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参相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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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复,量也不多,一小瓶的价值就超过一名普通京官一年的俸禄。
他为皇上卖命多年,才得恩赐这么一点点,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不可能拿出来;之前即使为了捍卫主子、涉险救人而受了重伤,他也没用过。
不过今夜他破例了,毫不犹豫地用在秦雪郁身上。他无法坐视她受伤而不管,也无法忍耐她身上留下疤痕。
但她显然是不在意的。练武多年,她臂膀、手背都有些浅浅伤痕。之前遭到马贼殴打的结果,就是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淤肿。江万翼用冷水浸湿了布巾,轻轻敷上她的颊。
昏睡中的她皱起了眉,微微动了动,又安静了。
江万翼忍不住,伸手轻触她苍白的脸颊。即使在外是英姿飒爽的女英豪,但此刻的她,看起来却好惹人怜爱。
男人沉默而风霜的脸上,罕见地流露了温柔。他安静地望着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也看不腻。也许是不习惯趴卧,也许是炕床太硬,也或许是因为伤口剧疼,秦雪郁睡得极不安稳,好几次试图翻身却无法成功,连在梦中都皱紧了眉,懊恼地叹气。
看她如此难受,江万翼想也没多想地移坐得更近,两手一用力,连人带被地抱了起来,然后让她趴在自己胸膛,头就搁在他肩上。
秦雪郁睁眸,只一瞬,又无力地闭上。她软软依偎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睡得实了。而江万翼整夜未曾合眼,小心护着她,怕碰触到伤口让她又疼,就像小时候守护着她一样。
然而,和小时候还是有些不同了。她不再是婴儿、小女娃。此刻的秦雪郁身段窈窕美好,柔软丰满的胸乳挤压着他胸口,微弱气息喷在他耳下与颈侧,痒痒的。
正是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这不是寻常女子,是二小姐!怎可有邪念,简直是胡来!
江万翼一直在心里痛骂自己,一面还努力默念着心经,心经念完了念百家姓,百家姓都背完了就改背兵部众官的大名跟职衔,然后是兵器谱,然后是一条条兵法……
秦雪郁径自昏睡,浑然不觉。她真的累坏了,加上又受了伤,体力不继,江万翼就尽责地当一张温暖的床,让她好好休息。
“小心,那边危险……”她似乎做了梦,喃喃呓语着,眉头又皱紧,“快跑,他们有埋伏……别管我,快逃命去……”
连在梦中都还担心自己的手下,要他们快跑。然而,今夜江万翼所看到的景象却不是这样。
根本没有人留下来捍卫她,一发现情况不妙,士兵们逃得比什么都快,才会让领军冲在最前面的秦雪郁被活逮,吃了这么多苦头。
在军中也待过多年,江万翼看了只觉得齿冷。这真的是当年横扫北漠、所向无敌的秦家军吗?
秦天白大将军近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响亮功勋,朝中谣传他贪杯又爱钱,没有实质利益的仗,绝不出兵,连带地让底下官兵军心涣散,人人怕死。今夜一看,居然不假。
江万翼的浓眉也跟着紧锁,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难道那些传言全是真的?
他低头望了望昏睡中的二小姐,忧形于色。
第3章(1)
待他们回到北漠大军的军营,江万翼发现,一切真的都不同了。睽违多年,以前那种纪律分明却上下一心的感觉已经不见。江万翼独自在军营行走时,只见士兵们三两成群,躲懒、开小差、逃避职责,无人用心在练武干活。
而对着他投过来的全是一道道猜疑眼神,非常不友善。
江万翼暂且按兵不动。他向来习惯安静观察,谋定而后动。何况他的身分有些特殊,虽然曾经待过北漠军,但此刻他已非当年的小兵,而是京城指派来支持的堂堂参将。光他带来在营外驻扎的精兵就跟北漠军大大不同,一个个精练、扎实、眼神炯然、纪律森严,一比之下,高下立分。
散漫的北漠军中,重伤初愈的秦雪郁反而是最勤奋的人,她甫回军营,顾不得自己的伤,每日还是最早起身,最晚休息。奋力带领弟兄出操、练兵、练骑射、讨论军情。但不管她怎么声嘶力竭,不听的还是不听,彷佛螳臂挡车,以一人之力,难以改变这一盘散沙。
更有甚者,士兵们彷佛都避着她,在她身后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她面前没人敢说,但私下传的,都传进了江万翼耳中。
“听说秦参将给马贼掳走,关了一天一夜……”
“她个性刚愎自负,难怪中了埋伏,还差点连累弟兄……”
“女人何必这么好强?看看这次,给人抓去不说,还遭到蹂躏……”
“这就是为什么秦参将这么苍白、像大病了一场的原因?”
饶是一向心如止水的江万翼,听到后来也不免有火。这些士兵贪生怕死便罢,阵前抛弃主帅胆怯脱逃不说,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回营之后反而添油加醋,把秦雪郁说得如此不堪。
他冷着脸从练射场下来,一路听到的,都是这般刺耳的恶劣细语,彷佛大漠特有的、挟着细沙的风,一旦刮过,让人脸上刺刺麻麻。眼前浮现的,是一张惨白的娇颜,没有任何妙龄姑娘钟爱的粉妆珠饰,只有坚决的神情,不让须眉的泱泱气度。她的脆弱绝不随意示人,得以窥见的江万翼一想到,心头就是一紧。
“江参将,将军有请。”一个传令来到他身边,对于沉稳内敛的江参将,众人都还在小心观望,所以态度还算恭敬。
“是,我就过去。”
来到秦将军的房舍前,江万翼又是一阵感叹。当年的小土房已经不见,秦将军现在住的,是重新兴建的将军宅邸。虽无法与京城奢华府舍匹敌,但依然大门大户,相当气派。
这,真的不是当年的北漠军了。
一进门,江万翼便警觉到气氛不对。两鬓斑白的秦大将军正盘踞厅中一张大椅。他的腿,因为在激战中受伤,已经残废多年,江万翼很久不曾看见当年那高大飒爽的姿态了。
将军面前站着副将、参将、军师等等。安安静静,无人开口。秦雪郁也在其中。她站得笔直,有如一支箭;但脸色惨淡,毫无血色。见他进来,她的明眸闪了闪,竟有着愤怒敌意。虽然摸不着头脑,江万翼还是保持沉默。他与众人颔首示意。
“江参将,来得正好。”秦天白一见江万翼,便指着他对众人说:“你们这几天也看到了,人家本是御前一等侍卫,带来的全是菁英,兵强马壮,骁勇善战,用来对付马贼绰绰有余。我这就授命让江万翼当统帅。秦参将,把军符交给他,明日之前要交接完毕。”
“可是,我军若认真操练,绝对也有能力!”秦雪郁据理力争。
“你练兵也练了这些年,有什么屁用?这次还搞得……”大将军说到这儿硬生生打住,欲言又止,半晌,才恼怒地吐口气。
她的眼眸彷佛要喷出火,气得俏脸惨白,双手握得紧紧。
议事厅内一阵静默,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气氛极凝重。
“我愿为此次失误受罚,但要我交出军符,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江参将是京里来的,对北漠地势、军情都不熟!”她还在徒劳努力。
“我说这么办,就是这么办。”秦大将军不耐地打断女儿,“一个好好女孩子家不自量力,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勉强硬撑也没什么作为,别再逞强了!”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秦雪郁也够硬气,完全不再辩驳。
她咬紧牙根,傲然回头,越过在旁边静得彷佛雕像般的江万翼身前,一言不发地离去。
“你们也都下去吧,叫人送酒来。”见女儿负气离去,秦大将军疲惫地揉了揉脸,“小江,你留下陪我喝两杯。”
众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一大瓮的酒迅速抬了上来。不过午后时分,还不到日落,将军已经开始痛饮买醉,这根本不像当年治军严明的秦天白了。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搞到这步田地?
“你看到了,北漠现在就是这样。人人都怕死躲懒,唯一想冲锋陷阵的偏偏是个无用的娘儿们,我秦天白傲慢一世,晚年居然成了个瘸子,沦落到如此可笑——”
“将军,二小姐不是无用的娘儿们。”
“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将军突然发怒,狠狠把酒碗摔到地上,碎了满地。“她好歹也是个小姐,一个好好的闺女搞得男不男、女不女,还没嫁人呢,就给马贼……被马贼……”
嗓音哑了,竟是说不下去。他的心疼,全藏在严厉暴躁的言行下。
江万翼沉稳冷静地开口,嗓音笃定,“小姐没事。”
一双满布红丝的苍老鹰眼抬起,将军半带疑惑、半带祈求地望着他,半信半疑地问:“你是说……郁儿她并没有……遭到……”
江万翼缓缓道:“二小姐是受了重伤,但马贼没碰她。”
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冒着生命危险,单骑入山救了她。但这一点江万翼并没有多说。
秦将军明显地松了一口大气,彷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拿起另一个酒碗的大手还在微微颤抖。
“倒酒。”
江万翼谨守其分,接过了海碗,斟上满满的粗酒。秦将军举碗,不发一语地一仰而尽,然后,砰的一声又把碗重重放下,“再来。你也喝。”酒味刺鼻,入喉更像刀子一样浓烈刮喉,但江万翼面不改色,仰首喝干。
北漠绝非轻松之地,他接下的,更是棘手至极的任务。就如这酒,难以入喉,后劲又强。
但江万翼没有犹豫,他知道自己非来这一趟不可。
当夜,新月未明,星光正灿烂。
同样一片星空下,心情竟是如此不同。
曾经,秦雪郁在夜里、火堆旁,裹着件毛皮大氅,全神贯注细听军中的大叔们高谈阔论。人人提着当年勇,口沫横飞地评论着兵法,教她怎么诱敌、追捕、破阵、杀人……她字字入耳、句句入心,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比谁都学得好、学得快。
随着年月过去,骁勇善战的北漠军渐渐凋零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年轻而毛躁的新血。他们怪罪秦将军近年昏庸,甚至怪罪将军无后,没有儿子继承衣钵。看看西疆慕容,父子两代把驻地顾得固若金汤,老慕容将军还因此步步高升,荣宠加身,回到京城主掌兵部;而曾与慕容大将军齐名的北漠秦天白,却早就不复当年的威名。
在这种时候,秦雪郁胸口总有股气要冲出来似的,想对所有人怒吼——
她也是将军之后!她也能带兵打仗、她也能破阵杀敌!她……
事实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依然得不到军心。谁都不想让一个女流之辈率领,对她的能耐始终都有疑虑。
曾几何时,她不再扮演安静聆听、吸收的角色。今夜,她在星空下成了详细解说的那个人,一五一十地,对着一个沉默的男子,把她这几年来所花的、心血,一一细说分明。
因为交兵符不是把令牌一张推过去就算数,相关的军籍资料、军粮军马的数量、附近驻军分布、地形概况……全都要交接过去。而硬生生被拔除了领军职衔的秦雪郁,除了脸色苍白之外,毫无异状。说话嗓音平稳笃定,解释也简洁有力、极富条理。她真的不是泛泛之辈。江万翼安静倾听,心里默默在称许。就算堂堂六尺男子汉遇上了这样的事情,都不免意气用事、迁怒发火;但秦雪郁年纪不大,却有大将之风。可惜生为女儿身,若是个男子,绝对足以与西疆慕容的将门虎子相匹敌。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有什么疑问的话,随时派人来找我。”她解说到一个段落,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们在江万翼落脚的营帐外低声商讨。京里来的援军住在北漠军驻地的最外侧,紧临着宽阔的齐斯河。戒备虽森严,但守夜弟兄都离得远远的,让他们能放心对谈。
而她一住口,河水潺潺奔流声便大了起来,衬得两人之间更加安静。
“你都听进去了吗?”说了那么多,见他从头到尾都没吭声也没反应,秦雪郁不大放心地追问了一句。这人到底是反应慢、个性深沉,还是不擅言词?
“嗯。”江万翼点了点头。
“我有些东西说得很快,北漠又有很多地形险峻诡谲的地方……”
“我都听见了,秦参将不用担心。”听他这么一叫,秦雪郁的心头就是一疼。
她的兵符一交出去,“参将”这军衔便犹如虚设,毫无实质的权力了。努力多年,竟出了这么大的差错,遭受到这样的打击。没人为她求情,连自己舍命带领的士兵们也都袖手旁观,还得双手把一切奉送给这个外人。
想到这里,她待不下去了,站起身就想离开。
却是重伤方愈,加上心情激荡,一个站不稳,险些跌倒。秦雪郁跟枪了一下,被坚硬的手臂扶住。
“二小姐小心。”低沉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