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寻-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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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
季滟终于知道千寻的病情,经常到医院来看望她。她看到了千寻的苍白虚弱,也看到了裴予陌对千寻的爱。他温柔体贴、耐心细致,放弃自己的工作,整日整夜守在病房里。季滟想起年少的那些日子,觉得自己真是迟钝,裴予陌表面看起来对千寻很冷漠,其实他非常在意她。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了千寻——在客厅里初次见到千寻,他就称赞她长得漂亮,这是他第一次当面赞美一个女生;千寻被她推下楼梯昏倒,他吓得面无血色,抱起千寻就往医院跑;她诅咒千寻刻薄短命,他用沉痛而愤怒的眼神看她,说她会遭到报应……季滟忍不住一阵颤栗,她果然遭到报应了!一语成诹,一定是自己的诅咒害了千寻。
为了赎罪,也为了让裴予陌多休息一会儿,季滟想要代替他照顾千寻,裴予陌坚决不同意:“你是个孕妇,自己也要休息。而且,你也知道千寻目前的状况,我不能离开她,我必须亲自照顾她!”
千寻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虽然他们不遗余力地为她治病而努力着,但因为一直找不到配型合适的供体,而迟迟无法做心脏移植手术。一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千寻的病情开始恶化,已经不能下床,有时候会持续昏睡一整天。在医院,裴予陌日益憔悴消瘦;在季宅,季安澜不停地叹气、流泪。他恨自己无能,拥有万贯家财,却得不到一颗合适的心脏,挽救不了女儿的生命。这样沉重悲哀的气氛,让季滟觉得难以承受。只要想到千寻随时都会离开他们,她就担心得睡不着觉。一天晚上,季滟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千寻化作天使,整个人都飘起来,向空中飞去……
“不要!千寻,你不要走!”她满头虚汗,大叫着睁开眼睛,才知原来是梦。
幸好,只是一个梦。季滟翻个身,看到窗户半开着,郝晨呆呆地立在黑暗中,一动不动。“郝晨?”她低唤,拧亮了床头的灯。郝晨没有回头,背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特别凝重。“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我吵醒了?”她披衣坐起,郝晨重新回到床上,将灯熄灭,一边问:“你刚才做噩梦了?”“是啊,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还好只是梦而已。”郝晨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梦见什么?”季滟把头窝在他胸前,呢喃地说:“我看见千寻立在我的床前,向我告别,然后她挥动翅膀,慢慢地从窗户里飞走了……”郝晨放在她背上的手指僵硬了一下,许久后才发出声音:“梦从来都是反的。千寻不会有事,你放心,好好睡吧。”季滟听话地躺下,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郝晨仍然呆坐在黑暗中,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哽塞得难受,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千寻,你不会有事的。他闭上眼睛,泪水悄悄从眼角滑了出来。下午,空气很闷,连风都带着令人烦燥的热度。这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千寻吃过午饭就睡下了。从海边回来后,她积极配合治疗,再没有因为心脏骤停而晕倒,但是,她却越来越虚弱,甚至没有力气下床。病床上,千寻皱着眉头昏睡,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使她看起来更加苍白瘦削。裴予陌坐在床前,疼惜地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千寻,为了我,你一定要坚持下去!”轻微的敲门声响了好一阵,裴予陌才反应过来,起身去开门。门打开了,外面站着的男人让他感觉很陌生,黝黑的面容上有一双忧伤的眼睛。
“请问你是……”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我叫郝晨,是来探病的。”郝晨将手里提着的一篮水果递给他。裴予陌略带歉意地说:“哦,千寻已经睡着了。”“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他恳切地请求。“请进。”裴予陌接过他手中的水果,招呼他坐下。郝晨坐进病床边的沙发里,望了昏睡的千寻一眼,说:“季滟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我就一个人过来了。其实很早就想来的,却一直没有时间。”裴予陌为他倒了一杯茶,说:“没关系。”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语气也显得疏离而客套。“千寻的病怎么样了?”“医生说情况不是很好。”“都是你一个人照顾她吗?”“她父亲和季滟也常常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吗?我是……是她的姐夫,也算是一家人。”“不用了,多谢。”虽然接触不多,郝晨却发现裴予陌是个高傲而冷漠的人,有种被刺伤的感觉,还有些紧张和心虚。室内的空气压抑沉闷,郝晨迟迟没再开口,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李医生走进来查房,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他详细询问了千寻的情况,对裴予陌说:“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他们离开后,郝晨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前,窗帘低垂,黯淡的光笼罩着屋内,千寻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深陷进枕头里,长发披散,双眉微蹙,即使是在熟睡中,仍显得很痛苦。才三个星期不见,她就变得这样消瘦,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自枝头飘零凋谢。
郝晨呆怔地站在床边望着她,心开始揪痛起来。“千寻……千寻……”他轻声唤了她好几声,可是千寻浑然未觉,一点反应也没有。眼泪迅速模糊了他的双眼。“千寻,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那天不去找你,你现在还是好好的,健健康康的。”
郝晨抓住她的一只手,紧贴在自己脸上。她的手指冰凉,像冻僵了似的,没有一丝温度。
他低声地诉说着:“如果你就这样走了,我不会饶恕我自己。我会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用我的爱杀死了你!我会悔恨一辈子!”悔恨和悲伤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郝晨禁不住跪在她的床畔,把脸埋在手掌中,弓着的背脊痛苦地起伏抽搐。
身后,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裴予陌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情景,脑中一片混乱。
主治医生告诉他,千寻的情况已经危在旦夕,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找到合适的心脏。他一脸黯然地走回病房,无意中撞见了这个痛哭失声的男人。他呆立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地掩上门,转身离开。裴予陌走到走廊的尽头,摸出一根香烟点燃,靠着墙角抽烟。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他越来越焦燥不安,却又不敢在千寻面前表现出来,只能一个人偷偷地抽烟来缓解压力。走廊的另一头,郝晨从病房里走了出来,步履匆匆地走向电梯。他双眼红肿、神情悲怆,丝毫没有发现立在墙角的裴予陌。等他走进电梯后,裴予陌掐灭了烟头,返回病房。在病房门前站了许久,他才开门进去。千寻仍然在熟睡中,或许是药物的镇静作用发挥了功能。裴予陌立在床畔,长久地凝望。千寻和郝晨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他会跪在她的床头痛哭?突然,她的身子动了一下,喃喃地低唤:“妈妈……”她又梦到妈妈了?裴予陌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千寻的情绪激动起来,浑身剧烈地颤栗,像陷在某个可怕的梦魇之中。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低呼出声:“郝……郝晨,不,林熙阳,不要走!”林熙阳?他的手顿时僵在了那里,血液在耳边轰轰作响。难道郝晨就是林熙阳?林熙阳就是郝晨?他极度震惊之下,一任她紧抓着自己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
暴风雨
傍晚,狂风夹带着暴雨袭来。千寻醒了,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果篮,问:“是谁来了?”“郝晨刚才来看你,你一直都在睡觉。”裴予陌拿出一个苹果,说,“我削个苹果给你吃?”
千寻点点头,嘴唇泛紫。郝晨来了?难怪她刚才隐约听见有人在自己床前哭泣,像是郝晨的声音,原来不是梦。裴予陌是削苹果的高手,他能完整地削完苹果,苹果皮薄且连刀不断,并会仔细地去了核。
千寻很爱吃苹果,却不会削。她有一次削苹果给他吃,逆着削,削下去许多果肉。他笑着夺去她手里的苹果,说:“你的手艺这么逊,等你削好了,我只能吃核了。”从此他不再让她削苹果,其实是怕她伤着自己的手。裴予陌一边用小刀削着苹果,一边问:“你以前认识郝晨吗?”千寻惶惶然,垂下头说:“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他呢?”裴予陌看出了她的紧张不安,手一颤,长长的苹果皮突然断落。她吃了一惊,抬起眼睫:“苹果皮断了?予陌,你削苹果的手艺退步了。”
“是啊,退步了。”他说,手中的苹果皮不停地断落,一不留神,小刀划破了他的手,血顺着指头滴落。“予陌!”她叫了一声,从床上下来,捧起他的手指,“你怎么了?”“没事。”微笑着,他说,“只出了一点点血。”“予陌……”千寻看着他,强烈的酸楚涌上来,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可是,她该如何向他解释呢?裴予陌凝望着她。她的心里仍然藏着那个男人,无论他怎么用心怎么努力,永远也无法取代。他感到心里阵阵剧痛,比手指上的伤口痛一百倍。千寻取出创可贴为他敷上,稍稍止了血,却止不住胸口的疼痛。裴予陌继续削苹果,将削好的苹果去了核,递给她。千寻接过来,咬了一口,香甜可口的苹果竟然没有味道。天暗了下来。窗外,风雨加剧了。裴予陌守候在千寻床前,喂她吃稀饭,然后服下药丸。俯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去吃饭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好,你去吧。”她微笑地说,目送他离开。裴予陌在走廊上遇见季安澜,他神情紧张地问:“千寻今天怎么样?”“还好,我已经喂她服了药。”裴予陌看着他被风雨吹乱淋湿的头发,“这么大的雨,您还赶过来?”“坐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也应该来替换你。”季安澜心中酸楚感动,“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只要能守在千寻身边,天天看着她,我就不会觉得辛苦。”他静静地说,脸上的笑容很淡很淡。“能够遇见你,是她一辈子的福气!”季安澜感慨地叹息。“但愿如此。”裴予陌说,眼底有淡淡的忧伤。季安澜微微惊异,从他的语气中,第一次听出了沮丧和疲惫,仔细打量,他脸色灰白,目光空洞。大概是太累了吧?整天守着一个危重病人,不遗余力地照顾她,谁都会心力交瘁。
“我已经找好了一个看护,八点钟就来接班,你不用来了,今晚好好在家睡觉。”
裴予陌凝视他,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然后,他努力弯起唇角,淡淡地笑:“好。”
季安澜却呆立在当地。这是第一次,裴予陌答应离开千寻,以前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她身边的。季安澜走进病房,看到千寻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
听到脚步声,她迅速转过头,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你就回来了?”
“千寻,是爸爸。”她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低声说:“予陌去吃晚饭了。”“我刚才碰见他,叫他不要过来了。”季安澜在女儿的床头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我替你请了一个看护,今晚由她照顾你。”她的身子僵硬,怔怔地望着他。“予陌……不会来了?”“他明天上午过来。”季安澜开玩笑地说,“怎么,你一会儿也离不开他?”
千寻笑了笑,神情恍惚。她唇边的微笑飘忽而无力,幽幽地说,“我发现,我真的离不开予陌。如果他不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害怕,就会六神无主,担心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爸爸,我是不是很没用?让你丢脸?”
季安澜屏息地望着她,湿润的光芒在他眼底闪动。“不是的,你坚强而又勇敢,是爸爸的骄傲。”“真的?”千寻眼底也有晶莹的泪光,她努力地微笑,不让泪水滴落下来,“可是,我却感觉我要失去他了呢!”季安澜的身子僵住。“不会的。”他沙哑着说,“予陌这个孩子我了解,他绝对不会离开你。”
“其实,我倒希望他能离开我,这样,我走了以后,他就不会这么痛苦。”她仰起脸,泪水扑簌簌掉下来,“爸爸,你说我是该留他在我身边,还是该赶他走呢?”季安澜望着她,喉咙阵阵发紧,千寻的矛盾和挣扎他感同身受。半晌,才用低哑的嗓音说:“千寻,我可怜的女儿!”千寻扑进父亲怀里,身子在哭泣中轻轻颤抖。他怜惜地拥住她,安慰地说:“别担心,你会好的。等你完全康复的时候,爸爸还要为你们举行婚礼。”“谢谢爸爸。”千寻轻声说,泪水顺着面颊,滔滔倾流。一如屋外肆虐的狂风骤雨。
同一时间,裴予陌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