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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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下,犹若翠谷清溪般坦澈无比,不愿做任何隐瞒:“我会倾尽我的一生,来呵护宠爱你,但我知道,那个人同样也很爱你,或许,比我更甚。老实说,我可以保证自己待你很好,却不敢保证,能比他做的更好。幼幼,我希望你能幸福,所以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幼幼凝睇着眼前翩然儒雅的兰袍男子,这个,让她爱了半辈子的人,她因他受伤、因他难过、因他哭泣,她为了他,徘徊在痛楚与绝望之间,她为他撞得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也是执迷不悔,这个人,是她从童年时到少女时最大的心灵寄托。
她一直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天长地久,不离不弃,无可分割。
蓦然之间,她忍不住痛哭流涕。
孟瑾成没有说话,从袖里掏出交叠整齐的丝帕,近前,默默无言地为她擦拭,眼中是满满的怜惜。
幼幼阖上双眸,那纤细而浓密睫毛,好似牵缠在蛛网中的蝴蝶翅膀,颤抖得楚楚可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控制不住,使劲抽噎,吸溜着鼻子,哭得越发厉害。
孟瑾成终于告诉她,他心上有她,她终于等到了自己苦苦久盼的话,可是真奇怪,除了惊讶,她居然没有喜出望外,居然没有半点的激动愉悦,似乎只是平平静静地接受了,她忽然觉得,哪怕孟瑾成现在告诉她,他喜欢乔素儿,一辈子都只喜欢乔素儿,她也不会有任何失望难过的感觉了……
她又缓缓睁开眼,眼前人的身影在模糊的视线隐约化成另一道容色隽美的男子,对她宠溺爱护,对她百依百顺,哄她笑逗她乐,把她当成他的掌中宝。而她呢?对他气过、怨过、恨过、愧过……最后换来的,是深深的记住。
她在这一刹那明白了,瑾成哥哥,是她眼中最美的风景,可望不可即,而容欢是她身上的刺青——痛过后的刻骨铭心。
原来,她是爱容欢的,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爱上了!
因为在乎,所以容欢要她离开,她会那么痛苦!因为不在乎,所以孟瑾成的表白,她会毫无感觉。
“瑾成哥哥……我、我……”她终于不再彷徨,终于弄清自己的心意,一时间破涕为笑,脸上焕发出激动兴奋的光彩来。
孟瑾成问:“幼幼,你想好了吗。”
“嗯!”她用力点点头,昂首与他坦然对视,“瑾成哥哥,对……”然而话音未完,她就被孟瑾成牢牢纳入怀中。
“不必说了……”孟瑾成力道之紧,恨不得将她揉入胸腔之内,融成自身血肉,但念头闪纵即逝,不过片刻功夫,又是松缓开双臂,告诉她,“你去找他吧。”
在她睁眼刹那,看到那一澈若星的明灿光芒,他就知道了,他终究还是错过了,纵使心痛如绞,但他说过,他尊重她的选择,毕竟那是她的幸福。
“瑾成哥哥。”幼幼一惊,很快看向他,孟瑾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今后,咱们有缘自会相见。”
想到即将与他分离,幼幼一攥手,不禁伤感起来。
孟瑾成疼爱地摸摸她的脑袋瓜,声音恍若流淌过桥畔的月色,平缓而温润:“走吧,这次走了,就不要回头,否则我会后悔。”
幼幼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在他的催促下,幼幼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与他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她没有回头,又或者说,有好几次,她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最终,选择了一去不回。
不知过去多久,她顿住脚步,仰头望向天空,阳光晶莹刺目,在这层光照下,她的眼睛却熠熠发亮,她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在孟瑾成面前哭泣,或许,这就是告别吧,对曾经的眷恋。
思及容欢,她心头一跳,开始前所未有的焦急起来,提着裙裾,飞快奔出密林,等她赶回队伍时,绿阑显得大吃一惊,但不知为何,却是露出欢喜的笑容。
幼幼吩咐一行车队折返亲王府,一路上,她绞着帕子,不时揭帘探头张望,真恨不得一下子飞回亲王府才好。
窗外的风吹进来,虽值微凉秋季,拂到脸上,幼幼却只感到火烧火燎,大概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急切激动过,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容欢,然后她要告诉他,她真正的心意,告诉他,她是在乎他的!当然,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只是这会儿她脑子太乱,理不出个顺序来,不过没关系,只要见着他,见着他,她就安心了!
终于回到亲王府,一下马车,幼幼就不顾形象地冲进大门,姜总管闻讯急匆匆赶上前,见果然是瑜王妃回来了,惊到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讲话都打起磕巴:“王、王妃您怎么……”
幼幼也不看他,一边往品墨斋的方向赶,一边着急地问:“王爷呢?王爷回来了没有?”
☆、第110章 '往事'
姜总管闻言,脸上闪过尴尬为难之色,接她的话道:“王爷上午是回来了,可是又、又……”
听他磕磕巴巴,幼幼不禁停下脚步,转首追问:“又怎么了?”
姜总管赶紧赔笑:“王妃回来得真是不凑巧,王爷带着小郡主到别庄住去了,午时前就已经出发。”
“别庄?”因事情出于意料,幼幼嘴巴微微张启,怔仲片刻,“那有没有说是哪处的别庄?”
姜总管躬身笑了笑:“回禀王妃,王爷走前并未多加交待,只说两日后回府。”
如此说来,容欢现在并不在王府了?
不止他,连宝儿也不在?
活似一桶冷水当头灌下,浇灭了幼幼那颗热炭般砰砰剧跳的心脏,她僵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倒是姜总管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忙整顿下措辞:“王妃,这个……您不是要前往岳鸣寺的吗?”
“哦,关于这件事……”幼幼醒回神,不紧不慢地捋捋鬓发,在对方充满疑惑的注视下,她模棱两可地落下句,“原本是如此打算的,但我又临时改变主意,不想去了。”
不想去了?姜总管眨眨眼,正欲继续询问,幼幼却不愿跟他多费唇舌,领着一众侍婢返回凝思园了。
她坐在炕上没多久,便有顾影居的丫鬟前来,说是太妃请她过去一趟。
看来她回府的消息太妃已经知晓了,幼幼突然有些苦恼,假若太妃问她回来的原因,她又该如何作答?总不能坦白一切,说是容欢暗中筹谋,安排她与孟瑾成私奔?
来到顾影居,幼幼恭恭敬敬行下一礼,在太妃的示意下,她坐在右炕上,彼时蕙兰沏好热茶,跟随崔嬷嬷一同退了下去。
太妃不开口,幼幼也不敢先言,玉手端茶,轻拈瓷盖,呷了一口那微苦的六安瓜片,正值此际,耳畔传来的太妃声音:“秋天来了,也不知那檐下的燕儿飞走了没有。”
突兀一句,幼幼正不解何意,又听太妃道:“不过没关系,来年春天,它还会飞回来的。”视线慢慢由窗前敛回,她一脸和蔼地转望幼幼,“你知不知道这燕儿,为何会去而复返?”
幼幼一愣,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滞在半空。
太妃颇为感慨地讲:“因为它依恋旧巢,不忘故主,这里是它的家,它迟早会回来的。”太妃幽幽叹息一声,随之笑着凝注她,“好孩子,你这次回来,可是彻底想明白了?”
汝窑茶盏险些从手中掉落,幼幼瞪大眼睛,舌头在嘴里打结,简直不会开口讲话了:“太妃,我……那个……我……”
太妃无奈地摆摆手,安抚她:“好了,你也不必惊慌,你跟老大之间的事,我都心知肚明。”
幼幼再次瞠目结舌。
太妃开门见山道:“那日你俩在我房里的谈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日的谈话……幼幼猛然明悟,三年前太妃因病晕倒,当时她跟容欢在顾影居谈及和离,最后她选择搬入凝思园。不承想那个时候,太妃其实已经苏醒,并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了进去。
幼幼手指一阵颤抖,几快破碎时,忙把茶盏搁回案几上,继而垂落眼帘,满怀愧疚地启唇:“太妃,对不起……是我……”
太妃却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讲:“人哪,在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往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若是都明白了,又何来的这些纠结乱麻?”拉过幼幼的一只小手,覆上拍了拍,太妃告诉她,“幼幼,其实你让我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幼幼惊骇,看到太妃的眼神——因回忆渐渐转为迷离怅然:“想当年,我也是一位天真烂漫的侯府千金,那时先帝还是二皇子,你公公是四皇子,他们二人皆对我痴情一片,可对于这两个人,我却是谁也不爱的,唯一芳心暗属,是我父亲身边的一名近卫……我与他情投意合,可惜碍于身份,注定不能长相厮守,转眼我到了摽梅之年,可谓一家有女百家求,他眼瞅与我相守无望,毅然辞去侍卫一职,临别之前,他私下告诉我,决心带我远去,那时候我年岁尚小,心内惶惶不安,唯恐此举被家人发现,到了与他约定当晚,我终究因为胆怯,没能赴约,便也从此失去了他……之后父亲有意让我嫁入皇室,却纠结于二皇子与四皇子之间,当时圣上病危,宫中几位皇子陷入夺嫡风波,明争暗斗可谓十分激烈,唯独四皇子……不争不抢,不恋皇位,只图荣华富贵快活逍遥,而我失去挚爱,心灰意冷,亦不愿入宫过着那如履薄冰的日子,遂向父亲表明愿嫁四皇子为妻,父亲素来疼爱我,为我终生幸福着想,便颔首同意。不久皇上下旨,我顺利嫁给四皇子成为瑜王妃……最初那时,他待我很好,只要我说的,皆有求必应,为了讨我欢心,还建筑了这座以江南风格为主的凝思园,但我心里始终想着那个人,不时拿着对方信物哭泣,最终被他发现真相,此后他性情大变,不仅对我冷言冷语,更是接二连三往府里纳妾,其实我明白,他如此作为都是为了气我,报复我,可我不在乎,就这样,他郁郁而终,如今想来,是我害苦了他。”
说到这里,太妃沉重地闭上眼:“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能鼓足勇气,选择跟那个人远走他乡,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也不至于后来,辜负了两个人……”
幼幼听着太妃的前尘往事,简直震动不已,下一刻,太妃睁开眼,握紧她的手道:“幼幼,我跟老亲王,相互呕了一辈子的气,最终谁也不痛快,谁也不快活,而你跟娘当年又是何其相似?尽管我明白老大他有多么的喜爱你,但娘不希望你跟我一样,重蹈覆辙,也不希望你为了我,抑或为了任何人,痛苦一辈子,要知道一个错误的选择,受伤的是三个人。”
“娘……”面对太妃充满慈祥柔和的脸容,幼幼视线一下子被泪水染得模糊,不禁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膝盖哭得稀里哗啦。
她不知道太妃会有这样伤心的往过,会有这般痛彻心扉的经历,更不知道,原来太妃一直在为他们一心一意地着想。
太妃抚着她缕缕光可鉴人的青丝,徐徐讲道:“好孩子,娘不闻不问了这么久,只是希望你们二人能自个儿想明白,看清楚内心,别再做出令自己悔恨终生的事。”
幼幼声泪俱下,回答道:“娘,我不走了,女儿这回想明白了,是真的想明白了,我……我是喜欢他的!我要跟他、宝儿,还有娘永远在一起。”
听着她一遍遍的诉说,太妃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连应着:“好、好……”
事后,幼幼从顾影居出来,擦擦尚未干涸的眼角,她想到太妃、闵氏、丰国公、柯英婉、袁千金以及哥哥嫂子们,这么久以来,他们都在关怀她,鼓励她,爱护她,其实她是如此幸福,有了他们的支持,她还怕什么呢,即使再遇困难,也能够履险如夷。
翌日一早,姜总管就得到吩咐,派了一众家仆在凝思园搬箱抬柜地忙活了一番,从今起,幼幼重新搬回紫云轩,她坐在正房上首位置,一边饮着香茗,一边看着侍婢们忙上忙下,擦地拭椅,每处地方她都要一一检查,不许染丝毫尘埃,就像她的生活,要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好在幼幼当初带走的东西并不多,一天功夫总算折腾完毕,晚上幼幼由着习侬她们伺候沐浴,之后她独自坐在内室那张床榻上,审视着周围摆设,仿佛又回到大婚时布置的新房一样,就连被褥都在她的要求下,换上金丝绣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
她满心欢喜,笑得梨涡轻陷,跟等待丈夫归来的小娘子似的,随即又想到什么,跑到西暖阁,将桌前一层抽屉拉开翻寻,最后摸出那个小玉盒,打开来,是一枚雕刻精美的寿山石田黄随形章,打着樱粉流苏络子,这还是当年她生辰时,容欢送给她的礼物。
玉指缓缓摩挲过上面雕刻的八个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是何等用心、何等细腻,何等情深意重。
幼幼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