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之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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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口蓦然一突,他轻轻敛眸。“没……爷爷什么也没说,只交代我要好好守护族人。”关于狼族守护上古宝藏的传说,他不能让丈人知晓。
“是么?”管祟渊徐缓沉吟,若有所思。“他留下的手札中可有提及什么?”
困居此地十六载,心早已浮动,想往外发展的念头一天比一天强烈。除去狼妖的存在就像一根芒刺教人恐怖难安外,他也无法再忍受屈居此地的生活。年复一年,放眼尽是苍茫雪色,闷呀!难道他真要老死于此?
“没什么特别的。”语气轻描淡写。“不过,爷爷倒是留下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
“动不如静,趋吉避凶。”温文的嗓音微微加重了语气。
这么说只是为了制止老人家的贪念与妄动。人心虽贪,却也怕死;与名利权势相比,生命更为可贵,这道理放诸天下皆同。
瞧,丈人此刻犹豫、慎惧的脸色,不就证明了这千古不变的道理。
“嗯……我明白了,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稷匡躬身而退,低垂的眉眼仍锁着一抹忧虑。
清晨,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透进耳膜,管玄歌缓缓地张开眼,熟悉的女子身影立即映入眼帘。
“姐姐?”自床上坐起身,她犹豫地轻唤。
闻声,管晴欢转过脸来,微笑道:“你醒了啊,洗脸水我已经给你端进来了,先洗个脸吧,等会儿换上这件衣服。”递上一件滚着毛边的袄衣,话说完,又转过身忙去。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她没看错吧?姐姐刚才对着她笑呢,那笑容好温柔,就像她梦里曾见过那般,会是她的祈祷灵验了吗?
许是没听到她的声响,管晴欢又转过身来,见她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笑道:“发什么呆呢?赶紧洗脸吧,水凉了可不好。我去端早膳过来,待会儿准备吃早饭。”
又笑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好温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管玄歌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捏捏自己的脸……会痛!这表示她不是在作梦……姐姐的笑颜是真的!唇瓣不觉往上轻扬,她赶紧下床梳洗换衣。
片刻后,管晴欢端着早膳走进房里,瞧她已经穿整妥当,脸上又浮上抹笑。
“今天你的精神好多了,看来昨天苍公子给你熬的药还真有效。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管玄歌开心地点头,坐在桌旁紧盯着她为自己盛了碗小米粥,她脸上温柔慈祥的神情让她转不开眼,陶口暖融融的,眼眶忽地涌上一股热意。
自她懂事以来,这是姐姐头一次陪她一起吃早饭,头一次对她这么温柔地笑着,今晨是她十年来感到最快乐的一个早上。
“快吃吧,怎么又发呆了呢。”
管晴欢笑道,心情大好。十多年漫长的日子,今天她终于可以摆脱掉了!从此,她可以和稷郎好好地过属于他们的日子,不会再有人夹在他们中间,影响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昨儿个村北的竹屋已经搭建完成。”她接着又道:“你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全放在那口木箱里,待会儿让人搬过去就行了。”
听了她的话,管玄歌送到嘴边的一口粥立时顿住。是呀,她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那么……姐姐今天早上之所以这么温柔,是因为这件事吗?她是舍不得,还是……。
猛然闭了闭眼,她不让自己多想,匆匆吞下米粥,认真地吃将起来。
一会儿,房门外传来一阵轻敲,随后被推了开来,稷匡俊秀的容颜满带笑意地走进房里,手里还抱着一迭书册。
“都打理妥当了吗?”他问,温柔的眸光停驻在管玄歌仍显苍白的美丽脸庞。“可有缺什么?”
玄歌摇了摇头,浅浅一笑。“一切有姐姐打理,我什么都不缺。”
稷匡笑了笑,也在桌旁坐下,随后收住笑意,关爱的眼神无比认真、专注地锁住她的眼。“玄歌,你好好安心养病,我和你姐姐会常常过去探望你。”
说着,他从自己手指上拔下随身佩带的传家玉戒,接着又道:“这玉戒有稷家数代祖先之灵护持,能趋吉避凶,保你安康长寿;现在,我把它送给你。”随即拉起她的手,欲帮她戴上玉戒。
管玄歌赶忙摇头,一边急着缩回手。“这怎么可以!姐夫,这玉戒是稷家的传家之宝,我不能收。”
“是啊,稷郎,”管晴欢也忍不住开口。“这玉戒是巫师爷爷传给你的宝物,旨为护持稷家传承血脉,怎可随意离身。”
“你们放心。”稷匡唇线轻扬,温颜而笑。“我身为史巫之后,能辨别吉凶之兆以趋吉避凶,这玉戒于我而言可有可无,但对玄歌却有很大的帮助。”说着,又拉起管玄歌的手,替她戴上玉戒。
“玄歌,你就别再跟我推辞了。”握住纤纤小手,他神态坚持地笑道。“等你的病好了,再还给我吧。”让人无从推却。
“姐姐……”管玄歌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管晴欢。
“既然你姐夫都这么说了,你就收下吧。”唇边僵着一抹笑,管晴欢言不由衷地道,微敛的眸底含怨带妒地沉凝着。
“玄歌,我知道你爱看书;来,这些书册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让你在病中能有个调剂。”稷匡接着将一迭书册推至她面前。“等会儿我让人一起搬过去,你若看完了,差人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送新书过去。”
“多谢姐夫。”管玄歌欣喜道,边拿起一本书翻阅。
看她开心的模样,稷匡不禁跟着荡开一脸笑,细长的凤眸不自觉浮漾着丝丝缱绻温柔,柔声道:“谢什么呢,你需要什么或者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别跟姐夫客气。”低暖的声音饱含十足的呵疼。
一旁的管晴欢看着这一幕,只觉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一直以来,稷郎对玄歌的疼惜爱护始终不变,但她的心却愈来愈觉得不安,彷佛有种潜在的威胁感困扰着她。忽然间,一个想法如雷电般闪过她脑海——
她始终以为,当初稷郎娶她为妻,主要是因为心疼她、怜惜她,为了她好;但此刻她忍不住猜疑,他其实更心疼玄歌,他怕玄歌受到伤害,对玄歌的怜疼犹胜过她!
随即,她甩开这令人不悦的想法。玄歌已经不是她的责任了,接下来的日子,只有她和稷郎,再也没有人横梗在他们夫妻俩之间,她不该去猜疑稷郎的用心,眼下她该积极努力的是,为稷郎添个子嗣。
成婚八年了,她一直没能受孕,稷郎总说不急,但她可是急得很。心想如果有了自己的孩子,稷郎对玄歌的关心定能转移,谁知却始终未能如愿!
正凝思时,房外又传来几声轻敲,随后,管崇渊与苍衣推门而入。
“一切都打理好了吗?”管崇渊精烁的眼先是瞧向大女儿管晴欢,在得到她点头答复后,转而望向管玄歌,威凛的神情一转而为慈祥柔和,软声道:
“玄歌,爹的心肝宝贝,你尽管好好安心养病,缺什么就差丫鬟回来说一声,阿爹一得空就会过去探望你。”
语气里满是疼宠,一双老眼笑盈盈地打量着小女儿过人的美貌。若不是为病所累,他的玄歌肯定更出色、更美丽动人。当年巫师说她是自己东山再起的福星,现在看来该是一点也不假;他相信以玄歌的美貌,定能在外边的世界为他带来许多契机。只要治好了她的病,就是他离开这鬼地方的时候了。
心里暗自打着如意算盘的他,又将目光移向苍衣,一脸讨好地笑道:
“苍公子,小女的病就有劳你了,若能早日医好小女,管某定当重金答谢。”毫不迟疑地夸下海口。现下的他哪来的“重金”?但只要医好玄歌,以她倾城的容颜,还怕不能为他带来名利与富贵吗?!
苍衣轻敛眼眸,淡淡道:“管老爷客气了,苍某自当尽力而为,至于重金答谢就不必了。”
人族的金银财宝于他而言等同废物,更何况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坐落在村子北方的竹屋,外壁以干禾秆糊以泥灰,看来虽十分简朴,却也颇舒适宜人。屋子距离族人居住的村落大约数里之遥,再往北去不远处,便是银川,前后左右围绕着一片梅林,与樱花林相衔接,环境甚是清幽。管玄歌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眼前所见的景致。
“嗯,这地方确实很适合养病。”一路送行而来的稷匡四处观望了一会,而后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管晴欢浅浅一笑,那笑意却不曾到达眼里。“现在地方你已经看过了,我们也别逗留太久,该回去了。”对于稷郎牵挂不下,执意跟来的举动,她心里着实颇为介怀。稷郎对玄歌的好总让她感到嫉妒。
说完,勾起丈夫的手便要转身往回走。
见状,管玄歌不自禁脱口唤道:“姐姐、姐夫,你们不进屋里坐会儿吗?”微慌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冀盼。
稷匡本有此意,微笑地正想开口回应,却教管晴欢抢先了一步。
“不了,村子里还有些事情要做,你自个儿好生安歇着吧。”语气显得冷淡,没再多看她一眼,硬拉着丈夫转身离去。稷匡无奈,只得跟着走。
管玄歌愣愣地望着两人渐去渐远的身影,心头不禁涌起一股落寞。清晨时,姐姐温柔的笑颜还停留在她脑海中,没想到却是那么短暂,她几乎要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小姐,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进屋里去吧。”一道细嫩的嗓音拉回她呆茫的思绪。被派来服侍她的丫鬟名唤小翠,年十五,是村里最能干的丫头,手臂上挂着一只竹篮,始终紧紧跟在她身侧。
收回目光,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过去,视线却冷不防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底。那名唤苍衣的大夫,唇边勾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注视着她,沉烁的眼眸像洞悉什么似,彷佛还闪着一丝……讥诮……
她没看错吧?就连那抹笑意也显得讥诮。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她几乎要以为那抹讥诮是对着她来的,顿时,她有一种难堪的无措感。
下意识闪避他的目光,她匆忙撇开脸,而后莫名仓皇地转身,脚步略急地走进竹屋里。
苍衣浓眉淡扬,唇角微微勾起了些许,眼里带着一抹兴味,跟在她身后进屋。
竹屋的前厅摆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四张椅,及一张小茶几,角落边燃着一盆炭炉,暖和了室内仍透着些清冷的空气。
内里,隔出两间房,屋后头筑有一道短廊,通往灶房与茅厕。
管玄歌心思不属地环望四周,任丫鬟小翠替她解下御寒的披风,并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小姐,你在这儿稍坐一会,我进去把早上煎好的药热一热。”说完,动作俐落地将炭炉移近她脚边,随后提着竹篮往屋后灶房走去。眼儿瞅着屋角四方,管玄歌不觉愣愣地发起呆来,想起姐姐方才离去前神情的冷淡与隔阂,不免隐隐一阵椎心。她那么急着离开,一刻也不愿多留,像是甩脱了一个包袱似,恨不得再也不必相见,想到此处,黛眉不觉染上一丝愁悒。
“人都已经走了,还想她做什么?”蓦然,身畔传来人声,惊醒了失魂中的人儿。
心神震了一瞬,她缓缓抬眸,乍见一身玄衣的高大身影,思绪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当视线一触及嵌在深峻脸孔上黑沉沉的瞳眸时,她很快地认知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方才,就是这双彷佛能透视人心的眼逼得她仓皇进屋。
“你……苍公子,我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垂下眸,回避他的目光,神情显得局促不自在。
苍衣挑高一眉,淡淡启口:“你心脉受损严重,随着年纪愈长愈难以负荷,心绪最好不要有太大的起伏波折。”说着,径自在她身旁坐下。
管玄歌淡笑了下。“我只是生病,又不是无心,喜怒哀乐本人之常情,如何控制得了?”
“想要活得长命些,就得学着无心。”低沉的嗓音带着冷冷的讥诮,看着她的眼神精锐而深沉。
“长命……”她低声喃着。是了,村里的人都担心她绮年早逝,可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死亡。并非她不渴望活着,只是心上总有一股空茫和荒凉笼罩着。
苍衣微挑眉梢,勾唇续道:“苍某不明白,大小姐对二姑娘虽是冷淡了些,不过,管老爷对你却是万般宝贝小心,加上稷姑爷对你的关爱,二姑娘何以仍闷闷不乐?”听似单纯的问话,语气中却又像别有意含似,勾人深思。
管玄歌抬眼看向他,眼里有着惊讶。是他的观察力过人,抑或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短短时间,他竟看得出姐姐对她的冷淡。
没错,阿爹和大哥看似对她呵疼有加,但总是匆匆来去,鲜少与她说话谈心。曾听族里的人谈起,说她是阿爹与族人们的福星,他们成天盼着她的病快好,当她是易碎的瓷娃小心翼翼,感觉却像隔着一层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