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揽风华-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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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少罡割断吕奉节身上的绳索,一声口哨召来座骑,轻轻将她抱上了马背。
翻身上马,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高高举起宝剑,命令道:“进城!”
就这样,没有伤到一马一卒,轻易地活捉贺荣,正式夺下了明锡城。
天边开始隐隐泛白,预示着清晨即将到来。时间,刚好是骆少罡率领五百军士离开王都后的第七天早上。
七天的时间,五百的兵力……原以为这次一时冲动,多半是要赌输的,想不到却是意外地大获成功。
一路长驱直入,先到贺荣府中驻扎。将吕奉节抱下马背,骆少罡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庞,顿感歉意:“对不住,连累吕姑娘随我一夜奔波……”
“这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就算是……奉节答谢将军的救命之恩。”
“多亏姑娘,这次没有一人死伤,就已经收复明锡城……”他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皓腕上被绳索磨出的红印,低沉的声音不自觉地流露一丝柔情:“辛苦你了,快去房中休息吧。”
“嗯……”她咬了咬嘴唇,抬头看着他,“将军呢?”
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处理,稍后再回来。”
要整编贺荣的军士,要安排人事,要安抚百姓……虽然同样一夜未眠,他是注定没得休息了。
“将军……多保重身子。”吕奉节的声音微颤。心,已碎。
“我没事的。”他猛然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连忙放开,尴尬之余并未察觉她的异样,“那么,我先定了,一会儿见。”
“再见……”吕奉节低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内。
半晌,樱唇微启,无声地轻念:“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何日忘之啊!”她仰头向天,紧紧闭起了眼睛,“骆将军……以后,还望多多珍重!”
泪,已经成串滚落。
也许是贺荣强占城池自立为王,素来不得人心;也或许是骆少罡“护国左将军”的声名太响亮……反正,军队甫进城就受到了百姓们的热烈拥戴。
城墙上换上了皇家的旗帜,正忙着重新部署守城人马的时候,突然有军士飞报,说远处有一小队人马,朝城门口疾驰而来。
骆少罡的俊脸上顿时浮现一层警戒之色,连忙跟着部下登上城楼
眺望远方那片尘上飞扬,目光锐利地捕捉到率队的几个熟悉身影。他松了一口气,露出微笑,转头吩咐道:“开城门,来的是陛下。”
队伍最前面的三个人,正是靖朔王、军师南宫澈、和与他打赌的右将军柳寒曦。骆少罡不由地在心里叫了一声好险。若下是有吕奉节为他出谋策划,这次的脸还真丢得够大。
“少罡,你这家伙,居然还真的让你办到了!好样的,这下子我不拼命都不行了。”头一个迎上他的,是外冷内热的柳寒曦,虽然说得心不甘情不愿,眼中却有温暖和钦佩的笑意。
骆少罡耸了耸肩,“我幸不辱命,接下来,可就看你的了。”这赌约是一人一份。下一个去收复失地的,就轮到她这右将军了。
“我知道。废话少说!”柳寒曦撇了撇嘴,盯着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一丝趣味,“怎么样,你身边的贵女呢?”
“什么?”骆少罡顿时一楞。
“军师前几天夜观星象,发现东方将星隐泛红光,断言少罡此行有贵女相助,必定事半功倍。”靖朔王含笑下马,代为解释道。
“想不到军师料事如神,居然到这等地步……”骆少罡惊讶又佩服地望向表情悠闲的南宫澈。后者但笑下语,仅是轻轻摇了摇扇子。
转眼迎上靖朔王期待的目光,他点了点头,“不瞒陛下说,末将前些天在无意中救了一名遭恶霸调戏的女子,她聪明绝顶,跟随军中,帮助末将出谋策划。此行未折一兵一卒就收复明锡城,她实在居功最大……”
骆少罡迎接众人进城,一边走着,一边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如果可以,我倒想见一见这位吕姑娘……”靖朔王听得惊奇不己,捻须赞叹道:“如此机智过人,又有瞻识,实在是个奇女子啊!”
“吕姑娘在贺荣的府中休息。陛下若想见她一面,我去请她。”
“不急。一个姑娘家跟着奔波了一夜,想必累坏了,晚些再去打扰她吧。”靖朔王似乎别有深意地看了骆少罡一眼,温和地笑了,“还有,少罡奔波数日,想必也累了。安民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也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
靖朔王不理他,接着说道:“何况,虽然反贼府中留下的都是你的人,但是毕竟都不如你来得心细,你就先回去,万一吕姑娘有什么需要,也方便照顾。”
“我……”骆少罡的俊睑微红,终于点头,“是,末将遵命。”
回到府院中,才刚踏进大门,就看到一抹纤瘦的身影肩负包袱,匆匆步出后堂,迎面走来。
骆少罡顿时愕然,“吕姑娘?”
吕奉节猛然抬头,哀寂的神色,在看见他的一瞬问变成惊惶无措。
好半天,两人就这样对面而立,一动不动地僵持着。最后,她咬了咬嘴唇,困难地开口:“骆将军……”
“姑娘你……要到哪里去?”他哑声问道,感觉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简直不像是自己的。
“当初请将军让奉节随军到这里的,记得么?”她闭了闭眼睛,如今明锡城已经恢复太平,奉节也该告辞了。“
“吕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中强烈地感到不舍。她……为何如此突然就要不告而别?
“将军,我……”她惶然摇头,“一路上已经麻烦将军甚多,无以为报……奉节就此拜别!”
不该这样的!他为什么会突然折回?实在、实在不想当面与他道别啊!心好痛,痛到几乎不能承受……
她咬着嘴唇,低头从他身边疾行而过。
“等等!”看见她红肿的眼眶,骆少罡本能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吕姑娘,为何如此匆忙?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唯一的难处,只是离开他啊!她苦笑,不由地暗叹造化弄人。当年被关在兰苑中,心中哀怨无比,以为已经尝尽天下苦楚……如今才知道,她到底是错了。
原来爱上却不能相随的心,比什么都更令人断肠!
眼前一片蒙胧,她凄然摇头,“将军请不下必挽留,奉节……真的必须走了……”
“吕姑娘……”
“少罡!”突然,门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匆匆而来,“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他稍后在南城门口开仓放粮,如果你没别的事,那……”
一边说着,柳寒曦明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吕奉节仓惶地想要回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看见骆少罡身后那抹绝美的纤影,柳寒曦顿时忘记把刚才的话说下去,只是满脸意外地望着她,脱口而出:“你是……兰姬?!”
话,在无形中掀起巨浪,一瞬间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骆少罡转身望着眼前的绝色佳人,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更见苍白。片刻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她终于缓缓点头,幽幽地开口:“是。”
那简单的一个字脱口而出之后,她仿佛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抬起头,直视着柳寒曦的脸,“华夷王都之后,两年不见了……柳将军,别来无恙?”
“无恙,多谢相询。”柳寒曦立刻拱了拱手回答,目光却疑惑地停留在面露异色的两人之间,心念飞转。
见兰姬咬着嘴唇低头不语,而骆少罡则显得震惊,她立刻明白刚才自己无意中戳破了兰姬的身分,顿时感到不宜打扰两人。
刚才未说完的话也不再接下去,她清了清喉咙,颔首道:“那么,我先告辞了……两位慢慢说话。”
不等两人有机会开口,她转身离去,又剩下两人独处。
终于,骆少罡沙哑地开口了:“原来,你是兰姬……”
他早该想到的!如此倾国倾城的容貌、优雅无双的丰姿,和冠绝天下的音律……除了那名动天下的传奇舞娘,还会有谁!
兰姬默然半晌,终于慢慢地走到窗前,抬头望着外面湛蓝无云的天空,“现在将军总该知道,为什么那时我稍有挣扎便扭伤脚踝,而且难以痊愈……”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亦为之紧紧纠结,“是旧伤么?”
旧伤……呵,身上的、心上的,多少伤口,如何细数啊……
她依然仰首,痴痴地望着那片苍茫的天,仿佛寻找着一个答案,没有回头,“七年前,我本是地主楼万生家中的丫鬟,那时候酷爱音律,偷偷跟着舞娘们学习。有一天晚上,月色很美、很亮,我忍不住,哼着歌,一个人在后花园里练习起来……结果,被楼万生看到,几天后就被献入宫中……”
幽幽的声音陡然中断,纤柔的双手激动地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着。闭上眼睛,她难以承受地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当时又怎会想到,那月光下的片刻纵情,注定了一生的命运随之改变啊!又怎会料到,原来王宫的纸醉金迷背后,藏着多少丑恶!
骆少罡沉默半晌,沙哑开口:“成为华夷王宫里的舞娘,想必,不是普通人能够明白的辛苦……”
兰姬终于转回身面对他,然而眼睫低垂,不肯泄露太多的情绪波动,只是柔和的声音里藏不住一丝苦涩,“世人都说我的舞姿独一无二,却不知道,那是因为这种舞步伤及骨髓,每次曲终后都疼痛难当!可是,因为华夷王……”
在王宫里,那个男人是天啊!为所欲为,无人能阻……所有的人都只看到她那幽静豪华的兰苑,可是有谁能够明白,她的心夜夜淌血哀泣,不曾停过!每过一天,便感觉自己又死了一些……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神情是他无法辨认的难测。骆少罡心头一痛,脱口而出:“可是,你爱上了华夷王,不是吗?”
兰姬猛地抬头:“什么?!”
骆少罡悄然握起了双拳,“华夷王他……是真心待你的吧?否则也不会让你一直挂念了,不是吗?”
他知道,华夷王为了兰姬曾耗资千万,在深宫打造精美绝伦的兰苑。
他也知道,世人都说兰姬虽然身为舞娘,但其实,是华夷王最宠爱的妃子。
他更知道,那个被称为“世上第一虎君”的华夷王,本名吕严。
吕奉节。
吕……奉节……
她的伤心,她的凄凉,都是为了那个武功盖世的狂傲君王吗?她总是如此遥远、显得迷蒙的眼神,是因为他率领的大军攻陷了她的王都吗?
兰姬的声音和身子都开始轻颤:“你……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什么?!”
骆少罡的眼神一黯,抿了抿薄唇,“对不住,我的确不知道……可是,你改名吕奉节,难道不是为了那华夷王吕严?你……”
“够了!”她突然侧过头,闭了闭眼睛轻喊道:“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乱说啊!”
“那么告诉我,你是为谁而取名奉节?”骆少罡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心中似有岩浆翻搅,痛如火灼,“告诉我……吕奉节,是为谁而守节?”
“……”她盯着他半晌,突然仰头笑了起来,空洞的笑声回响在两人之间,分外刺耳。
终于,她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变得冰冷如霜,平淡而遥远:“这很重要么?已经是过往云烟,当初到底是为了谁,又为了什么,区别何在?将军你何必苦苦追问?”
她寒着睑,疏离地微微欠身,“将军,告辞了。”
“吕……兰姑娘!”他情急地伸手拦她。
兰姬回过头,秋水明眸中是一片死寂,曾经出现的温暖已经深埋,“骆将军,请你自重。”
从他手中夺回袖子,她决绝地转身,一路往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想追她的,却被她冰冷的目光硬生生地冻住了脚步。骆少罡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但觉心痛莫名,失去了主张。
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军”,才掹地惊醒了他,
“什么事?”他转头望着那军上,沉声问道。
“将军带来的那位吕姑娘……她说有急事,不得不马上离开,有封信,要我转交将军。”军士显然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一边说着,一边恭敬地呈上书信。
“信?”接过那纸薄笺,手,竟是微微颤抖着。顾不得军士好奇的目光,他匆匆道谢,转身疾步回到房间里。
心跳急促,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摊开纸,与人一样优雅的娟秀字迹立刻跃入眼帘。
骆将军:
这些日子来,蒙将车怜悯,处处关照,奉节感激不尽。此番不告而别,实有不得已之苦衷,乞将军原谅。救命之恩无法回报,然,日后便是天涯海角,也必定每日焚香祷祝,祈愿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