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日月-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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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盛着骰子的碗缓缓揭起时,昭怀的心都提到了喉头,如若天不遂人愿,也只得依从天命,他落魄如此,这颗属于宫里那位锦王殿下的宝珠自然也不该随他坠入凡尘,否则真是明珠暗投了。
一阵惊呼唏嘘声,他鼓足了勇气定睛去看时,已经有人叫嚷着:“这位小官儿好身手!赵不坏赢了!”
昭怀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长松一口气少了几分紧张,他终于赢了,他不是嗜赌如命,他不过是好奇,想尝试自幼都不曾赶动过心思的事情,二来手头拮据,他需要银子来给疯爷爷沽酒,还要置办田地。
明至仁垂头丧气,心有不甘,吵闹着要再赌一局,昭怀不肯,却看他那输不起的无赖样,昭怀信口道:“要小爷我再赌一局也罢,我只要赌你明至仁在城外那依山傍水的明水园田庄。”
明至仁大怒,捶案而起,昭怀却笑了拿捏道:“哦?明大公子不想赌,那就不要怪赵某不奉陪了。”
明至仁恼羞成怒,平白的丢了银子吃了大亏,哪里肯依从,一咬牙跺脚道:“好!就依你,明水园田庄,我就怕你这丧家犬没那份手气,到时候赌得输光裤子!”
二人重新坐回赌桌,再次较量,引来赌坊内许多人放下手头赌局都来围观明大公子一掷千金的赌局,和这叫赵不坏的小子如何空手套白狼拿了一颗奇特的宝珠不废吹灰之力赢得千金。
来来回回又是三四个回合,昭怀终于赢到了那心仪的明水园田庄。地契交在他手上时,明至仁忽然发狂般跳起来嚷:“把这个来闹场子的混蛋给我绑了!”
明至仁果然是无赖,昭怀眼见彪形大汉们围过来,怕不交出地契金银就要对他不利。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时,忽然楼上一声喝喊:“住手!”
齐刷刷的目光投去楼上,有帘幔遮掩,也看不清人,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搂了个女人在肩头,探了雪白的臂膀从纱幔中钻出头正嘻嘻的笑了向下看。
昭怀都一阵面赤,那女人身子若多探出些,怕是春光毕露了。
但那声音真是似曾何处听到过,深沉有力。
明至仁忽然收敛了,抬头望望楼栏上无奈的跺脚,飞奔上楼,就没能再下来同他纠缠,反是护场的伙计打发他离去。
他大步出了赌场,心中的想法就是速速奔去那明水园田庄看个分晓,如意紧随其后,出来后一见日光眩晕得坐在地上,冒着虚汗求他:“殿下,可不要再来这个地方,若被人知道去,如意会被乱棍打死的。”
“要你多嘴?快,去雇匹脚力。”他吩咐说,却听到咴咴一声马嘶,寻声望去,不远处垂杨柳下系了一匹大宛宝马,膘肥体壮。昭怀忽然记起,是了,这马不是那个突厥商人的坐骑吗?
善败不乱
昭怀快步走向那匹大宛宝马,深栗色密生的毛,体形轻细优美,伸长的脖颈弯曲,举步高雅,带着贵气出众。
他靠近,那马水汪汪的眼打量他,当他伸手去抚摸马颈,咴咴一声长嘶,大宛宝马前蹄飞立,身子跃起,昭怀敏捷的向后一跳闪开。
身后的如意惊得大喊:“留心!”
越是吸引他视线的稀罕物无视他轻慢他,他反越是有征服它的**,他再次靠近大宛驹时,那大宛驹扫视他的目光满是高傲,含了挑衅。
身后一个爽朗的声音问:“喜欢它吗?”
昭怀回身,那个曾在茶肆赠他胡瓜吃的突厥汉子立在身后,笑吟吟的打量他。
“这大宛驹是你的?”他掩饰不住对这马的爱慕问。
突厥汉子笑了点点头,昭怀毫不犹豫的追问:“兄台从哪里得来的这匹大宛驹,好马!卖给我可好?”
他正愁没有脚力,急需一匹好马。
“在下是生意人,来往于天山和中土间贩些丝绸皮货,这马名唤昆仑奴,桀骜不驯,他过去的主人恨不得杀掉他吃肉,是我驯服了它,用一包茶叶换了来做脚力的。”突厥汉子说着,近前抚摸那马的额头,犹豫片刻道:“看来小兄弟也是识马爱马之人,只是我这匹马脾气怪异,若是小兄弟能驯服它,就送给小兄弟自当交个朋友。”
哪里有这种便宜事?昭怀反生出些疑心,虽然他涉世未深,久居深宫,却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食物。见他疑心,突厥汉子呵呵的笑了爽朗道:“我久居塞外,若得匹好马举手之劳,不似你们中土难觅骏马。中土的马多是矮小懦弱,千百年来被鞭子抽打掉了骏马的野性豪气,只剩唯唯诺诺的去做牲畜拉磨了。”
言语轻慢却没有恶意。
昭怀近前接过马鞭,突厥汉子见他跃跃欲试,嘱咐道:“小兄弟,生死有命,这畜生野性难驯,若是小兄弟试骑此马有个死伤都同在下无关。”
如意一听急得拦阻:“小主人,快回府去吧,什么马不好骑,不要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昭怀甩开他喝了声:“少来聒噪!”
固执的翻身上马。
河堤外柳树林,旁边是黄土官道,来玩行人不多,却是被横冲直闯的一人一马吓得四处闪躲,烈马嘶鸣时而狂奔,时而尥蹶子原地踢腾,昭怀一门心思都在驯马上,哪里管得这许多,夹紧马腹,镇定了心神,同这匹野性发作的马较量起来。
他会驯马,自幼观看父皇驯马乐此不疲。只是这些年楚正等谏议大夫聒噪不停,联名进谏阻止皇上冒险驯马,他就再难得一见父皇驯马的雄风。
十二岁时他曾偷偷去试了驯马,被父皇擒住好一顿责备。十四五岁在姑爹军中跃马纵横的两年最是快意,大将们驯马打猎都带了他,古战场浴血搏杀令人热血沸腾,如今□这匹烈马,似又寻回那份塞北驰骋的豪情。
“好身手!”突厥汉子惊得赞叹,那被他驯服后的大宛马温驯的在他□踱着碎步,不再狂踢乱奔。
他在马上一扬眉挑了眼得意的问:“兄台说话可还作数?”
突厥汉子笑了点头干脆的说:“送去小兄弟了!名马只有寻到像小兄弟这种伯乐主人,才能成为名马,否则只能埋没槽间了。”
这突厥人的话倒有几分深意,昭怀翻身下马立稳,得意道:“那就多谢兄台,不过我不会白占便宜,一百两白银权当给兄台再觅脚力的费用。”
突厥汉子爽朗的笑,频频摇头说:“我们部落有句古话,一个朋友胜过万两黄金,我可交得你这个朋友?”
一只宽大的手掌伸出,昭怀缓缓的伸出手,含着犹豫,他过去是帝王贵胄,从不曾同市井百姓交往。那只炽热的手有力的握紧他的手,粗重的话语带了浓厚的口音说:“小兄弟,能骑得我的马,就是我突雷的兄弟。”
昭怀也被那真挚的目光感染,毫不犹豫的说:“好呀,那我就尊兄台一声大哥了。”
“小主人!”如意记得制止。
突雷不容分说拉着昭怀的手就去喝酒,身后尾随几位斜披了羊羔皮的伙计,如意却是极力劝昭怀速速回府,毕竟他们是偷偷溜出府来,被长公主和驸马爷抓到把柄就不妥了。
突雷也不强留,只说西市那家皮货店是他的买卖,约昭怀有空来玩。
得了马,昭怀心花怒放的纵马向驸马府奔去,才不过夹了马腹快走几步,就将如意远远甩在身后。他在街巷里停了候着如意,心里却如饮醇醪般畅快。以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都没曾觉得珍馐美味,骏马得骑有多么畅快,如今自己打拼来的所有才是珍贵。
回到驸马府,他小心谨慎的牵马去后院找菡萏,迎面恰是冤家路窄,撞见了明至仁。
“怎么,狗窝里藏不住热骨头,赌来的银子就去买马了?”明至仁的话恶狠狠的,瞪了他的目光都要喷火。
昭怀一阵紧张,左右看看,转念一想,彼此彼此,于是笑吟吟应道:“大表兄在那赌场倒是呼风唤雨,日后昭怀定然多多请教。昭怀是庶人,去那种败家的地方无人计较,只是大表兄乃驸马爷嫡长子,身份尊贵……”
“你!住口!”至仁喝道,左右看看,回回拳头压低声音威胁:“昭小三儿,你别欺人太甚,你我的帐早晚有天会清算。你的嘴巴把严些,若是我爹问起田庄的事,就说是我和你下棋赌输了送你的。”
色厉内荏,果然他明至仁心中有鬼,昭怀得意的摇了马鞭说:“好呀,昭怀就成全大表兄这遭。不过,如若姑爹听到什么赌坊来的风声责问起昭怀,恕昭怀爱莫能助了。”
明至仁一定觉得他是无赖,咬了唇哼哼一声骂:“我晓得的!”
昭怀得意的去后院柴房,横七竖八的摆了些马桶,臭气冲天,他情不自禁的掩鼻,却左右寻不见小菡萏。
商姨娘一脸忧虑的迎来道:“菡萏被长公主传去凤仪轩问话去了。”
商姨娘言语支吾脸色惨白暗自饮泣。
“可是出了什么事?”昭怀问。
商姨娘含糊道:“三小姐今日私自出城,长公主大发雷霆。”
凤仪轩内,春晓垂手立在一旁,心惊胆战,堂外传来拷打丫鬟翡翠的哭声叫嚣声。
她急得眼中蓄泪,堂上端坐的爹爹和母亲长公主面若冰霜。
密匝匝满堂的仆妇丫鬟,她的姐姐哥哥们幸灾乐祸的望着她。
长公主阴阳怪气地质问:“明府的小姐,应该是大门不出,仪门不迈,恪守妇德。如何随意在外抛头露面?单凭这点,翡翠这丫鬟未能尽心伺候主子就该打断腿。”
她心乱如麻,才进府门就被擒到这里,措手不及,长公主不曾开口问话就吩咐将翡翠拖去门外重责,慌得她哭告无门,仆人们的眼中却流露着幸灾乐祸的兴奋。她巴巴的望着爹爹,期望他出手相救,但爹爹却沉默无语。
长公主用她的才,却忌惮她有贰心,一旦知道她心在娘亲身边私自探视,这被拖出殿外打得不如死狗的就会是她,翡翠是在替她受过。心惊肉跳之余,她心里急忙寻着对策。
昭怀进殿,却无人留心他的到来,所有目光齐集在春晓身上。
“你不禀明父母,私自去了哪里?且说来让大家也听听。老爷总是夸赞你聪慧端方,品性温淑,也不知道端方温淑在哪里?”长公主奚落的问。
他见眼前的春晓楚楚可怜,微躬了身垂了眼睑,长睫笼出的一道弧影在光润的面颊上微微浮动,如风拂树影微颤。
“回母亲大人的话,香炉山天都峰感应观来了位云游的道长设坛作法,有求必应,女儿带了菡萏去为家门祈福。”
她极力想敷衍。本来盘算得步步谨慎才出了府门,不知如何被长公主发觉。
安嬷嬷俨然不信,狗仗人势的上前揪住菡萏的耳朵骂:“你个小贱货,皮子痒痒了不是?带了小姐去哪里了?”
长公主叹息一声,望着明驸马诡诡一笑道:“女儿家大了,拴不住心。驸马爷如何讲?”
一旁的二小姐若英酸酸地捏了声音瞟了一眼春晓,冷笑道:“用脚想都能猜到,天都峰离哪里最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驸马的脸色难堪,他嗔怪地望着女儿,春晓无从辩驳。
二姐猜出了她是去慈济庵看望娘亲,她不由心跳,长公主必定会大发雷霆,借题发挥。
“祈福就是祈福,谁个骗你们?”菡萏争辩道。
“你们可敢发个毒誓?若是扯谎,就让慈济庵里那个女人不得好死!”若英一瞪凤眼不依不饶道。
“若英!”明驸马怒喝,长公主冷笑道:“听听,驸马爷惜香怜玉,挖心挠肺了。”
翡翠汗水泪水满脸被拖了进来扔在春晓的脚下,痛苦的呢喃着:“天都峰,哪里都不曾去。”
春晓一阵心酸,这府里怕没她立足之地了。
安嬷嬷长吁短叹道:“若说去了天都峰,这就对了。门房老郭今日也去了天都峰,倒是见一人像是三小姐。”
“我见到郭爷了。”菡萏顺杆爬的连忙接话,丝毫没注意春晓递她的眼色。
她带了菡萏去探望母亲,自离开凤州这两个月,思念娘亲夜不能寐,再不见娘亲她就要发疯。她没了澜哥哥,就要被嫁给了一个傻子,爹爹却也爱莫能助,她只想扑到娘亲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娘不肯见她,只让老师太带话劝她回府。满怀的惆怅才回到府中,就遇到这无妄之灾。
安嬷嬷一脸诡笑尖刻地添油加醋道:“长公主殿下可是听到菡萏的话,老郭见到的果然是她们主仆。哎呀呀,有辱门风呀。偷偷摸摸去那种地方私会汉子,亲嘴儿摸胸的竟然真是我们的三小姐。”
“你满口狗粪!”菡萏跳脚的骂,眼睛喷火。如今有口难辨。
长公主柳眉一扬喝骂道:“来人呀,将这寡廉鲜耻的贱货拖下去打二十大板,让全府的下人都来看看!唆使主子败坏门风做那寡廉鲜耻的勾当……”
“且慢!”众人回头寻声望去,刺眼的日光中昭怀大步进来,也不顾下人阻拦,来在殿中目光扫视一圈,手里竟提了一袭墨色披风。
春晓心头暗惊,那是她的披风,如何在昭怀手中?
不速之客
昭怀笑嘻嘻的走过来,带了些许玩世不恭的腔调对她兴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