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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商博良-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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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的刀!砍断它的身子!”商博良大喊。

大蛇从肩到脚,几乎把他缠满了,只有一只筋骨外露的手探出来,握着那柄黑鞘长刀。商博良松了手,刀落在地下。彭黎一愣,翻身一滚拾起了商博良的刀,高举过顶从上而下一记纵劈。他一刀砍下去浑身打了个冷战,他握着刀,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刀切开了蛇的鳞片,而后是肌肉,再把脊骨一刀两段,刀一顺地斩切下去,血从蛇身的断口里喷出来直溅到他脸上,整条蛇在这一刀里被斩作七八段。商博良身上本来已经蓄满力气要顶住大蛇绞他,这时候忽然没有了束缚。他双臂猛地张开,把断裂的蛇身振开,浑身都是血污。

一颗巨大的蛇头连着半截蛇身在泥泞里跳动,苏青再不放过这个机会,三箭一齐离弦,两箭命中,把偌大一颗蛇头射了对穿。

“商兄弟?没事儿吧?”祁烈凑上来,一脚先把地下一截扭动的蛇身踢开。那么一截也二三十斤重,他踢上去,脚在坚硬粘腻的蛇鳞上滑开了。

“妈的!个鬼畜生!一窝子都出来了!”祁烈恶狠狠地骂,要借这咒骂消去心里的恐惧。

彭黎把刀递还给商博良,眼睛盯着锋利的刀刃:“真好刀,没有它切不动,那畜生一身鳞片就算不是铁的,也差不多了。”

“多谢彭帮头,差点就死在这里。”商博良微微喘息,摸了摸腰间的袋子,觉得里面的东西安好无事,略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结束。”他低声说,手指眼前那片看不透的黑暗,“听。”

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候他们听见了黑暗里传来的“咝咝”声,这声音微弱,却越来越明显,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商博良忽然想起彭黎刚才的话来,那条大蛇身上的鳞片像是铁的,那么此刻就有千万片这样的铁鳞就在他们前方和脚下的黑暗里互相摩擦着。

他们已经不再怀疑,这不会是幻觉,整个世界已经被这可怕的“咝咝”声填满了。

“长虫横路,果然是不好的兆头,”祁烈低低的喘息着,“也许不该杀林子里那条蛇,那蛇是这些蛇的老娘么?一家子出来给老娘报仇了?”

他呵呵地干笑几声,握紧兵器,吞了口口水。

彭黎面无表情,脱手令火把落了下去。他站在镇子的边沿,身边是竹篱笆的栏杆,下面就是沼泽。火把落下几丈,插进淤泥里,熄灭了。火把照亮的瞬间已经足够祁烈和商博良看清下面的一切,他们站在竹木撑起的镇子里,而他们的脚下是无数条蛇纠缠在一起,世上大概没有人能想到那么多蛇聚在一起的样子,也许是几万条,也许是几十万条,有的粗如手臂,有的细如小指,这些蛇的身体交错,像是打结的绳子,它们已经覆盖了整片沼泽,放眼望去的每个角落,即便有一小片泥浆,也有蛇正从泥浆里吐着气泡缓缓地钻出来。

泥浆地活了过来,无处不是可怕的生机。

这些小蛇里,数百条黄黑相间的巨蟒正拖着它们沉重的身体,高昂着三角形的脑袋,它们缓慢的游动,压过小蛇们的身体,正向着进镇的滑道游去。

“我现在大概知道黑水铺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商博良看着那些巨蟒隆起的庞大腹部,挥刀振去了刀上的血污。

所有的伙计人手一张硬弓,对准竹篱笆铺成的滑道。小黑和老磨这种胆小的,腿肚子直哆嗦,弓都捏不稳了。彭黎的手下还能稳得住,有几个脸色铁青,有几个透着血红,紧咬着牙关发狠。

“咝咝”声还在缓慢的接近,谁也不知道这些蛇什么时候会忽然发起进攻。

祁烈这时候反而安静下来,拉着弓弦跃跃欲试。

“老祁,你现在看起来倒是很胆大。”商博良微微笑着,谁也不能理解这个刚从蛇嘴里逃生,浑身都是血腥味的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妈的,反正死了也不用还债了。”祁烈舔着牙齿,“真正亏本的是彭头儿,在宛州做那么大生意,非要来云荒跑这单送死的买卖,一路上的钱都归他出,还跟我一样得把命搭上。”

祁烈嘿嘿笑了起来,用肩膀顶了彭黎一下:“彭头儿,你若死在这里,家里多少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要哭死了吧?”

彭黎一直阴着脸,这时候冷冷地瞥了祁烈一眼:“她们男人还没死,犯不着急着哭。荣良,带几个兄弟把家底儿拿出来,别藏着了!活不过这关,那些东西也换不成现钱。二十一、三十五、六十九号箱子,底下都有个‘火’字,扛过来!”

荣良应一声,带着几个伙计去了,一会儿飞奔会来,扛着三个箱子。伙计们冲着彭黎亮了亮箱子底,确实都有个红漆写的“火”字。荣良也不再客气,上去用枪尖在每个箱子的锁上别了一下,把三枚铁锁都撬开。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弩弓,乌沉沉的,搭配的弩箭也是一样的乌黑,比一般的箭矢短了三分之一,只有半截木杆,半截箭镞是纯铁打造的,对着光,黑色的表面上隐约有亮银色的冰裂花纹。

“生冰铁的箭,”商博良识货,赞叹了一声,“还有这弩,好质地,除了河洛,怕是只有大燮工造府才能做出这东西吧?”

“彭头儿,这可是行伍里的兵器,偷贩那可是……”小黑说,最后把“死罪”二字吞了回去。

大燮工造府的兵器,设计严谨,工艺绝佳,不是市面上能买来的货色可比,仅供天驱军团的精锐使用。贩卖这东西按《大律》是死罪,以往几个不要命的商家在工造府花钱贿赂,弄出几十一百件来卖,利润惊人,可没几日都被校尉缉拿,当众吊死在城门口。

“难怪你彭头儿有钱。”祁烈抄了一把,啧啧赞叹,“这年头,做生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一人一张,五十支箭!”彭黎低吼一声,“哪个孙子想检举老子的,等你有命活着回去再说!”

几十张弩弓指向黑暗里,彭黎一手提着钩刀,一手持着火把。这个私贩军武的汉子这时候脸色铁青,两颊肌肉绷得铁紧,想必是咬死了牙关。他站得最靠前,大蛇如果扑上来,先死的是他,可他站得比钉子钉在那里还牢,不动一分一毫。

这时候彭黎不再是行商了,他像是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上了阵,便不再想着死活。

“彭头儿!近了!要到跟前了!”小黑怯了,他已经可以隐约看见黑暗里有闪光,他想那是蛇鳞。

彭黎不说话。

“彭头儿?彭头儿?”老磨的声音也颤了,黑暗里卷来的那股风里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彭黎还是不说话,连带着他手下那些兄弟,他们端弩的姿势整齐划一,每个人都紧绷着脸,眯着眼睛。

“小黑老磨!”祁烈呵斥,“别他妈的丢我们老兄弟的人,看看彭头儿的兄弟什么样子!”

小黑老磨只能闭嘴了,祁烈舔了舔牙齿,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来。

“杀!”彭黎忽地低吼。

随着他的命令,几十支弩箭射入黑暗里,那些弩弓的力量极强,射出去的箭路笔直,没有丝毫弯曲。那片平静的黑暗忽地被搅动了,像是一锅漆黑的水被烧沸那样,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腾,“咝咝”的声音尖锐刺耳起来,伴着重物扑打竹篱笆的声音。滑道震动,像是随时要塌了。

“命中!”苏青低声说。

“不要停!继续射,几支箭杀不死那些畜生!”彭黎大吼。

伙计们立刻借着搬弦装箭,那些弩的弦极硬,彭黎的手下动作熟极而流,毫无滞涩地连续发射,祁烈找来的一帮行商却不成,小黑连着试了几次,急切间都扣不上弦。他知道这是生死的关头,咬牙用力,忽地低呼了一声。商博良看了过去,小黑两指流血,被弩弦割得极深。

“废物!”祁烈在一旁咒骂,“使蛮力管屁用,拿衣服角而垫着一点。”

商博良再看祁烈,正龇牙咧嘴地上弦,一付玩命的劲头。而这个时候彭黎正在背后看着他,目光阴沉。这个年轻人沉默稳定的一再上弦发射,动作简洁,有如一架用于发射弩弓的机器。

黑暗里传来了巨响,似乎是滑道的护栏被撞断了,而后下面泥沼里传来落地的沉重声响。

“一条!”苏青低声说。

“你能听见自己的箭命中的声音?”商博良说着,却并不看他,毫无间隙的持续发射。

“简单!”苏青的回答骄傲而冷漠。

“继续发射!”彭黎喝令,“这样的射速,这些畜生攻不上来!”

那边忽然传来了一个伙计的惊呼声。彭黎吃了一惊,那个伙计是他的手下,他再熟悉不过,不是那种轻易会惊叫出来的人。他一个箭步窜过去,看见那伙计的脸色血红,已经丢了弩弓,正拼命地从自己大腿上扯着什么。

那是一条翠绿色的细蛇,一双豆红色的眼睛,死死咬在那个伙计的大腿上,任伙计怎么扯,它也不松口。商博良也看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反应极快,长刀又出鞘放在身边,于是放下弩弓提刀扑过去,凌空便是一挥。刀刃准确地在蛇颈上切过,把蛇斩作两段,可是一颗翠绿色的三角形蛇头却依然咬在伙计的大腿上。

那个伙计眼珠发白,渐渐的站不稳了,脸朝天空,不停地哆嗦,口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有毒!”祁烈惊呼。

他抢一步上前,摸出随身的小匕首,把蛇嘴撬开,这时候彭黎和商博良才看见那一对足有一寸长的弯钩毒牙。祁烈撕开伙计的裤子,大腿上两个鲜红的血孔,血止不住的流出来。

“碧火练!”祁烈咒骂,“完了,没救了!”

如他所说,那个被咬的伙计已经呼吸急迫,他的心跳像是剧烈的鼓点。没等祁烈割开他的伤口散毒,他的呼吸又迅速的微弱下去,即使冲到行礼那边拿蛇药也已经来不及。

“蛇!蛇!上来了!”那边小黑大声地惊叫。

无数条蛇正从竹篱笆下缓缓了游了上来,有的灰褐色毫不起眼,也有的鲜红碧绿,像是在染料缸里浸泡过。他们脚下踩的也是竹篱笆,巫民们用这个在高架起来的黑水铺上铺成地面,此刻竹篱笆的缺口里也不断地有蛇游上来,它们互相纠缠在一起,背上的鳞片和发白的肚皮磨蹭着,越积越多,地下很快就堆满了半尺厚的一层。几条手腕粗的蛇把头高高扬了起来,示威般扭动。

“妈的,作死的畜生!从柱子游上来了!不咬死我们还真的没完了!”祁烈脸色铁青。

伙计们里不断传来惊呼,不少人没有防备,已经被蛇咬中了。

“站起来!都站起来!”彭黎大喊。

马帮伙计们穿的都是高统的牛皮靴子,站起来,便不怕蛇咬到脚碗。

“小黑去拿雄黄!箱子里有雄黄!”彭黎大喊。

小黑恨不得能有个机会往院子那边跑去,扔了弩弓蹿了起来。这时候一条男人手臂粗的蛇从蛇群中昂然抬头,直起的半条身子像是把角弓似的弯曲,动作凝固了一瞬,而后那颗不大的蛇头忽地一弹。

那条蛇距离小黑足有一丈之远,谁也没有注意,只有祁烈。祁烈看见它抬头就变了脸色,两个胳膊一晃把一个来月没洗过的外衣抖了下来,抢上去一步向着蛇抛了出去。就在他抛出衣服的同时,蛇嘴里喷出一道银亮的线,笔直的,追着小黑的后背而去。

祁烈的衣服从中间截断了那根银线,那是一道液体,被衣服吸了进去,可是还有半道喷在了小黑的背上。小黑茫然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伸手去摸自己的背后。

“脱掉衣服!脱掉!”祁烈拼了老命的大吼。

小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急火燎的把外衣抖了下来。可是他已经感觉到不对了,背上发湿的那块开始发硬发木,那里的肌肉像是忽地僵死了,任他怎么动弹,背上一小块麻木的地方迅速地扩大。小黑慌了,用手去抓那里。

“你他妈的别抓!别抓!”祁烈急得喊。可他不敢过去,蛇群正游过来。

已经晚了,小黑的手在那块皮肤上不轻不重的一挠,留下一道抓痕,皮下的血迅速渗透出来,抓痕变得鲜红。小黑觉得自己心跳快得不得了,身上滚热,那股热从皮下往五脏六腑里渗,一直烧进去。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觉得心口压着块巨石,天地都在旋转,他想伸手向祁烈求助,可是满眼是无数火把在照,无数的人影在晃,他已经找不到祁烈了。

“王蛇!它喷毒的!”祁烈低吼了一声,他扑过去一把抓住商博良的手臂,不让他接近小黑。

“王蛇?”商博良心头一凛。

“就是刚才那东西,它头上有个毒囊,里面藏着一包毒液,能喷一丈来远,连着可以喷两次。巫民有个说法,你若是能杀了它搞到它的毒液,被别的蛇咬了,喝一点那毒液,别太多,也许可以救你一命。它的毒跟别的蛇毒不一样,可以以毒攻毒。”祁烈看着小黑在那里双手挥舞,原地打转,解释得很细心。他从旁边一个伙计手里抢过一张弩弓来。

商博良感觉到了祁烈话里透出的讯息:“那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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