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雪-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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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与从花园里来的离离打了个照面,不知怎么的,老爷子饱经风霜的沧桑鹅喉突然枯木逢春般,洪亮了起来,话虽冲着韶华说的,眼神却是向着离离的,阴阳怪气道,“模仿能做到十足,可惜神髓得不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伪作。你也不打听打听,大千先生如今人在敦煌,还未去过庐山,哪里来的瀑布图啊?!”
韶华一听就知道完了完了,老爹是对的,老爹的眼光实在是太毒了!他是邀功不成,反被奚落,还是当着离离的面,一张老脸顿时红透红透,像极了煮熟的阳澄湖大闸蟹,蘸一蘸醋,就能上桌了。一直到老爷子走上楼再见不着人影,他这才清清喉咙凑过去同她客套道,“丫头,书温的怎么样了?”
“还好。”离离的语气挺自然的,倒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呐,我说过可以帮你开后门,是你自己不要,说肯定能考得进去,我可是相信你了。”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的翻着月历,嘀咕道,“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入学考了,正是最热的时候啊,然后考完了九月就要开学…怎么这么快!该给你做衣裳了。”
离离诧异道:“做什么衣裳?”
“上学穿的呀。”韶华想到便做,当即不由分说拖起她就往外跑。
老赵此时正在洗车,韶华便带着离离沿环龙路先行,吩咐司机随后顺道再去接他们。
一路上,香樟影影绰绰,阳光透着叶缝打下来,像碾碎了一地的金子。
尽管离离平时看起来很沉稳,但下意识踩踏着斑驳的树影这一动作,还是可以看出有几分雀跃。到底是个孩子么…韶华抿着唇无声的笑,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大一小相随的样子,像极了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儿。
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幢独栋别墅前。
韶华之前被韶觉年奚落,有点儿没面子,便要拉个垫背的,指着那幢小白楼同离离八卦道:“喏,告诉你个秘密,陆小姐就住在这里。”
“陆小姐?”离离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同时脑中闪过一连串的桃色新闻,片刻后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个老公尸骨未寒就和野男人同居的啊…?”
“咳!”韶华清咳一声,怎么好像…带坏了她似的。随即一本正经道,“其实陆小姐勉强也算是个才女,画画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她在法兰西学过服装设计,只可惜啊,全中国只记得她那些风流韵事了。”
离离回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韶公馆,疑惑不解的问:“既然我们和她住的这么近,你直接找她套个近乎,弄副张大千的画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干嘛劳师动众的那么麻烦。”结果钞票付了,画是假的,酒白陪了,名符其实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韶华拳头抵着下巴,不好意思的说:“唔,那个…寡妇门前是非多么。”直接登门拜访,谁知道第二天报纸会不会写:韶公子夜宿陆宅…
离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怕上报吧?”
见韶华几分赧然的模样,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戏谑道:“唔,陆小姐比韶公子年长了几岁,你们两个若是一起倒颇具可看性,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韶公子,你怕什么呀,你又不吃亏咯!”
韶华佯作愤怒的‘啧’了一声:“你这只小人精!”随后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刚好不远处老赵握着方向盘笃悠悠地邆过来,韶华便捉住了负隅顽抗的离离将她一把塞进了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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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茵梦的时装店开在贝当路上,名为‘云裳’,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单是意境就美的不像话,再搭配上两个老板娘,是世人皆知的传奇‘南唐北路’,就愈加美的熠熠生辉,仙气腾腾了。
韶公子和离离到的时候,唐凝和陆茵梦正在为下一任广告女郎发愁。《纽约客》上的面孔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月历上的戏子们美则美矣,却不够高贵。她们久久找寻不到合适的人选,美人脸上阴云密布,像浸了水的黄花菜,蔫巴。
唐凝嘀嘀咕咕抱怨个不停:“啊呀烦死了,整天我拍你,你拍我,再这样搞下去要审美疲劳的呀。”
陆茵梦长叹一口,“要是玲玉还在就好了,现在到哪里去找噶标志的小姑娘。”
“实在不行,还是胡蝶吧?”唐凝妥协道。
陆茵梦摇头,“胡蝶人去了香港你又不是不晓得,前两天一个炮弹打到浅水湾,这个时候别说我们不敢去,就是她自己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命回来。”
“唉——!”
叹气声一浪接着一浪,层层叠叠传到了试衣间。离离对着韶华替她挑的一堆裙子,不知道要试到猴年马月,她怯生生地掀开帘子,小声问:“唔,那个…唐小姐,陆小姐,有没有小一号的?”边说边踱出里间,略低着头,有几分不好意思。
陆茵梦顿时眼前一亮,微笑着上前,将她拉出来转了一圈。
鹅黄色的衣裙罩在纤小的身子上虽是大一些,不够熨贴,却将离离衬得像一朵春日的花儿一般,又脆又嫩。
唐凝和陆茵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明白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
唐凝热络的掰过离离的身子对着试衣镜,在她肩头捏起一团来。“做个小飞袖如何?像个小公主似的。”
陆茵梦又从柜子里拿来一件旗袍,搁在离离心口演练。“要不试试这个?”
唐凝笑着摇头,“哦哟,她还是个小孩儿,穿高开衩的成什么体统!”说着,回头问韶华,“弄讲是伐,韶先生?”
几个人咯咯咯地笑起来,女孩子对衣服总是特别多讲究,韶华见她们一人一个主意,比麻将馆还吵,干脆插嘴道:“小宁呀,意思意思么就算了。”
离离仿佛正有此意,当即将袖子挽到肘部,比划道:“宽袖小风仙的样式就蛮好看的咯。”
陆茵梦按着她的提议打了草稿,上身短款旗装,宽袖小风仙,手腕处小衩直至肘部,比例刚好是一片荷叶的弧度。
皆大欢喜。
唐凝活泼大胆,说话也较为直接,钻到陆茵梦身旁嘱咐道:“胸襟这里作大点,小孩子长起来很快的。”
韶华起先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后顺着她俩的视线看向离离平板一样的胸部,立刻恍然大悟,长长的‘哦’了一声。结果被离离狠狠瞪了一眼。
云裳的价码,大家都心知肚明,定制更是无底深潭,韶华觉得离离既然是要去中西女塾,穿得推般会被人瞧不起,包装肯定要顶好的。可两个老板娘坚持不肯收钱,只一个劲儿互相打眼色。
韶华吃不准她们到底是要唱哪出,惟有等她们自行说出真实意图。
唐凝不停用手肘推搡着陆茵梦的后背,两人好一阵扭捏,最后还是由陆小姐开口,歌颂了长达十分钟的赞美之词,末了终于点题,说是想邀离离替云裳拍广告。
韶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连摆手道:“不敢当啊,真不敢当。”生怕她再这么赞美下去,连十四行诗都要朗诵起来了,赶忙打叉,“拍广告是要摆剖思的呀,小驹头来塞伐?再说…”他指了指离离的胸口,半是可惜半是疑惑道,“还没发育赖,拍出来能好看伐?”
话音才落,离离就一脚踹过去。
陆唐二人笑的花枝乱颤。
第6章 荆棘
韶华挠了挠头,问离离的意思,她倒是同意作这个免费的广告,可是却有一个不同的想法,当下含蓄的建议道:“听说陆小姐你是画家啊?”
唐凝玲珑剔透,一点就通,忙不迭给陆茵梦带高帽子。“是呀是呀,正办着画展呢。”说着,一手搭在离离的肩上。“你看,这么好的法子怎么现在才想到呢!若是让陆小姐来替你画一幅画,既能给我们云裳打广告,又不会沾染那些旁门左道的,惹韶厅长不高兴,是不是?”
离离腼腆一笑,终于点头答应了。
三日后,韶华便亲自护送,将离离送到了陆公馆。
陆茵梦本身是模特,现在又是画家,于美学造诣上绝对是经验丰富,离离也很聪慧,循着陆茵梦的指点试了两个造型便渐入佳境。
韶华一个人坐在画室的角落里,翻阅杂志报纸打发时间,偶尔抬头张望一下,谁知越看越来劲,在画作完成以后,还一直追在离离屁股后头,嚷嚷道:“嗳,嗳,再摆几个pose看看嘛。”离离指着他骂‘侬脑子挖特啦!’
韶公子脸皮比城墙还厚,丝毫不以为然,先是买了几本挂历,上面露长腿的旗袍女郎摆着各种欲拒还迎的姿势,巧的是,横看竖看都和某人摆得姿势差不多。接着又再买回来一堆泳衣女郎的海报,个个生的瓜子脸,大眼睛,巧的是,又都和某人的脸有几分神似。以至于一段时间内离离看到韶华就躲的远远的,暗骂道:‘下作胚!’‘不要脸!’
画作完成之后,陆茵梦便挂到了云裳的玻璃幕墙上,正值午后阳光鼎盛,作品顿时大放溢彩,锋芒毕露。贝当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文化界名人,一来二去,便有人打听这个模特叫什么名字。
起先,对着这些辗转摸门路而来的关系户,陆茵梦的态度是守口如瓶的,随后转念一想,觉得大可以来个顺水推舟,便将画作移到了自己的个人作品展上,同时给韶厅长家去了一张邀请函。
韶华携离离捧场。甫一露面,模特的真实身分便不言而喻。
离离心里微有些不悦,为了避开众目暌暌的视线,她独自一个人躲到展厅的角落里,对着一块铁皮发愣,很长时间都没有动过。
陆茵梦注意到了,当下摆脱三两个小报记者,抽身向她走去,柔声道:“你喜欢这个?那就送给你好了。”语气里带了三分殷勤。
离离转过头来问:“陆小姐,这是你做的吗?”
陆茵梦笑着说:“当然不是。这是我的老师从星加坡带回来的,迄今为止你还是第一个懂得欣赏它的人呢。”
离离低垂着头喃喃自语,“无名氏么…”
“嗯,刘老师拿回来的时候只说它叫荆棘花冠,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离离点点头,再没说什么了。
韶华凑过去看了看,唯一的心得就是,倘若没一点艺术细胞,或者联想力不够丰富的话,基本上都会觉得这东西就是一块废铁,还锈迹斑斑的,无非是造型独特了一点而已。
说道造型,这块铁皮浑身上下布满了坚硬的利刺,如破空利刃,盘桓缠绕着,绞而向上。
然而离离似乎很着迷,她抬起手来,像是想要触摸,但手长久的搁在半空中始终没有落下,而是像钟摆一般又荡回身侧,半晌,小声嗫嚅道:“荆棘花冠。”
陆茵梦凑近她耳语道:“刘老师若是见着你定然很欢喜,他与一般人不同,总是独辟蹊径。还常说,艺术家都是疯子,要敢于离经叛道。今年回国也就只捎了这么一件作品过来,说实在的,我可参不透。你与他倒是心气相通的。”
离离眉头一动,知道她话里有话,突然转过头去用撒娇的口吻对韶华说:“叔叔,我肚子饿。”
韶华一愣,反应过来她是暗示自己想走。当即朝陆茵梦点头致意道:“那陆小姐,我们先告辞了。下回…”
陆茵梦理解的一笑:“嗳,下趟再来噢。”跟着亲自送他们出去。
“拜拜,陆小姐。” 离离一看见老赵,便骨碌钻进汽车。
陆茵梦略显无奈,背过身去对韶华低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她引荐给刘老师,韶先生,你们回去好好想想。你是大人,替她拿主意。小宁到底伐大懂…”
韶华郑重的点头,“当然了,多谢你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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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离离只顾着扭头看车窗外,一言不发。
韶公子趁她不注意,偷偷挪了挪屁股,消灭了些许距离之后开口道:“你干嘛给陆小姐脸色看啊?我觉得她的提议挺好的,假如刘老师愿意收你当徒弟,别说中西女塾了,什么学校都抢着要你。唉,真是多少人恨都恨不来的好机会。”
离离依旧不说话。
韶华摸不清她的思路,试探着又问:“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这回,离离直截了当的说,“我不喜欢她。”负气似的撅着嘴,“她利用我。”
韶华一怔:“呃,我以为你是喜欢陆小姐的。”
“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韶华皱起眉,什么样的女人?
他上上下下打量这个孩子,只见她食指指甲吧嗒吧嗒剥着大拇指,满怀心事。
他有些明白过来。陆茵梦最近靠着那副油画很是出风头,评论家一致称赞,连带离离也快要出名了,既然如此,被人利用一回又有什么不好?
离离瞥了他一眼,忿忿道:“笨!”
韶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笨?!”
“要不是为你搭桥,我犯的着吗?”离离的声音不自觉抬高,“你又要跟人家搭讪,又怕被人说闲话。嘁!”说完,便再不理他了,刚好车子驶进韶公馆,离离便打开车门跳下去,一溜烟的直奔卧房,看也不看身后委屈的像小媳妇一样的韶公子。
韶华思前想后,觉得她一定是青春期综合症发作——叛逆。他决定不能任由她老是对自己爱理不理,晚饭时间便也攒着一肚子的闲气,故意没上去叫她。
结果离离当天晚上就真的没有下来吃饭。
后来到夜里八点钟左右的样子,韶华发现她总算有了一些动静。猜测多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