吃惊。他伸出手给其他人砍,手上冷冷粘粘的,不知是什么液体,透着一股阴冷的臭味,踩上去难免会滑倒。
“我看苏青刚才踩不住岩石,下面可能都是这样黏滑的。”商博良说,“总得下去看看苏青怎么样了,我下去,大家在这里等我。”
“不,”彭黎拦住他,“到了这里,一同进退,大家一去下去。”
商博良看了一眼女人:“你可以么?”
女人哆嗦了一下:“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彭黎砍下一截绳尾,让每个人都拴在腰间,把所有人串在一起,商博良打头,他在最后。四个人摸索着老根往下爬去,和商博良的猜测一样,这个洞的壁上无处不是冷湿黏滑的液体,脚下很难着力。不是那些老根,他们根本无法攀援。
“下面有火光!”商博良说,“苏青大概没事。”
这个消息让人们多了一点信心,再往下滑了一点,每个人都看见了火光。洞穴在这里弯曲,有了一块平坦的地面,苏青气喘吁吁的坐在火把旁,看着从上面落下来的同伴。
“苏青你没事便好。”商博良在裤子上擦了擦手上的黏液,上去拍了拍苏青的肩膀。
“多亏下面这些藤。”苏青拍了拍身下,“否则不死也得断腿。”
他身下是些已经枯萎的老藤,粗壮的藤枝勾结起来,略有弹性,在他落地的时候久了救了他的双腿。
“路对不对?”彭黎观察着周围问。
苏青指了指那支燃着的火把:“那不是我的火把,我的火把滑下来的时候灭了。”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那支火把荷他们在山壁前看见的火把是一样的。
“路是对的,至少有人想要我们这么走。”商博良上去拔起了第二根火把。
“还能走么?”彭黎按着苏青的肩膀。
苏青用力点了点头,牙一咬站了起来。
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了风声。风迅速的接近他们。女人惊慌的退后,男人们液脸上失色。那风来得太快了,换作在平地上完全不可想象,他们所在的这条洞穴直径不到一人长,风在这里的迅速流动带起尖利的啸声,洞穴里的空气一瞬间都被抽空了似的。火把一瞬间全部熄灭,众人呼吸艰难,勉强的撑着洞壁坚持。空气源源不断的从洞穴上方而来,又被抽向洞穴的深处,在平地上,即便海啸来时的暴风也不过如此。
转瞬,风又变了方向,从洞穴深处而来,这次要缓和许多,只是带着微微的臭气,令人闻了烦躁不安。
“见鬼,可能是瘴气。”苏青捂住了鼻子。
“我们得避开一下。”彭黎再次擦着了火镰点亮了火把。
“往前走,”商博良说,“前面应该有路。”
“瘴气可不就是从前面来的?”老磨脸色难看。
“就是因为所有东西都从前面来,才更有趣,水、火把、风、瘴气,里面到底有什么呢?”商博良看着彭黎。
彭黎点点头:“老祁说的,进山不见虎,总要摸个虎崽子走。怕什么?哪里是死路,哪里是活路,撞出来!”
五个人摸着岩壁往洞穴深处行进,所幸那样诡异的风再没有袭来。他们再鱼肠般的洞穴里转折上下,唯一能安心的是老树和蛇骨藤的根一直跟着他们前进,平铺再脚下仿佛一条天然的路。
前面再次有火光闪动,五个人都加快了步伐。他们逼近的时候,看见岩壁下方一个幽深的口子,里面是漆黑冰冷的地下潭水,潭水边插着一支孤零零的火把,和前两次的一样。老树和蛇骨藤的根像是找到了家乡似的,一股脑的全部探进那口深潭里,粗细不匀的根须飘浮在水中,倒像是海里动物的触手似的,轻轻摇摆。
“是叫我们……潜下去?”苏青的脸色难看起来。
漆黑的潭水颜色忽然变了,变为令人心醉的翠绿色,那是一群发着碧光的鱼悠然的在水下游过。商博良捧了一捧潭水,潭水到了手心里又是清澈透明的,没有一点颜色。
商博良迟疑了一下,含了一口,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异味,是干净的水。”
他转向女人:“如果你来过,你应该走过这条路,你一直没说话,为什么?”
女人摇头:“我来的时候,双手抱着膝盖被捆起来的,最后一段路是一个男人扛着我,所以我自己没有走路。但是我们确实走了一段水路,我听见了水的声音。”
“水路和凫水可不一样。”苏青说。
“一样的,她进出是在二十天潜,那时候还没有下那么久的雨,这里那时候该是一条地下河,河水不满,可以涉水而过。现在连着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地下河涨了起来,就变成了深潭。”商博良说。
五个人默默的对视,商博良把手伸进水里,水寒得刺骨。
“好了,就这样,谁先下?”彭黎做了决定。
男人们都不善于凫水,互相看着彼此。沉默了一刻,商博良站了起来。
“我下去。”女人先说,“我游泳还是好的。”
商博良看了女人一眼,点了点头:“也好,我们前面需要一个领头的,善游泳得,跟着那些鱼儿游,找到换气的地方便停下,带大家换气,后面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拉着绳子,就不会丢了。这里面不知道有没有支流,游到支流里,就是死路一条。”
女人点了点头:“我会小心,我闭气凫水能游上几百尺。”
“我知道。”商博良淡淡的说。
女人愣了一下,脸色微微变了变。
五个人依次连好了绳子,每两人之间的绳子足有二十尺长,太短的绳子会在有人下沉的时候把周围的人都拖累死。
彭黎把一柄刀递给女人:“商兄弟跟在你后面,如果他沉下去你就割断绳子,我们五个人,终要游一个人见到蛇母!”
商博良轻轻的笑笑:“这不是我们最初决定要来这里的原因吧?可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我也觉得我要见到蛇母,对得起那么长路的辛苦,心里希望沉下去的不是我。”
“上了战场的人只知道往前冲,当你看见兄弟们都倒下去,你什么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