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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道士的春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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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死了。”她的眼泪让全家人都束手无策,而他的一句话,就有效的制止她的泪水。
  “小万,你说什么?”她的大眼蓄满泪水,口气却是爆炸了。“有种你再说一遍!”
  “丑死了,比钟馗还丑。你这张脸可以贴在大门上当门神,我看连鬼都不敢靠近。”
  “你这个死小孩!你嘴巴这么坏,居然说我可以避邪,我要拿针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她气得跳到他面前。
  “你知不知道哭久了眼睛会瞎掉,还有可能因为喘不过气而窒息死掉?”他继续冷言冷语的酸她。
  “你……你这个臭小万,你诅咒我!”
  “那就不要再哭了,难听死了。”
  他看着她的暴跳,唇角微勾。
  她的眼泪停了,怒瞪着他,说他不明白她的痛苦,叽叽喳喳说着都是运气不好,怪妈祖没有保佑她、怪天气太热、怪那一天没吃饱,怪东怪西就是没有怪她自己。
  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完全没有女生该有的矜持,更没有如同杜小玲那种温婉的气质。
  她总是喊他小万,她说这样就跟他同辈分。他嗤之以鼻,一个名字就能改变辈分吗?
  不过辈分的确是假的,她从来不把他当小舅舅。
  自从她喊他小万之后,像是感染般,他的同学朋友全都喊他小万,这个喊法从小到大跟随着他,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是第一个喊他小万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年她考上台北的国立大学,敲锣打鼓的到处宣扬自己的好成绩,完全不害臊、不隐瞒,整个人就像飞舞的蝴蝶,转动一阵又一阵的春风。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她。
  她那黑白分明、水灿灿的大眼弯起满满的笑意。
  苹果红的双颊,映照白皙的肤色,让天地都为之黯淡。
  因为她的笑,少年懵懂的心,不懂那股悸动是什么,只知道她讨厌他,一颗倔强的心也就跟着避开她。
  他一直知道她的故事,隔着距离看着她。她交了男朋友时的意气风发,论及婚嫁时的羞怯开心。
  那个白少安有稳定的工作,人品好、学识好,跟她非常的适合,十年的恋情终于修成正果,他为她感到开心的同时,心头却闷闷的,像是被大雷劈中,有种无法言喻的心酸。
  父亲因为太爱母亲,无法承受母亲过世的伤痛,最后仍是过不了情关。
  情关既然难过,因此他立誓要当个无情之人。
  不要被感情控制,就怕步入父亲的后尘;没料到命运早就自有安排,爱情的种子早深埋在心中生根发芽。
  这是一场结实的恶梦,他伸长手却没有即时拉住她,害她被那股深不见底的漩涡给卷进潭水里,他甚至看见白少安苍白的脸上那股温柔又满足的笑意。
  他从梦中惊醒,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双眼努力调适刺眼的白光,待他睁开双眼之后,原本的虚幻不切实际,却真实的呈现在他眼前。
  怎么可能?真的是她送他来医院的!
  杜小月就坐在他床边,她没发现他醒来,她的眼神遥远又空洞,一看便知魂游太虚,人在心不在。
  昨天淋雨回家,尽管他有冲洗热水澡,替双手的伤口包扎,直到睡前身体都没有异样,怎料一觉醒来,病症来得如此之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
  他的身体一向强壮,即使身体不适也只是小病小痛,从未有过如此凶猛的症状。他拧眉深思,有着不确定的想法闪进脑里。
  昨天溪边的煞气太重,值浑身感觉到不对劲,难道是……
  他静静的看着她。
  何处是梦?何处是真实?
  要不是她来,他是不是会死在家里,在几天之后才会被发觉?
  想想真是好笑,他居然记得她如何损他,却不记得她是如何走进他家的。
  他讨厌医院。这种生死之地,总是让他的头皮发麻、全身颤抖,非不得已,他不想靠近医院半步。
  半晌,直到护士走过来调整点滴瓶,杜小月才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原本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之中,在看见万毅元时,霎时清醒了过来。
  护士替万毅元量体温、脉搏及血压。“三十七度五,目前体温正常。不过药效过了之后,可能会反反覆覆烧个几天,要按时吃药,也得按时换药,请拿这张单据去结帐和领药,这样就可以出院了。”
  “还有可能再发烧,这样就可以出院吗?”杜小月有些担忧。
  “药里都有消炎成分,如果再高烧不退,请立刻再回来医院。”护士小姐甜美的笑意安抚了杜小月的心。
  万毅元从病床上坐起来。发了汗之后,热气消散,他的身体感觉轻盈许多,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已经下午四点了,难怪他感觉到饥肠辘辘。
  看着护士小姐离开,杜小月才不安地问:“你还好吧?”
  “还好。”他勉强扯起一抹淡笑。
  “你快吓死我了。”
  “不会有事的。”
  “你那副惨样,好像随时都会……”死这个字揪痛她的心,她含在嘴里没有说出口。
  “我没事了。”看出了她的担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运动长裤,记忆些许回笼,他好像抱着她跌倒。
  “你一身汗,得赶紧擦干净。”
  她掏出皮包里的手帕,直接替他擦拭额际的汗珠;他微微闪避,拿下她手里的手帕。“我自己来。”
  她放开手帕,一脸愧疚。“都是我不好,你是为了拉我一把,才会摔得这么惨,我却跟你在溪边胡扯八道,才让你淋了这么久的雨。”
  “知道自己不好,就要表现得好一点。”
  他果真有小舅舅的架势。明明她的年纪比他大,但老是被他说教,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想想他是病人,也只好吞忍的乖乖受教。
  “别告诉大人昨天发生的事,好吗?”她淡淡的请求,有着难堪。
  “大人?”他挑眉,代表他的疑问。
  “就是我爸妈还有我叔叔婶婶,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会担心,对吧?”她恳求着。
  他点头,认同她的话。“嗯。”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昨天的事、今天的事,我们都别说。”
  他再次点头。
  “奇怪了,你昨天话明明很多,说话的口吻比我这个老师还像老师,今天怎么都不说话?”
  “我……”
  “唉呀。”她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真是猪头,你感冒发烧喉咙痛,当然不爱说话。你饿了吧?我们去医院的餐厅吃点东西,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嗯。”他的确很虚弱,从昨晚到现在他没有吃进任何东西,根本无法抵抗病毒。
  他没阻止她搀扶的动作,此刻的她需要忙碌来填满生活。
  如果能够暂时让她转移注意力,那他这场重病,病得还真是时候。
  第3章(1)
  “我想吃芋头粥。”
  “啥?”杜小月一脸错愕,以为眼前的男人在说火星话。
  “而且要用大甲的芋头。”
  “我买得到芋头你就要偷笑了,还指名要大甲的芋头?”她啧了一声,替他盖好被子,确定他的手脚都在棉被里。
  “其他地方的芋头口感不好。”万毅元躺在床上,睐看站在床边的她。
  “生病的人,不要这么挑嘴。”
  她知道大甲出产的芋头松、香、Q,那入口滑嫩的口感,是芋头界的极品,但在这种时间点上,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就是因为我生病了,才要挑嘴。”他说得理所当然。
  “都已经这么晚了,我去哪里弄大甲芋头!”在这河东及河西两村,菜市场早在中午就已收摊。
  “医院里的东西像狗食。”他一脸嫌恶。
  她看着他那副气虚到快死了的模样,虽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足足瘦了五公斤,只要来个轻度台风,她恐怕就会被风吹着跑,但她还是勉为其难的说:“好啦,我去想办法。你先睡一下,我马上回来。”
  就在她转身要走出他房间时,他小声地喊住她。
  “小月。”
  “干嘛?”她回头,以为他良心发现不需要大甲芋头了。
  “不要按电铃吵我。”他伸长手拿起床边矮柜上的一串钥匙,对她摇动手中的钥匙。
  “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但她也只能认命的走上前,鼓动双颊,拿走他手中的钥匙。
  一切都是看在他快病死的份上,她这个瘦到只剩一层皮的可怜人,也只能强打起精神来照顾他。
  这个臭道士,不但没有拒绝她的照顾,还对她使唤来、使唤去,甚至把家里的钥匙就这么交给她。
  她只好回家跟母亲求救,谁让她的厨艺就只会三宝,就是泡面、煎蛋、蛋炒饭。
  她以有同学生病当借口,问清楚芋头粥的做法,正好家里有芋头,她也就不客气地拿走了。
  杜母心中的欣喜是无法言喻的,至少女儿已会关心到其他的事情,不再是无魂无心的活死人模样。
  “小月,照顾你同学的同时,也要照顾你自己,别让你爸和我担心,万一你要有个万一,妈也是活不了的。”
  “妈,你放心啦,虽然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很快好起来,但我绝不会做出让你和爸爸伤心的事。”她露出浅浅的笑意。“我今晚不回来吃了,别等我。”
  杜小月提着母亲准备的食材,记录下母亲说的食谱,马不停蹄地回到万毅元的家。
  看着手中他给的钥匙。她和他有这么熟吗?
  在昨天之前,两人有八年还是十年没见过面,他到底是怎样的自信,他都不担心她是坏人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把钥匙交给她这个陌生的亲戚?不怕她把他的家当搬光吗?
  她先上二楼看看他,他睡得很沉,她以手背探着他额头的温度,确定他没再发烧,这才放心地下楼去煮粥。
  直到万毅元闻到一股浓厚的焦味,反射性地从床上跳起来,顾不得全身酸痛、脚下虚浮,只穿着单薄的短衣短裤,在冷飕飕的寒风之中,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下楼。
  烟雾从厨房的方向飘出来,他一边用手挥开那股刺鼻味,一边冲进厨房,正打算灭火时,就看到呆站在炉火前的杜小月。
  “你在搞什么?!”他跑到瓦斯炉前,幸好已经熄火了。
  “我……”她一脸惊骇。
  他将她拉出厨房,让惊魂未定的她在餐桌椅上坐下。
  他上下打量着她,急问:“你有没有怎么样?”
  她一脸痛苦,双手抬得高高的。“那个油要热嘛,我想说就边削芋头皮边让油锅热,结果我越削皮,双手就越痒,我想应该是蚊子咬我,就走去客厅找万金油之类的东西,结果就忘了关掉瓦斯炉,等到我发现……”锅子几乎要烧到爆开了。
  他无奈地看着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你不是被蚊子咬到,芋头里含有特殊的黏液,会刺激皮肤发痒。”
  她挑眉问:“那我是被芋头咬喽?”
  “嗯。”
  “你早就知道削芋头手会痒?”
  “嗯。”他步履蹒跚地走进厨房。
  “那你也不告诉我,还叫我煮芋头粥引”她在他身后吼着。“你怎么这么坏心!”
  她认真怀疑,这个臭这士根本是故意在整她。
  “我怎么知道你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他从厨房里回应她的话。
  “这个死小万!”她在嘴里轻声骂着,正想一走了之时,就见到他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铁锅。
  他将锅子放在桌上,在她身前坐下,手里拿着打火机,打亮打火机的火。
  “你干什么?我差点火烧房子,现在你要来烧我吗?”她惊吓到差点跳离椅子。
  他以右手轻易抓住她的右手。“别乱动,小心真的被火烧到。”
  “那你在做什么?”她害怕的想抽回手,可是碍于他的动作,只好作罢。
  “被芋头咬到得先用火烤,等手烤热了再放到醋水里面浸泡,这样就会止痒了。”
  “真的?”她一脸狐疑。
  “你是不是边削芋头皮边用水洗手?”他看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打火机。
  “是呀,我觉得痒,就把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水。”她点头。
  “生的芋头碰到水,会让皮肤更痒。”他哑着嗓子,每说一句、痛一次,但他还是得说。
  直到她的双手微热,似乎真的没那么痒了,接着她将手泡到锅子里的醋水中,片刻后,她脸上展露最近难得的笑意。
  “真的不痒了,好神奇哦。”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这究竟是什么原理?“你怎么会知道要这样止痒?”
  “我不像你那样没常识。”他冷冷地提醒她。“我快饿死了。”
  “你……”她的笑意凝结在唇边,很想发火,却还是硬生生忍住。
  “我去外面买面给你吃。”煮饭果真需要天分。
  她以为他会同情她、可怜她,叫她不用煮了,谁知道他却从抽屉里拿出吃手扒鸡用的透明手套,丢到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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