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小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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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早上把皮包送回来了,除了钱之外,所有的东西都在,看着她卑微羞愧的模样,自己再冷血还是去提来五万块钱,只是给钱的时候开口说:“以后不要到医院找我。”
看着那唯唯诺诺的背影,让她再次提醒自己,此生都别碰爱情。
“好,我请你,谢谢你昨天收留我一晚。”说着,她把皮包抢回来,他们尚未熟到他帮她提皮包的程度。
“好。”姜穗勍半点也不客气。“我开车。”
她无言以对,年竟一整天下来,她够累了。
他们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时,龚亦昕想,下次有机会的话,该问问穗青她这位兄弟的工作是什么,怎么会随时随地有空?
但手机此刻很不识相地响起,她叹口气,还是接起电话,“你好……我是。”
她只说四个字,之后眉头越皱越紧,以长长的叹息做了结束,她结束通话,抱歉地看向姜穗勍。
“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另外再约时间?”她的口气急促,满面抑郁。
他能够说不吗?冰柱融化,有了表情,若非有重大事件发生,她没道理失去镇定。
“给我手机。”
她想了想,把手机交到他手上,见他用她的手机拨电话给自己,再在两支手机上分别按入几个指令,于是第三次见面,他们有了彼此的联络方式。
“给我电话,不然我只好去挂号看你的门诊。”
她是冰柱,但她笑了,因为他的话。
“我会打给你,请你不要破坏其它病人的权益。”难得的她幽默了下。
“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会的,谢谢你,下次见。”她颔首,退开。口吻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她对他,已经没有对待别人时那样的疏离。
第3章(1)
站在病房外,听见母亲的哭叫声,龚亦昕下意识地吞口水,连做几次的深呼吸之后,才提起勇气走进病房。
林医师看见她,松了口气,飞快向她走来。
“龚医师,对不起,我联络不上院长,只好找你。”
她微点头询问:“我母亲……”
“院长夫人已经知道二小姐的病情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的。”
是啊,他选了个烂时机。
不过她可以想象当时的状况,林医师只是好意在下班前绕过来看幼琳,没想到会碰上母亲,而她相信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可以躲过母亲的质问。
“没关系,我来处理。”她尽全力表现沉稳。
“谢谢你,那这里……”
“交给我,如果可以的话,请继续帮我联络院长。”
她的口气和表情都很镇定,没人知道,其实她的心很慌。面对情绪失控的母亲她相当有经验,只是这种经验累积出来的,不是处理法则,而是恐惧。
“我知道,我马上去办。”
“麻烦你了。”
她目送林医师离开病房,房门关上那刻,她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转身,她看着母亲和幼琳互相拥抱,痛哭流涕。
她叹息,有些难过,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罹患血癌的事实,这样的害怕哀恸要怎么劝、怎么安慰,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小心翼翼走到病床边,她试图找出一句适切的话来说,却肠枯思竭,怎么都找不到。
许多人说她像机器,她不认为这是批评自己缺乏人性,反而觉得是赞赏她从未出错的表现,冷静的态度对于心脏外科的医师而言,是相当重要的,因为在手术台上,不容许一丁点儿的错误。
可是没人晓得,这种性格是在动辄得咎的环境下训练出来的,当说一句话、做任何一件事,都会被挑剔、被指责时,久而久之,自然会小心谨慎、不允许自己出错。
她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被她的“母亲”。
她在病床边站很久,终于决定开口,她试着用医师的口吻劝慰,不加入太多的情绪,毕竟这个房间里,负面情绪已经多到满溢。
“这几天,血液科的同事经常开会研究幼琳的病历,共同讨论治疗程序,大家都在找一种最好的方式来帮助幼琳。”
其实这种病不需要开会,血液科的同事多得是经验,开会的原因,只因为病患的身份叫做“院长的女儿”。
猛地,母亲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她。
她说错话了!龚亦昕想。
“这几天?意思是你们早就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为什么?!”汪嘉仪朝龚亦昕咆哮。
下意识退开两步,虽然理智上明白,退再远都退不到安全范围,她还是退却,还是绷紧每根神经。
“我们需要更精准的数据和数据来证明。再吞一次口水,她力求语气镇定。
“数据、数据?幼琳对你而言只是一堆数字?你不认得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孩是你的妹妹吗?你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龚亦昕,你是不是人呐?!”
汪嘉仪怒目上前,伴随着指责而来的是一连串痛打。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在接到林医师通知的同时,她就很清楚母亲需要一个出气桶,而她自动送上门,正好。
即便如此,在被母亲的包包砸中胸口时,她还是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才两句对答,母亲就出手。
接下来的殴打,像狂风席卷,让她无暇自救。
母亲捶她、打她、捏她、抓她、踢她,并且经验丰富地不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她的胸背肩颈、双腿传来一阵阵疼痛,却没忘记让自己的双手远离战区,明天还有一个刀要开,她必须对病人负责任。
“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讲数据,凭什么我的心肝宝贝要躺在病床上受苦?是你、绝对是你诅咒幼琳,你从小就是个坏胚子……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对你妹妹做了什么事,你恨她抢走了方沐树……哈,那种男人只有你看得上,幼琳根本就不要他、不要他!你这个坏胚子,你这个满肚子算计的可怕家伙……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不是阴沉,心机重的龚亦昕,而是善良天真的幼琳?不公平!”
汪嘉仪的理智尽失,一心一意想要发泄,她下手毫不留情,她有满肚子的恨。
都是她,二十六年前害死她的儿子,二十六年后换害她的女儿,龚亦昕是恶魔投胎,如附骨之蛆的魔鬼,日日夜夜折磨她,时时刻刻诅咒怨恨她。
龚亦昕没有激动的情绪,她冷静地挨打、冷静地听母亲的痛骂。从小到大,同样的话她听过无数回,母亲怎么会天真地认定,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就算再笨再蠢的孩子,只要经常遭受这些,也会忍不住哭着问:“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为什么你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而她不笨也不蠢,她在五岁那年就开始怀疑。
这个怀疑让她时常贴着壁角偷听大人的谈话,但五岁、六岁或七八岁的孩子,在窃听这件事上不够熟练,经常被抓到,被抓到的下场通常是被关到漆黑的厕所,一个人独自待上几个小时,但她从不哭,只是咬紧牙关,静静等待厕所门打开。
可当门打开,母亲发觉她脸上没有恐惧或泪痕,第一个反应是巴掌甩过来,咬牙切齿的说:“阴沉的孩子,你绝对是巫婆投胎的。”
她阴沉吗?她不知道,但长期被这样灌输,她渐渐相信自己是个阴沉的女子。
“妈,够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姐姐?难道你把姐姐打死了,我就不生病了吗?”龚幼琳大叫一声,用力扯掉点滴,快步站到两人中间,用背护着她,怒吼母亲。
“我……我都是为了你……”汪嘉仪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一向乖巧听话的幼琳,怎么会对她大吼?
“对,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打压姐姐;为了我,欺负姐姐,我真不明白,都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偏心偏得这么过份……
“妈,你从来不知道,我好骄傲有这个姐姐,我是多么崇拜她,如果可以,我真想对同学炫耀说,瞧,那个全校第一名的龚亦昕就是我的姐姐;哈,我姐姐又拿到演讲冠军,你看你看,那个站在司令台上的漂亮司仪就是我的姐姐……
“可是你这样对待她,那些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她怎么可能不因此讨厌我?怎么可能愿意理我?多少回,我想对她示好,可她连看都不想看我,我甚至觉得姐姐在恨我。
“妈,你为什么要这么偏心,为什么不疼姐姐?我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样子的妈妈。”她哭嚷着。
这些话,幼琳从没讲过,但她的感觉是对的,自己的确恨她,恨这个妹妹。
“幼琳,妈妈那么疼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汪嘉仪因女儿的话而感到受伤。
“是啊,你好疼我、爸爸好宠我,我是你们的小公主,那姐姐呢?为什么爸爸对妈妈的过份可以视而不见?为什么妈妈对姐姐的欺负像是理所当然?她明明比我优秀、比我好。
“你们的偏心,让我失去可以像爸妈一样宠我的姐姐,我以前好想要姐姐教我国语、数学;好想在成绩烂到底的时候,让姐姐抱在怀里安慰……我从来不想把姐姐当竞争对手,可是你们这样……你们这样……”龚幼琳说不下去了,她捣着脸低头痛哭。
龚亦昕叹气。看来,她得提早搬家了。
抽出两张卫生纸递给幼琳,这是她从未表现过的温柔。
“姐姐。”龚幼琳低唤她一声。
“乖,你先躺回床上,不要激动。”
她亲切慈爱的口吻让龚幼琳惊讶,乖乖照做。
龚亦昕没理会一旁啜泣不已的汪嘉仪,按了对讲机,请护理站送来新的点滴,亲自帮妹妹打针,和护士共同处理好一片混乱,接着她坐到床沿,不顾母亲满面怨慰,轻声对妹妹说话。
“你可爱、善良,在你眼里,天底下的人都是美好的,你是天生的公主,你像天使,人人都乐于和你亲近,所以爸妈宠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毋庸置疑。至于你质疑,为什么爸爸对妈妈伤害我的状况视而不见……”
她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因为我是爸爸的错误,是他对妈妈的亏欠,倘若我不存在,或许爸爸不会这么辛苦,但我存在了,并且光明正大地活着,让这对多年的夫妻既痛苦又矛盾。”
“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龚亦昕转头瞥一眼汪嘉仪。母亲满脸的惊愕让她感到一丝报复成功的快意,母亲从没想过这个答案早在若干年前,她就已经心知肚明。
她并没有回答幼琳,却开启另一个话题。
“你不要怪妈妈,我的优秀对妈妈而言是一种惩罚,除了透过打骂,她无法宣泄满心怨恨。”
这些年,她们这对母女互相虐待着,她故意用优秀赢得父亲的注目与赞许,父亲虽不敢在家里光明正大的嘉勉自己,却在外头大方向人介绍她——龚亦昕,未来的心脏外科权威,她是我龚席睿最骄傲的女儿。
这些话第一次传到母亲耳里时,她回到家后,母亲失控地怒掴她一巴掌,那红痕在她隔天到医院时,仍然未褪。
她明白母亲为何失控。
她曾经签下切结书,允诺到父亲医院工作绝不透露自己的身份,父亲知道此事后,和母亲争执,那是第一次,父亲为她挺身而出。
她经常想,若是再拚命一点、再进步两分,让众人看见她更多、更好的成绩。她便报复了从小到大苛待自己的母亲。
看,出生卑贱的歌女竟生出这般优秀的女儿,而高高在上的音乐教授,也不过培养出一只好看的花瓶……
光是想象那些评语,她就好快乐。
她曾想过,继续下去,继续待在那个家、待在满是仇恨的环境里,与母亲彼此折磨,与之抗衡。
她将慢慢学会不害怕母亲,学会与她抗衡、学会还击,终有一天,她会越来越强、母亲越来越老,届时,她将让母亲明白……苛待别人的女儿,是件十恶不赦的罪过。
“姐,你把话说清楚,我听不懂呀。”
她伸手,为幼琳拨开额间的散发,轻声叹息道:“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你愿意,请爸爸妈妈慢慢告诉你。你的观察是对的,我恨你,也恨爸爸、妈妈,我恨整个龚家……”
她没把话说完,而未完的话是——但你今天的维护,让我决定学着放下仇恨,终止家人间的彼此折磨。
“不过再多的恨也不容我否认,我是吃龚家的米长大的。”
龚亦昕帮她把被子拉好,轻轻地为她擦去满面泪痕。
“至于你的病,如果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崇拜我,那就相信我,你的病发现得很早,可以治疗好的,或许未来的路会很辛苦,也许你即将面临的状况并不如意,但请继续发挥你的天使性格,不要恐惧、不要害怕,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我相信你会冲破这个难关。”
往后就停留在这个距离吧,不远、不近、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