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妖瞳-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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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袭者轻轻落到草丛上。原来是一只小红狼。只有成年山猫般大小的身躯长满鲜红色的长毛。它喘着气，小小的狼头一甩，碧绿的眼睛愤恨地盯着眼前拥有人类男子外型的百里御。又一声低吼，小红狼再度跃起向百里御扑去。
百里御的眼睛依旧低低地注视着前方的土地。他垂着两手，不慌不忙地闪避，小红狼的利爪始终无法碰到他一丝一毫。
“呼——呼——”小红狼停止了攻击，定住身形，开始大口喘气，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
“红狼啊……我不吃狼的。”百里御的目光轻轻从它身上扫过，吐出几个字，接着转过身，自顾自地离去。
“你给我站住！”小狼大吼道。
“怎么？你还想吃我吗？”百里御有些好笑地回头看它，“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眼看他又迈出脚步，小红狼怒吼一声，再次扑上去。
百里御头也不回，只一侧身，便闪过从背后飞扑而来的小狼。他再也不看它一眼，换个方向走开。
小狼呆呆地看着根本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百里御，碧绿的眼睛里竟然慢慢地溢出眼泪。它哭叫着：“驳！还手啊！现出原形来跟我打啊！”
百里御一愣，他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你怎么看出我是驳？你不是要捕食吗？为什么要我跟你打？”
“我要杀了你！你难道忘了你杀了我一家吗！”小红狼稚嫩的嗓音中充满了悲愤。
“我杀的？红狼？”他有些茫然。
“六天之前啊！难道你就这么忘记了吗！”
六天前……红狼……红色长毛的……狼……蒲宁……
又一阵剧烈的头痛。他按住狂跳的太阳穴，皱着眉头：“六天前我是杀了几只妖怪，但那不是红狼。是我的仇人。”
“仇人？我家人跟你有什么仇？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说过了我没杀过红狼！”百里御觉得头更痛了。
“我亲眼看到的！当时我就躲在我家旁边的大槐树下面！我外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的家人全都……全都……”小红狼的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到脚下的草上，“而你，一只驳，正咬住我叔叔的脖子！”
槐树……红狼……脖子……
“那……那是红狼？”百里御怔怔道，“怎么会……我记得，那明明是吃掉蒲宁的妖怪啊……”
“狡辩！我跟踪你六天，再也等不下去了！”小狼一声怒吼跳起来。
“我……杀的是红狼？不是仇人？怎么会……怎么会……我明明记得……就是它们啊……”他自言自语着，不停地摇头，目光散乱，完全没有留意到小狼已经扑近。直到他被小狼狠狠撞倒在地，才清醒般偏头躲过那朝自己咽喉咬下的满口利齿。
他一声低呼。小狼尖利的牙深深咬进了他肩头的血肉。
血的气息立刻在清新的空气中散发开来。
他一挥手，小狼被击退几步。它重新落在草上，略略低伏着身体，张开嘴露出沾满鲜血的小小獠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伺机而动的样子。
红色的狼……红色的血……蒲宁……蒲宁……
百里御呆滞地看着几步开外的小狼和自己肩头撕裂的伤口，口中低低地念着什么，原本迷茫的目光渐渐变得凶残。
小狼终于沉不住气，一跃而起！
这一瞬间，百里御突然化出半兽的样子，全身冒出白色的毛发，一只角穿破额头伸了出来。他猛的伸出右臂，张开如老虎一样的爪子，一把卡住扑上来的小狼的脖子。
“呜呜……”被提在半空中的小狼死命挣扎着，四只小爪在空中胡乱扑腾，却怎么也挣不开百里御有力的手掌，它从喉咙里憋出嘶哑的声音，“呜……杀不了你……那……就杀了我吧……”
“蒲宁……蒲宁……”百里御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过一张张画面——
……“叫你‘御’好不好？跟着我的姓，就叫‘百里御’！”七八岁的小男孩欢快地笑着，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灵气的光……
……“御，我们一起出去闯吧！”挺拔的少年站在山顶，回头微笑……
……“阿御！救我啊！我不想死啊！”满身是血的少年躺倒在血泊中，向前方伸出手……
……红色的野兽发出嘲笑的声音，它们扬起狼头，露出尖利的獠牙……
……滚落到跟前的头颅，满是泪痕的脸，空洞绝望的眼神……
“蒲宁！我给你报仇！”
他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喀啦一响，手中的小狼头一歪，软软地落到草地上。
百里御没有再看地上的小狼一眼。他重新化成人形，转身离去。
清晨的阳光穿透层层枝叶照射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双眼一阵模糊。
＊＊＊＊＊＊＊＊＊＊
桃花林。
偌大的一片桃林，漫山遍野无数花朵绽放着，精致而烂漫。桃红，粉红，浅红的花朵灼灼生辉，映红了天，妖艳欲坠。春风轻扬，花瓣坠落，纷飞，更是无法形容的美艳！
这眼前赫然出现的景象不禁使得游魂一般的百里御清醒过来。他赞叹地观望着风中桃花的舞姿，一时竟看得出神。
“呵呵……”一阵笑声轻轻地从风中传来。清亮的嗓音，虽然只是淡淡的笑着，那声音却显得娇媚无比。
拥有这样的声音……该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啊……
百里御感叹道，如同是着了魔一般，禁不住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迈出几步，他便察觉到桃花香气中隐隐有着一种异样的气息。
这种感觉……应该是……
仿佛印证他心中所想，前方不远处一棵粗壮的桃树下，出现两个人影。
青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张开双臂，将面前一袭白衣的人儿环住。他的眼中含情脉脉，望着怀中的娇俏佳人——
乌黑的长发恣意地流淌，顺着瘦削的肩头一直延伸到纤细的腰间。雪白的肌肤，粉红的脸颊，一双美目流连生辉，红艳的唇微微张开，那娇媚又略带轻佻的笑声又从皓齿之中跳出来。
好美的女子！
百里御心底深深赞叹。
然而，那种气息正是由她身上散发——身为同类的气息！
是一双眷侣吗？他暗暗揣摩。不过，虽然那女子双眼含笑望着眼前的书生，似是有情，可是百里御分明从那目光中看出了异样的意味。
书生深情地凝望着美人，伸出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女子呵呵地笑着，娇小的身子微微轻颤，那模样真可谓是“花枝乱颤”。书生望得入神，禁不住俯下身，似乎想要一亲芳泽。
娇艳的花瓣在风中飘扬，轻声嬉笑着，围绕着他们徐徐飞舞。
“啪！”一声脆响。百里御惊愕地看着正要碰到女子嫩颊的书生突然狠狠挨了一耳光，接着又是一脚，书生惨叫着飞了出去。那女子一撇嘴，拍拍手，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走上前，斜眼看着地上捂着肿起的脸，满是不解与错愕神情的书生，不顾他的一声声惨叫又是一阵猛踢。
“长成这个丑样子还敢对我动手动脚！找死！哼！”女子停下动作，不屑地瞅了瞅趴在地上疼痛得蜷曲着身体的书生，抚了抚长发，“算了，放你一条生路。还不快给大爷我滚开！”
可怜那书生惨遭一顿毒打，哪还有力气“滚开”？他作势起身，哼哼几声，竟然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哼，真没用，才这两下就受不了！”伤人者不满地冷冷哼道，又踢了已经不省人事的书生几脚。
百里御愣愣地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书生是人类，美人是妖怪，没错；他们既不是一双璧人，那就应该是妖怪在猎食，可是眼下这情景显然不是这样；而且，那个娇滴滴的女子不但动作暴力，言语粗野，而且，而且……还自称……“大爷”！
难道，是男的？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百里御不禁全身发冷，猛打寒战。
他不是没有见过人类，也不是没有看到过人类之中的美男子，可是真要是一个男的，长成眼前这位如此模样……
百里御忍不住又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咳咳！”
做作的咳嗽声引得正在全身颤抖的百里御抬头望去，只见那白衣美人正神情妩媚地娇笑着看着他。
百里御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恶寒。他礼节性地回应着朝那只妖怪笑笑，正欲转身离去。那美人却招手示意让他过去。
要是真是个男的，虽然有点恶心，但毕竟还是美人……而且，刚才那句“大爷”说不定是我听错呢……
百里御这样想着，硬着头皮走过去。
“啊……原来是驳啊。”美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
这一笑，百媚齐生，一般人怕早已是被勾得三魂失了七魄。近看之下，皓齿明眸，流连宛转，眼前之人更是显得娇艳欲滴！
百里御强忍住突然袭来的一阵眩晕，定下心神，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驳？”
美人又是妩媚一笑：“万般变化，我样样精通。你只不过是化成人形，难道我这双眼睛还看不出来你本来面目吗？”
这声音清亮好听，却分不出是男是女。百里御仔细观察。眼前之人从外貌上看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娇小玲珑的身躯，妩媚却仍带稚气的面容，依然难辨身份。
“你……这到底是……”百里御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他并非是个多嘴的妖怪，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化成疑问缠绕在心中，实在让他难以就此平静离开。
“你都看到了啊，”少年对着地上昏迷的书生又是一脚，翘起红唇不满地抱怨道，“这个讨厌的家伙，长得难看死了，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本来好好地坐在这里赏花，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看到我就两眼发直，咧着嘴傻笑，还念念叨叨着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看他好笑，就对他笑了几声，谁知道他……哼！我一个翩翩美男子，居然被一个男人轻薄，真是太离谱了！”
少年越说越气，最后跳起来一脚重重地踩到书生肚子上。
翩翩……美男子？
“……驳，你说这个人可恨不可恨！咦，你干嘛发抖？哇！怎么昏过去了！”
＊＊＊＊＊＊＊＊＊＊
“……御！阿御！”
这是……在哪里？百里御缓缓醒转。这个声音……是蒲宁啊……
睁开眼，柔和的晨光照射进眼睛。坐起身，前方远远站着那挺拔的少年。他略略向后侧头唤道：“阿御，该出发了！”
出发？对了……
他渐渐清醒过来。
……昨天，我们说好了，从今天起一起出去闯啊……
恩，是该出发了。
他站起身，迎着阳光，追逐着前方那个身影。
蒲宁……百里蒲宁。
百里一族，世代以驾驭驳来抵御妖怪侵扰。不过只有具有能力的人才能做到这点。所以能够拥有一只驯养的驳，就意味着拥有了族长的资格。下一任的族长，就是蒲宁。
在其他人看来，我是被蒲宁驯养的妖兽，可是，我知道，我们是朋友。我要的，不是其他人那样对我——百里圣兽——的敬畏和崇拜，而是像蒲宁所给我的那种——不分种族，手足般的情谊啊……
百里御默默注视着前方的身影。
“这座中曲山，已经不是我想要的天地了。”蒲宁这样对百里御说道。挺拔英武的少年，站立在山峰顶端，低头俯瞰山间。这山中的景色，已经熟悉得无法再熟悉了。
“御，我们一起出去闯吧！”少年回过头，微笑。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襟，猎猎作响。
蒲宁啊，不管走到哪里，哪怕你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
晨曦的光晕中，前方的少年回过头来，展露出明朗得如同清新阳光一般的笑容。
＊＊＊＊＊＊＊＊＊＊
百里御猛的张开双眼，眼前出现的却是刚才那个美人紧紧贴到面前的脸。
“你终于醒啦！等得我好苦！”
他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一把掐住百里御的脖子。
“快起来！我快饿死了！”
眼看百里御直翻白眼，美人才终于松开手，拉他起身：“我一直等着你醒过来等得肚子都饿了！去抓只老虎啊豹子之类的回来吧，我还没尝过呢！”说着，他一把将还在剧烈咳嗽的百里御推出狭小的山洞。
“啊？什么？你要我去抓老虎豹子？”百里御瞪大眼睛。
美人抬起头眨巴着一双狐媚眼，红唇微微嘟起，一副无辜的表情：“有什么不妥吗？你们驳不是都吃这个的吗？还是说你不会抓？”
“当然会了。不过……”
“会就行了！好啦好啦！”美人打断他的话，连声催促道，“快去吧！我真的快要饿死了！”他抱着肚子大叫着，一脚把百里御踢出老远。
＊＊＊＊＊＊＊＊＊＊
几日后。
繁华的小镇，熙熙攘攘的街道。某间酒楼的二楼朝外一张四方桌边，端坐着两位少年。
这两位，都身着上等面料的长袍，一黑一白。长相也都俊朗不凡，颇为引人注目。黑袍少年眉眼清秀，嘴角略显出坚毅的轮廓。那白衫人，与其说是少年郎——瞧他那束起的乌黑长发，瘦削小巧的身子，雪白中透着粉红的脸颊，蕴涵流光的双眼，红艳艳的小嘴——不如说是一个美貌女子假扮男装更来得恰当。他笑吟吟地环顾四周，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注视和惊叹，一回头，黑袍少年皱起眉低头瞅着自己的衣衫的模样正映入他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