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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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发现连报纸上的字也不认得了,鬼晓得是哪国文字!低头定睛仔细再望,《申报》竟也跟他对着干,拿反了!!!
第27章 笔友
他将报纸正过来,恰好瞧见上头有一处交友栏。
登着什么性格开朗,欲寻求一名心灵伴侣,进行诚挚的交流,海阔天空云云……
韶华略一沉吟,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封还没有还给离离的信,无端端竟有了一个很鬼祟的想法。
小犹太之前每天只要一听到‘玎玲当啷’邮差按自行车头的声音,就蹬蹬蹬冲下楼去领报纸,今天,竟不要看么?
另外,在这世上她除了自己就没别人了,韶华实在想不出谁会给她写信。
尽管如此,内心的良知还在不断提醒着他,切不可侵犯别人的隐私。然而越来越多的理由和借口层出不穷。
小犹太要是被人骗怎么办?骗财还是骗色?人贩子?
韶华一边摇头,试图将想要拆信的欲望甩开,一边又越想越心惊,好一番天人交战。
恰巧离离此时从房里走了出来,韶华便趁此机会将她拦截,轻轻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又怎么了嘛?”
离离一甩臂膀,“洗澡。”
“……”
他不依不挠地追过去,趴在浴室门口笃笃笃个不停。“小犹太。”
门内只有水声,离离毫无反应。
韶华将信放到鼻子底下,自说自话道。“呐!是你不理我的,不要怪我…”
说着,将信从外壳里缓缓抽出。
平整展开之后,白纸上寥寥几个字,言简意赅。“安好,勿念。”
落款是:日成。
日成?
男人的名字!
韶华蹭——就光火了!
他按住额头,告诉自己要问清楚,不好随便发火,尤其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容易叛逆,打了骂了搞不好就离家出走。但是一想到她已经学会和来路不明的‘野男人’通信,登时无名火起。
他将这封信原封不动的塞回离离的书包,又回到浴室门前大力拍门。“小犹太,你洗好了没啊?出句声。”
毫无反应。
“小犹太——!”他砰砰又猛拍两下。
这回,连水声都没了。
“小犹太!你再不说话我冲进来了!”
哗啦。
门开了。
离离站在他跟前,怒目而视。“你烦不烦啊!”
这话可就戳中了韶先生伤心的点了。
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小犹太还没发育,不过是交个笔友,就已经对他爱理不理,大呼小叫,嫌弃他烦了。将来还得了?想到深处,禁不住悲从中来。
一把将她抵在门边,韶华誓不罢休。“你给我说清楚。”
离离撇开头去,不理他,不看他。赌气似的。
韶华握住她肩头,语气里略有几分执拗。“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又冲我发脾气呢。”
“没有。”
“没有?”他用大拇指端着她下巴,逼她正视自己。“你看着我说话。”
长长的黑发如瀑布而下,她身上还笼着热气未散,雾雾的,彼此虽是面对面,离离还是不看他,低着头,黑色羽睫像丝绒窗帘,严防死守,窥探不出一丝眸中光彩。
僵持着半晌过去,韶华最后叹了口气,松开对她的钳制,自己也后退一步。“那好吧,算了。”人都有耐心不是吗?他一脸疲惫,耐心被磨光的样子,同时肩头也一并泄气似的垮下来。
此话才出,离离登时就像是一只饱满的气球冷不丁被针扎了一下,骤然爆裂,当即发狠用力抬腿踢了他一脚,大声喊道。“我要打耳洞。”
“啊?”韶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话题也转的太快了罢。
离离却是认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气呼呼的,连眼眶都红了,跑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去,嘴里不断重复说着:“我要打耳洞,我要打耳洞。”
韶华捧着膝盖,单脚金鸡独立,一蹦一蹦跳回沙发那里,在她旁边坐下。“就为了这个?”他狐疑道。
随即又说,“可打耳洞很痛的呀!你连打针都怕,怎么想起来打耳洞的呢?再说耳朵上好多穴位,弄不好要出事。”
“我不管!我就要打耳洞!”离离两手将沙发拍得砰砰作响,拍出一室的尘。
韶华无可奈何,仍是继续规劝。“就算不用气枪打,老古法都是夹了两粒米,用手磨呀磨,一直磨到耳朵薄了,破皮才算完事。要流好多血…”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她耳珠,又捏又揉的。“喏!就是这样,人家哪像我这么好,轻轻的。”
离离被他弄得痒了,肩膀微微一缩,韶华顺势将她带进怀里,一手捧着她的脸,中指探到耳朵后头,将耳廓上上下下捋了一遍。“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离离趴在他心口,暴风雨暂停了,也不与他争拗了,只一个劲嫌弃他,嘴里咕哝着。“身上都是冷饮雪糕,脏死了。”
韶华见怀中炸毛的小兽有偃旗息鼓的势态,轻笑道:“你答应我先不要急着去打耳洞,我立马就去洗干净,怎么样?嗯?”
“……”
韶公子又顺毛顺了一阵,时钟刚好敲过八点,方安心离去。
回头心中仍是不住感慨: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圣真是先知。吴绪方这厮委屈什么,单身汉伤不起吗?带着拖油瓶的单身汉才是真的伤不起。
韶公子不知道,孔圣这番话针对的是宏观层面,着实不够微观,又不够客观。若是缩小到华康里这间小公寓,情况显然又有些不同。因为这个‘女子’和‘小人’除却这两重身份还不够,另外又是一个主人。
这公寓的桌椅摆放是按她的要求,窗帘的颜色是随她的喜好,花瓶的样式是她精心挑选,就连厕所的清洁程度都是由这位把关。
虽然她还不是女主人,只是一个小主人,但这份持家的乐趣是女子与生俱来的,跟君权神授一样神圣。谁要是妄图剥夺,那就跟侵占领地没什么分别。
由此可见,从小主人上升到女主人的过程就像在爬楼梯,只差一口气,离离还不是女主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还没有发育。
于是‘发育’这个问题就成了最不能触及的核心问题。
偏偏顾思诺在这时出现,她的出现就像在提醒所有人,小主人终究还不是女主人。
第28章 进退
作为华康里的第一个人客,顾斯诺登堂入室的理由名正言顺——家访。
当韶华打开门看到她与离离并排而立的时候,稍稍一愣,离离立刻向他使眼色。“爸——爸,请密斯顾进去坐呀。”
‘爸爸’这两个字,刻意加重了,咬牙切齿似的。
韶华呵呵干笑两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她们迎了进去。
他事前虽然收到校长的电话,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家访的老师竟是顾思诺,若说就算校长派头太大,那委派教导主任上门了解情况也属自然,若是教导主任忙不过来,那怎么都该是班主任吧?何以轮到顾思诺一个英语老师?
这就说不过去了。
是以韶华眼中,顾小姐很‘不单纯’。
他的预感无疑是准的。只不过顾思诺的‘不单纯’和他以为的颇有出入。
他不晓得这个猝不及防的家访实际上是顾思诺费了好一番工夫才争取来的,尤其是那一声‘爸爸’,将她脑子里的灯全都点着了,乐得溢于言表,又恐泄露心事,等不及韶华开口已率先将买好的捧花递给他。“喏,第一次上门,实在不知道要买什么。和离离回来的路上刚巧看见公园门口有人在卖,就……”
“何必破费呢。”韶华说着一把接过去,转身就要插到花瓶里,没瞧见顾思诺脸上闪过的绯红,却赫然见到瓶中已有三两枝山茶花。
娇小洁白,脆弱娇嫩,含苞的花骨朵儿,须待些时日才能开放。
他眼角下意识瞄了眼离离,想或许是她之前买的,虽什么都没说,离离却已心领神会,跑过去主动将山茶花拎了出来,空出瓶子来供摆放顾思诺的紫罗兰。
“这山茶花真好看。”顾思诺站在一旁惋惜地说道,“丢了也怪可惜的,先放在水里养一养,等过些时日花开了再放回去。”
离离笑笑,默默地从厨房里取来一个玻璃盆,随后拿到阳台上去,正好留出这空档让大人们谈话。
她离他们不远也不近,隔着一扇虚掩的门,刚好能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的声音。
顾思诺含蓄的,却迫不及待的问韶华,为什么离离和他不是一个姓,却叫他爸爸?
韶华本来猜不透顾思诺此行的真正目的,很有些坐立难安。因为对方的双重身份,代表她自己,还是代表她的家族,这两者之间的意义天差地别。若是代表她自己来,那作为离离的老师,只须像对待平常人那样对待她即可。可若还代表老顾,等于代表韶觉年,那她就是来探听虚实的间谍。非常时期,韶公子难免杯弓蛇影。
然顾思诺这样一问,却刚好明白无虞地告诉韶华,她对于他们的处境是毫不知情。这令他松了口气,对她也适度殷勤,便将收养离离的实情逐一告知。
投桃报李,顾思诺也将学校的处理意见反馈给他。
离离是开后门进去的,所以初中课程一旦结束,就必须参加统考,而不是像中西的其他学子那样,直接升入高中部。
韶华觉得这个结果很公平,他并不担心离离的学习。
在门后面默默听他们你来我往的小姑娘,看着玻璃盆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无奈又不舍地将耳朵上的东西摘了。她回到客厅,正瞥见顾思诺起身走向新买的留声机,兴趣盎然的样子。目光与韶华交错,他注意到离离耳朵上的珍珠耳环不见了。
由于之前发脾气吵着闹着说要打耳洞,韶华既怕她疼,又怕她闹个没完,于是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趁着上班时间偷溜到先施百货买了一副珍珠耳环。
特别之处在于,并不一定要有耳洞才可以戴,而是做成夹子,靠磁铁牢牢扣住。
既满足了要求,又不用受皮肉之苦,皆大欢喜。
离离上学去时还戴着,韶华记得和顾思诺一起回来,站在门外时也还在她耳朵上摇摇欲坠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摘下来了?
顾思诺转回身来,刚好看到韶华的注意力全放在离离身上,便问道。“唔,离离会跳舞吗?”
韶华是一逮着机会就要取笑小犹太的,立刻抢白。“她总踩我的脚,不知道是真不会还是装不会。”
顾思诺笑着上前,一把拉住离离的手。“很容易的嚰,要不要我示范给你看?”
离离别有深意的看了韶华一眼,顺水推舟地将顾思诺的手过给了韶华。“好呀,老师你就和爸爸跳给我看吧。”
她选择坐在一旁。
乐声响起。
韶华带着顾思诺稍微踩了两步,缓慢适应,磨合顺服,曲子过去一半,他大手带她转了个圈儿。
顾思诺穿的是洋装,裙角花饰繁复,边角叠起波浪纹,像是一直在等待转圈的动作。裙边儿随之荡漾开弧度,露出的小腿纤细中带着饱满,中指上套着红宝石戒指,也是光滑饱满,头发细心烫过,卷曲的程度也是饱满,颧骨也是饱满,花瓶里的紫罗兰,盛放到极致,最是饱满。这个女子身上的所有一切,都是成年女子的丰硕,芳香四溢的,精心策划修饰过,生怕落于人后的美。
韶华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偷偷看了离离一眼,她正坐在高脚凳上,目光垂直向下落在脚尖。顺着她的视线,他看到她竖起脚背,伸长了腿去够地板。长辫子解开散落于胸前,头发细软,扎痕微微呈现小波浪。白裙子素洁,掩盖着纤弱的身躯。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些平白无故的脾气,喜怒无常的情绪,都是因为他的小姑娘,迫不及待的要长大了。
“唔——啊秋!”韶华侧过脸去,打了个喷嚏。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令顾思诺下意识伸长头颈微微向后,两人舞伴的姿势彻底被打破。
“真抱歉。”韶华赶忙捂住鼻子,一个劲地后退,退到离离身边佯装寻着感冒药,还不停嗅着鼻子。
“没关系,听说过了这个礼拜天气又要转凉,多注意身体才好。”顾思诺说着,迈开半个步子想要过去帮忙,却止于这半个步子,停滞不前了。话说得倒是很得体,滴水不漏式的善解人意。
这两人一个退,一个进,退得这个是因唐突佳人而归咎于自身,是因冒昧产生的罪己自责,既保全了对方颜面,又退得不着痕迹。进的这个,迈的步子是‘蜗牛步’,进一步停半步,唯恐打草惊蛇,进的也是不着痕迹。
韶华表达的是知难而退,顾思诺领悟的是以退为进,各自心怀鬼胎。
将顾思诺送走以后,韶华再度生龙活虎,哪有半分感冒的样子,一把捉住小犹太,嚷嚷着还要再来一舞。
离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高傲的别开头去。“恕。不。奉。陪。”
“不跳也得跳。”韶华将逃往厨房的小犹太从后头拦腰一抱,任由她双腿乱蹬,暴力对抗,丝毫不为所动。
离离被他圈住抱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只好使劲践踏韶公子的脚。“又不是跳贴面舞咯,你这是干什么。”
“我放手你就逃了呀。”韶华如是说道,“那干脆今天就跳贴面舞好了。”
“……”
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又补充了一句。“你踩吧,我知道你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