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店街-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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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起来,外面下着细雨,葱茏花木上雨水闪亮,胜似珠玉。七七先起来,和黄嬢、老许张罗着把晗园客厅里的窗帘全部换成厚的,另外桌布、餐具、厨房用品,也都打算添置新的。
老许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才叫辞旧迎新。”
他这话似乎不太恰当,七七听来,却甚是顺耳,忍不住抿嘴一笑。
静渊下了楼来,直嚷着嗓子干,要喝茶,小桐忙去给他端茶。黄嬢侧头一看,见他一副春睡未足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忍不住瞟了一眼七七,七七脸上微微一红,把头扭向一边,对老许道:“许管家,你再帮我去润和轩订一些信纸和纸簿,我一会儿再列个单子给你,你照着去书店帮我买几本书。”
静渊正喝着茶,听了便补充了一句,说信纸要定那种浅蓝晕渲的。他知道七七喜欢浅色,润和轩最贵的纸签正好是浅蓝色。七七甚是开心,道:“真好,我是要给余芷兰写信,她也最爱浅蓝色。”
静渊一笑,道:“你的那个朋友据说跟她丈夫去美国了,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七七道:“也不一定非见面不可,能联系上就行了,反正她娘家还在清河。”
静渊忽又问:“你是想给宝宝买书吗?”七七点点头:“她总缠着我要我讲故事,之前的几本童话书都快被我翻烂了,总得有些新花样哄她。”
说着神色不禁黯然,静渊知道她想念女儿,便道:“我给岳父那边拨个电话吧,问问宝宝在那边的情况。”
七七摇摇头:“不用了,这样挺好的,免得多生事端。”
他知道她顾虑孟家会利用宝宝对他不利,心中感激,朝她温然一笑。
这时电话却响了,静渊笑道:“你看,我们不打过去,他们自会打过来。”
七七心中牵挂女儿,听到电话铃声,忙兴冲冲奔过去接,拿起听筒,对方只说了一句什么,她的脸却微微变了颜色,轻声道:“母亲嗯,是我。”
静渊一惊,快步走过来,七七把手一摆,向他表示没事,对着电话道:“知道了。”把电话轻轻挂上,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对静渊道:“文斓……把头磕破了,那边已经找了大夫看,没太大事。”
静渊道:“我这就过去。”老许忙出去找人备车,七七静静地看着静渊,见他一脸焦急,似浑没了主张,嘴里念叨着:“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磕破头了?”
七七安慰道:“不要担心,可能是下雨,天井里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小孩子总是跳跳蹦蹦的,难免磕着碰着。”
静渊脱口道:“文斓向来是个斯文孩子,从不乱跳乱蹦的。”
七七正去衣架上给他取下外衣要给他披上,这句话本是无心而出,她听来却有些刺耳,脸颊上本带有一丝安慰的笑,却不由得僵住。静渊关心则乱,着急之下,把衣服随手从她手中一抓,那衣服本有着铮亮的金袖扣,在她手背上“噔”的一打,她吃痛,轻轻捂住了手。
静渊胡乱披上衣服,没迈开脚步往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却猛然回过神,这才回头看她,道:“我去去就回,那边估计又是一团乱,你改天再跟我去,这样也好,你也可以在家多休整下。”朝她勉强一笑,似要她放心。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七七已经完全清楚文斓在静渊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的父子深情,比较起他对宝宝的态度,亲切尤甚,关心尤甚。他对宝宝,似乎是独占欲大于父女情。
如果不是因为他,原本这么深厚的情感,或许就应该是全部给予她的孩子,包括之前失去的那一个。
七七心中再也无法平静,更无法淡然处之,不知是忧是怒,是悲是伤,看着静渊快步远去的背影,脸色变得苍白,一咬牙追了出去,他已经走到花园小道上,天上还飘着朦朦秋雨,老许原本拿了伞要给他撑住,静渊却嫌老许手脚不利落,把他的手一推,顶着雨朝大门前停车的平地走去。
七七快步跑着,差一点滑倒,还是老许抢着一步把她扶好,七七直起身子,冷汗直冒,终几步做一步赶到他身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静渊吓了一跳,回过头,见七七眼睛里一股执拗,不由得一惊。
“我……。”她满腹的话想说,却猛然失语。
她在干什么?难道,可以仗着自己受的苦,就这么拦住一个父亲,不让他去看望受伤的儿子吗?就这么拦住一个丈夫,不去安慰他心痛的妻子吗?
不,她不能这么做。这不是说明她大度,只是一旦她这么做了,她就不是她。
“七七……你怎么了?”静渊目光中又是担心又是焦急。
她愣了愣,定定神,道:“你过去后记得让小蛮腰把车开回来,我下午想出去买点东西。”
“不用你说,我早就想到了,不过要是雨没停,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他笑道,在她肩头一拍,把车门打开上了车去。
家里,她耳边回响着这两个字,他说得那么自然,她想起来却是如此生硬。
他与她虽情深意重,可无奈这其中却夹杂了千愁百怨,无数说不清道不明解不开理还乱的烦心事。东风恶,欢情薄,所有的温存与激情,总会雨打风吹去。靠什么才能给自己和女儿重新垒起一座坚实的巢穴?七七站在绵绵细雨中,任雨水从头往下罩住自己,一瞬便似永久。
老许见她怔怔立在雨中,忙把静渊从他手中摔掉的那边伞捡起,给她撑着挡雨。
七七没有动,眼睛看着前方草地,细雨如针,正一颗颗扎进泥土。清晨的光线柔和妩媚,是混沌初开的颜色。四处都是雨,四处都是朦胧的烟水,和光同尘,与时舒卷,非得把人弄得融化般,是这么清亮柔软。
可她却再不想柔软,哪怕像一只倔强的鸟儿,竖起坚硬的翅膀,把水珠扑扇开来。
老许在一旁见她脸上神色变幻,心里担心,七七回过头道:“肚子饿了,忙了这么一会儿,才想起没吃早饭呢。”
老许忙道:“早预备好了,大*奶这就回去吧。”
两个人折回而返,黄嬢见七七一身雨水,忙拿了热毛巾来给她擦脸,七七去卧室里换衣服,黄嬢跟在后面伺候,不免说了两句,语气里倒似颇为七七怨尤:“大*奶,你原本可以留住东家。”
七七打开衣柜,挑了件淡紫色对襟衫子,回头对黄嬢淡淡一笑:“人和人不论是什么关系,心里总存着一笔账,我今天若让静渊留下来,这笔账若记下,我可亏了不少,没有必要。”
黄嬢琢磨不透她的话,呆呆出神。
第二卷 孽海 第十七章 暗潮涌动(3)
第十七章 暗潮涌动(3)
静渊匆忙回到玉澜堂,直奔文斓的厢房,林夫人正坐在床边,见他进来,脸色一冷,轻声道:“你还有心思回来?”
静渊悄悄凑过来,见文斓闭着眼睛睡着,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红紫青肿,想是摔得不轻,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歉疚,便对母亲陪笑道:“瞧母亲说的,我连早饭还没吃呢,冒着雨赶回来,平日里我对他有多疼爱,您老还不清楚?”
林夫人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静渊恭敬地跟在后面,林夫人回过头道:“不是我说你,自从至衡回来以后,你的心思就不在我们身上了。哼,原是我说错了,你的心思什么时候真正在这里过?如今连文斓你都不顾了。”
“我昨天还带着他一起吃饭呢。”静渊道。
“吃饭?你以为你儿子是狗吗?哦,你带着他出去跑两圈,他就高兴了?”林夫人瞧了瞧床那边,压低嗓子:“昨天晚上哭了一宿你知不知道?嚷嚷说爹爹不要他,不疼他了。早上起来非要去找你,谁劝都不听他娘又去他舅舅家了,几个丫头都按不住你这儿子,跑出去摔在天井里了,喏,脑袋上鼓起个包,你满意了吧?”越说越气,胸口上下起伏,见静渊低头不吭声,更是怒不可抑:“以前你那么疼他,连过年去祠堂烧香都怕烟熏着他,还非得跟我犟着来现在呢?静官儿,他是你儿子,不是你养的狗,不是你养的戏子喜欢的时候疼的跟什么似的,不喜欢的时候说撂开手就撂开手”
静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勉强笑道:“母亲,我什么时候养了戏子?我向来不是这样的人。”
林夫人冷笑道:“是,你不养戏子,因为有现成的狐狸精迷着你”静渊忍不住双眉紧蹙,嘴皮一动,却生生把反驳的话压了下去。林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朝北边的佛堂走去。
静渊见母亲走远,忙转身走到文斓床边,坐了下来,见儿子紧紧闭着眼睛,可眼睫毛却在颤动,不一会儿掉了滴眼泪下来。
他知道儿子根本就是醒着,心中暗暗叹气,伸手摸摸他的小脸,道:“哭什么?从小就叫你不要哭,你不是想当男子汉吗?”
文斓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鼻翼微动,似乎在极力忍泪,可更多的泪水却涌了出来。
“你要再哭我就走了。”静渊道,说着假意动了动。
文斓忙睁开眼睛,叫道:“爹爹不要走”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抓住静渊的衣袖。
静渊瞅着他,宛然便是自己小时候,不由得心酸,俯下身把他抱起,用被子把他裹着放在自己腿上,柔声道:“我不走,爹爹不走。”
文斓习惯性地在父亲胸前衣服上擦干眼泪,把脑袋紧紧贴着他,轻声说:“他们说爹爹不要我,不要妈妈。”
“谁说的?胡说八道。”
“舅妈,还有莉莉表姐。”他抬起头看着父亲。
这两个都是欧阳家的人,静渊听了不觉心里有气,皱眉道:“他们撒谎骗你,不要信。”
“奶奶也说”文斓坚持道,“奶奶说,妈妈上次吊脖子,就是因为有个女的把爹爹抢走了,那个女的要害爹爹。”
静渊看着儿子亮闪闪的眼睛,轻声道:“所以你就哭,你就要跑来找我?”
“嗯,我要把爹爹抢回来”他凝视着父亲慈爱的脸庞,竭力做出勇敢的神气。
“文斓,”静渊看着儿子额头上的肿块,眼神里充满着爱怜,“你一直相信爹爹,对不对?”
文斓使劲点了点头。
“那么别人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就全都不要相信,没有谁要抢走我,也没有谁要害我。”静渊轻轻抚摩着文斓的小脸,“爹爹有多爱你,我从来都没有跟你说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文斓想了想,用小手握住父亲的手:“因为不需要,因为爹爹知道我知道。”
他如此懂事,静渊心中是万分爱怜,却又万分酸楚。
笑了笑,柔声道:“是啊,你一定知道的。你知道从你生下来,我就像一个背着很重的东西走路的人,突然间有人伸手帮着把包袱卸下来一样,是那么高兴,那么轻松。你也知道,我每次做完一件事情回到玉澜堂,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就是你,因为我喜欢你为我骄傲。你还知道,我唯一一次骂你,是因为你把你舅舅的车胎给扎了,我当时气得要命,我教出来的儿子,原来也跟别人的儿子一样调皮,可是我心里却还是有一丝高兴,因为其实我也想扎他的车胎,你帮我做了。”
他说到这里,文斓含着眼泪笑了,紧紧握着父亲的手。
“爹爹,舅舅的司机太讨厌了。”他仰起脸,“我看到他打了郑老六,就是那个打更的老伯伯,把他的铜锣子扔得老远。郑老六半边脸都是黑的。我过去骂了那个司机,后来想着气,才捅了他的车胎。”
“你骂他是可以的,但是捅车胎就不对了,这样跟小流氓有什么区别?”静渊掏出手帕给儿子擦干净鼻涕,文斓很舒服地把眼睛闭上,过一会儿才睁开,脸上已经有笑容,文斓问:“爹爹,你为什么不常回来吃饭了?为什么昨天不跟我回家?为什么不把我带到晗园去?”
这一连串为什么,让静渊沉默了一会儿。
终是要说的,再怎么也得跟他说清楚,可是怎么说呢?告诉他,以后自己会经常不回来吃饭,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和他朝夕相处、片刻不离?
“文斓,”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你慢慢长大了,要上学,成家,开创你自己的事业,不能总让爹爹陪着你。”
文斓虽然小,却也觉得父亲这个理由颇是牵强,便垂下脸,眼神里满是失望伤心。静渊又何尝不清楚,儿子已经过了可以用含糊其辞来应付的年龄。
“好吧,我跟你说实话。”静渊吁了口气,把儿子的脸抬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我有一次在晗园给你讲的小男孩和小姑娘的故事吗?”
文斓点点头。
“小姑娘回来了,小男孩不想再让她走了,想好好爱她,可是依然会有许多人会阻止他去爱她、去留住她。文斓,我不希望你站在这些人的一边。”
文斓轻声说:“那小姑娘为什么会回来?”
“是我找到了她,还有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姐姐。”每次回想起和七七母女相遇的情景,他的心中都会隐隐作痛,那般的凄苦,那般的惊险。
静渊道:“文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