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时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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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志文醒来的时候，揉揉眼睛看了看表，发现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闹钟上次受了极大的污辱，估计这次是想报仇雪恨，才响了两下就罢了工，这两下能把一头猪叫醒那才怪呢。谢志文一个下午没去上课，倒显得很轻松，说什么班主任要是真追究下来，就让他找我妈算账去，谁让她不叫醒我呢？
突然间，他又想起了自己花了吃奶的力气才完成的那首情诗。他记得上午去体育场的时候夹在了数学习题集里，于是赶紧给马童打电话问习题集交上去了没有。马童那边刚学雷锋做完好人好事，兴奋地说，放心吧！咱俩谁跟谁呀，哥们儿已经替你交上去了。谢志文这边一听，完了，他知道班主任有多封建，上次班上一男一女拉了一下手被他抓住了，就当早恋的典型在班会上批斗个狗血淋头，这次一封情书直接交到他的手里，那就等着死吧！
马童那边做了好事就想领赏，得意地说，这次我帮了你的大忙，你该怎么谢我呀？谢志文骂道，我明天送你一堆屎，你就等着吧！骂完就摔了电话。马童等到最后却只等到一堆屎，郁闷个半死，心想这都是什么世道？
谢志文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酝酿着明天怎么死，心里不住地骂自己这两天怎么这么倒霉，赔了夫人又折兵，就连马童也净给自己帮倒忙。他想，也不知何若涵现在怎样了，是不是还跟那个男的在一起。难道自己就这样退出吗？这也太没出息了，以后还怎么在道儿上混呀，想开点，不就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吗？男朋友这东西就是个未知数，在数学里面就是那X，还指不定谁呢。再说，也不一定那个就是她男朋友啊，干嘛老往坏处想，自己也真是的。
这样想想心情也好多了，一时觉得没事就打开电视看看有什么好节目。选了一大圈，都在播广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是播广告的，播的还是新闻，说的都是些哪里又发现恐龙蛋化石啦，哪里又瓦斯爆炸啦，哪位少女又畏情自杀啦。他“啪”地关了电视，嘴里咕哝着：这少女干嘛自杀啊？中国的男人早就比女人多了，也不为那些光棍们考虑考虑，没一点集体意识。　
　　
　那些小时光　第四节（1）
　回到学校后谢志文理所当然地被请了办公室。这地方他来得多了，就当是窜窜门，给老师送张请假条或者检讨书什么的，拉近拉近关系，为建立师生之间的纯洁友谊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过这次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却感觉背后冷飕飕的，班主任抓早恋向来心狠手辣，上次那一对被他当成典型批了一顿，这次只怕还会被当成非典型，就是那SARS给处理了。
班主任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抽着烟，几根秀发匍匐在脑壳上，还是格外有型。谢志文看着班主任的头，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电视上看到的恐龙蛋化石，心想这恐龙蛋生命力还真强，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年，往脖子上一装，竟然还能发出几根黑芽来。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地偷笑。
班主任见谢志文只顾看他的脑袋而不看他的脸，摆明是只给他的脑袋面子而不给他面子，便训斥道：“看够了没有？”
谢志文发现自己失态，这才把目光从他的脑袋转移到他的脸上。
班主任又问：“你昨天下午上哪儿鬼混去了？”
谢志文结结巴巴地撒谎道：“我……我……我们家昨天遭了贼，还好后来那贼被我抓住了。我把他臭扁了一顿，我就想不明白，他一个虎背熊腰的，不干点正事，干嘛要做贼呀？后来我又想他偷个东西也不容易，心一软就把他放了。那时我就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高尚了。后来那贼要谢我，我就跟他说，你不要谢我，要谢就谢我们班主任吧，是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这么做的。那天晚上他大概就到你们家登门道谢去了，可能是见您不在家，他临走的时候背走了你们家的那口小黑锅。嗯……所以我就没能来上课。对了，班主任，你们家没丢了小黑锅没？以后可要放好了，也不能总让人家背你们的黑锅吧！”
谢志文觉得他这慌话编得贼有才华，可以不动声色地拐弯抹角把班主任骂了一顿。他原想说是因为妈妈没把他叫醒他才旷课的，但转念又想就是那样说也无济于事，还是给她老人家积点德吧！不过他也把自己吹大了，明眼人一眼都看得出来，就他这排骨身材还能把人家虎背熊腰的扁一顿？没让人家折叠折叠装裤袋里偷走就算不错了。
“放屁！我们家什么时候丢黑锅了，我又让谁背黑锅了？”班主任生气地说。
谢志文见自己骂人的话被班主任识破，赶忙道谦：“没，没，没那个意思，别误会了，只要你们家的黑锅没丢就好。”心里却在说我才不管你让谁背黑锅，只要别让我背就行。
班主任又说：“你就跟我忽悠吧！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准备跟一个叫什么涵的私奔呀？”
谢志文一脸惊讶，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人家私奔了？”
“还跟我狡辩，你当我是文盲哪？”说着班主任拉开抽屉，抽出那半张情书摔在桌上，然后继续说，“这不明明写着你要带人家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吗？还跟我忽悠呢！”
谢志文听了真是哭笑不得，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心想班主任你既然不让人家背黑锅，还干嘛往人家脸上抹锅灰啊？那封信要是被当作普通的情书也算了，怎么在这老秃驴眼中突然成了私奔计划书？有没有搞错！谢志文平时敬他不课不进教室，是先进形象的代表，怎么在男女关系这一点上却退化了几个世纪，净在这儿草菅祖国的花朵。他半天也没放出一个屁来，他也知道不管自己放什么样的屁，班主任都能从中闻出醋味来，既然这样，又何必污染空气呢？干脆顺其自然，任凭班主任训斥，反正咱脑袋是透气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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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小时光　第四节（2）
　班主任捏着那封信在桌沿上拍拍说：“到底该不该跟人家私奔？”
“不该。”
“私奔有多大害处知道吗？”
“知道。”
“知道还去做！”
“哦，不知道。”
“连这都不知道你这些年上的是什么学啊？回家算了！”
谢志文想了想，只好说：“我错了。”
“知错了？”
“嗯。”
“知错就好，知错就好，”班主任就喜欢听话的学生，听谢志文说知道自己错了，他的气儿消了大半，语调也缓和了许多，“你们是祖国的未来，趁这个大好时候好好学习，将来全靠你们了。就说老师吧，虽说也是精英，可是老师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应该尽力成为优秀的接班人才对呀。你说你们要是私奔了，家长和老师该有多伤心呀。这是个很严重的事儿，我要是把这事往学校一汇报，知道学校会怎么处分你吗？不是不让你们谈恋爱，只是你们现在还小，老师到三十多岁才结婚。咳，虽然这也跟老师长的比较丑有一定的关系。你们急什么呀，况且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私奔呀，多可怕啊！这事儿呢，我准备低调处理，免得给同学们造成负面影响。你回去好好反思一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去后给我写个三千字的检讨，八号之前交给我。”班主任大概是说的时间太长，从嘴里喷出的液体过多，引起体内渗透压过高，刚说完就忙着去找水喝。
谢志文被班主任的唾沫星子轰炸了半天，终于签定了不平等条约。他想，不就是个检讨书吗？小菜一碟，虽说咱作文写得不怎么样，可写检讨书却是拿手好戏。然后转念又想，班主任只说是八号，又没说何年何月，八号之八号，无穷尽也，那就来世再交吧。
谢志文回去后把那封信重写了一遍，耗了大半天想再多写几句，可终究也没写出来，反而忍痛把那句“没有蚊子”去掉了，因为看着实在不雅。完成后又工工整整地重抄了一份，带上去找郁小采。他想先不管何若涵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先把信交过去再说，也不能让自己死去活来的白爱一阵子啊！
谢志文站在一（2）班门口，喊了一声郁小采，郁小采从教室里跑了出来。她不知什么时候整了个新发型，头发卷得跟个鸟窝似的，刚从教室里跑出来就问谢志文：“你看我这发型怎么样？”
“换汤不换药！”谢志文心情不好，张嘴胡诌。
“你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我刚才还以为你让谁泼了一头方便面呢。”
“你……混蛋！”郁小采哭笑不得。
谢志文掏出那封信，说：“今天找你就为了这个事。”
郁小采低头看了看那封信，装着一脸迷茫地问：“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我的信写好了，你尽快交给她。”
“噢，我差点忘了，你这家伙是在求我办事。”郁小采从谢志文手中接过信，表情很快从迷茫升级为伟大，像是要为人类的共同事业奋斗终生。
谢志文差点儿气绝，骂道：“你就给我装吧！对了，另外你再帮我问问她昨天在体育场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是谁？”
郁小采笑着撇了谢志文一眼，说：“小样儿，吃醋了是吧？不用问了，我知道，那是她男朋友。”
郁小采知道那个是她表哥，大学刚毕业，现在是在县里的一家广告公司发财，昨天顺便来这儿看看表妹。她想看来谢志文这家伙显然是误解了，不过刚才他竟然对自己说大不敬的话，也该让他知道知道胆敢大不敬的后果，所以就打算暂时瞒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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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小时光　第四节（3）
　谢志文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一脸沮丧地问：“真的？”
郁小采撒谎成功，一看他这傻样，强忍着笑，说：“是真的呀，我也是刚知道，不过你也不要灰心，有的是机会。比如说，你明天给她男朋友制造个车祸什么的，然后不就可以趁虚而入吗？”
谢志文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道了声拜拜就走了。他走着心里还骂着郁小采你这人损不损哪，我堂堂一个正人君子，半路上拾一分钱都会假惺惺地交给警察叔叔，能去干那种缺德事？你把我谢某当成什么人啦？
谢志文又去了操场。他看了看排球场，那儿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又不自觉地看了看双杠附近，那里也曾经有过他哀伤的眼神。眼前这些再熟悉不过的情景，无不浸透着一些叫做情怀的东西。而今天这里却难得清静了一次，也不知道那些疯子现在都干什么去了。
他漫无目地在这个让他喜过悲过的地方做着简单的布朗运动。天空毫无表情地俯视着人间，不知道有没有注意过渺小的他。伶仃的草儿与世无争地招摇着，快乐着，自由地向上向下延伸着小手小脚。他看着眼前这些可爱的花花草草，觉得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残酷，而又为何这颗潦草的心一直在徬徨，在流浪，找不到那个停泊在他心灵港湾的小船。
他转悠了半天，积攒了满肚子的郁闷，也没找到什么可以发泄一下的东西，不免有点失落，忽见前面有一个倒立着的易拉罐，于是就毫不犹豫地飞奔过去，准备用尽全力一脚把它踢上天，以泄胸中闷气。
只听“啊”的一声，易拉罐未见飞，人却飞了。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双手抱着脚，蜷成一团，好久都没能再说出话来，回头细看才发现那易拉罐原来是倒套在一个小木桩上，小木桩栽得还挺实在，不知是谁干的，就等着像谢志文这样的傻瓜来踢。谢志文滚在地上，脸憋得像个紫茄子，脑子里空空一片，就剩下疼了。可见自残也是一个解决烦恼的好办法。
过了一会儿，谢志文出现在校医院的病床上，原来是两个活雷锋发现了他，把他抬进了校医院。这二人略微了解了一下情况，以为谢志文是为了伟大的爱而自残，无不佩服万分，连连称赞这家伙真是个痴情种，相信在这个麻木的世界上还有真爱存在。二人商量一下，决定将这种精神美其名曰“爱情回归”，联合宣传一下，使之发扬光大，以鼓励天下依然为爱饱受折磨的同道中人。
医生给他脱掉鞋子，看见袜子也已经被顶破了，大脚趾猥琐地探出头里投案自首，整个趾甲盖都快掉了，鲜红的血从趾甲盖下面渗出来。医生用针管吸了一些医用酒精给谢志文冲洗趾甲盖，当酒精喷到大脚趾上的时候，谢志文痛得忍不住“啊”了一声，脚颤抖了两下，说：“我靠，慢点行不，你阉猪啊？”
这个医生以前是个兽医，确实阉过几年猪，但后来觉得自己整天跟动物打成一片，说起来不太体面，后来就改行做了人医。他的底细不幸被谢志文言中，抬起头一脸迷茫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不错，我以前确实是个阉猪的，技术绝对一流，不骗你，要不……”
“算了算了。”谢志文知道他这个“要不”之后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八成是“我给你试试”，所以就赶忙堵住了他的嘴。听他说了这些，谢志文还真怕他一时眼误分不清人和动物，把自己当猪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