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爱·2503房(上)-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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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君:
想通了,就觉得,你没什么了不起。
跟其他女人一般,眼睛鼻子嘴巴,又不是最漂亮。我跟你分手,随便也可以交到比你更好的。
所以,我干么跟你恋爱?搞得大家那么累?
跟你妈碰面后,隔天和我爸去旅行。我们攀登合欢山,在草地露营,这都因为我想避开你。一路上每天都骂你,一天骂几回,痛快!连带也骂透你那个眼睛长顶上的老妈。到了晚上,睡了时,马的,我想着,你这家伙,现在不知道在干么咧?我知道我这骂你又想着你的行为很愚蠢。
今晚,我们在合欢山顶扎营,天空很多颗星,没想到我有高山症,呼吸困难,躺在帐篷,我爸去找木材生火,这里空气太稀薄,我头昏,一定是我头昏,才会分手又给你写信,觉得你好像就坐在对面,带着那种有点愚蠢的害羞的笑。
搞不好我会因为高山症死掉,那么有些事我一定要跟你讲白了。
那天早上,你妈弄到我的电话,约我见面。本来我就想着要和她见面,谈谈你的事,正巧她打来,我就答应了。没想到见面后,她拿两百万支票要我跟你分手。
我很火大,收下支票,回头就捐给慈惠育幼院,就是那间带你去过的孤儿院。我没想到,你家这么有钱,你妈有钱到可以花两百万干这么无聊的事,而慈惠的小朋友,只差两百多万就可以修补破旧的宿舍。两百多万竟然募了两年都没慕到,不捐白不捐,我捐了。
至于你妈要我答应她的那些事,本来我就想那么做了。赴约前我就想清楚,要跟你分手,我看得出你还是喜欢弹钢琴……你否认,是因为害怕分离。我担心你对我好,是因为恋爱的经验太少。而我谈过那么多次恋爱,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到什么程度,我没糊涂,很确定自己真的想要你。
如果你为我放弃出国,违背自己,当个速食店的服务生,还假装做得很开心,也许几年后回头看这一段,会觉得傻,到时我会自责,而时间过去你来不及从头。
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人硬下心,避不见面,你才能下决心出国。
小君,这样说也许很扫兴,但成天腻在一起谈恋爱,等于埋葬了你的未来,毕竟你还那么年轻,该去看看这个世界,不是沈溺在两个人的世界。
在你完成课业前,我不跟你联系,你也找不到我。我不再出现你面前,我很清楚每次只要一碰面了,我们就会变得很软弱,哪里都去不了了。
假如你觉得我还是最好的,在四年后的中秋节,2503房,我等你。
至于那两百万,你跟你妈说一声,她要是愿意捐出去,我替育幼院小朋友谢谢她。她如果反悔,票期没到,可以选择止付。
小君,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们爱的时机不对,才有那么多压力。相信四年后,我们会是另一种局面,所以不用急着为我放弃一切。我愿意等你四年,学成回国。这四年,心中位置,只留给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所以你安心求学,带着我的祝福,好好努力,我等着相聚,我是说,假如你有爱我到那么久的话。
保重,但愿你肩膀的伤,已经康复不痛了。
祖驯
信看完,美美双手颤抖。
出门,走到隔壁,按门铃,把信交给小君。
就这几个步骤,他们能重修旧好,期待相聚,等候彼此。但是她不甘心,永远帮着小君,对这朋友仁至义尽,但刚刚小君怎么对她的?要绝交,她们已经绝交,那么,有何义务帮她送信?
小君要是敏感些,要是够关心她,应看得出她也喜欢黎祖驯,但小君只忙着追求自己的爱情,不把她这朋友放心上。
如果小君没看到这封信,如果从此不再和祖驯联系,这份爱应也烟消云散。那么……她可有机会出位?
美美想了两秒,就揉掉信,扔进抽屉深处。心跳如鼓,血脉沸腾,她像着魔了,干坏事的同时,又感到一股痛快。
小君已得到太多太多,我比她更需要爱。
四年?黎祖驯要等小君四年。美美想着——我也可以,甘愿等待黎祖驯四年以上。
四年会有多少变化很难说,假如她持续关怀黎祖驯,积极和他互动,也许……最后是她,取代小君,被珍惜着,留在2503房。
第四章
三个月后,江小君以“悲怆”这首高难度的曲子,考进德国慕尼黑音乐学院。
和拥挤的台北不同,这里什么都显得巨大空旷。
城市站满大树,随便走几步,就有大公园供市民游荡散步。空气清新,少有喧闹的人车,城市大半时间安静着,有时走完一条街,碰不到一个人。房子都很有特色,好美丽,像从远古时就遗下的老建筑,每一栋房,都像怀有重重心事。气候干燥,蓝天更蓝云更白树更绿,置身空旷美丽的陌生地方,小君失恋的后遗症,忧郁寂寞悲伤,没消退,反而更尖锐地霸住心房,如影随形,无力抵抗,只好更卖力在课业上。关于曾经迷失的那段歧路,她借着忙碌的课业希望快点淡忘。
江天云安顿好女儿,就先回国了。一个月后,得知小君住处,父亲抽空跑来探望。傍晚,父女俩在公园散步。
他问女儿:“还习惯吗?”
“嗯,很好。”
“是不是吃不惯这边的伙食,瘦这么多?”
“可是每天都吃很多……”小君笑问:“谁告诉你我的地址啊?”
父亲有点不好意思。“你妈跟我说的,真奇怪,竟然还主动叫我有空就过来看你,要不然打电话关心你。”
“喔。”大概是她惨烈的失恋了,妈妈让步,不阻挡他们联系,主动请父亲来关心。小君问他:“爸,你爱过妈妈吗?”
父亲楞住,尴尬地笑了笑。“当然啊,不然怎么会结婚?结婚的时候真的很爱。”
“后来为什么不爱了?”
“唉,该怎么说呢……”他苦笑。“这很难说清楚的,大家生活在一起以后,才知道有很多冲突,习惯啦个性啦,要是常常没交集又不肯让步,久而久之就会出现问题,你妈妈比较要求完美,有时候我太懒散,现在想起来,我根本配不上她,常让她失望。”
小君沈思了会,站住,问:“爸,假如,假如有人给你很多钱,要你离开现在的老婆,你肯吗?”
父亲楞住,脸红了。“那怎么可能,爸要是那么爱钱,当初就不会甘愿放弃你妈跟她在一起了……”察觉自己失言,怕小君难过,又急着更正:“我意思是……我是说……唉,爸也觉得很对不起你们,那时候真的被爱冲昏头了,也很挣扎,可是真的没办法继续跟你妈相处。你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所以如果可以为了钱离开喜欢的人,应该就不是真的很爱她,对吧?”
“那当然,很爱一个人的时候,怕她离开都来不及,怎么还舍得去伤害她?”
“对啊,我也这么想。”那她为什么还惦记着那个人?小君重新迈步,向林子走去。
父亲跟上前,打量着她的表情。“怎么了?问这个?”
“没有,我帮朋友问的。”
“你朋友发生这种事吗?那个人也太可恶了。”
“是啊。”该要死心了,不值得啊!
渐渐地,时间治疗情伤。
小君过着平静的求学生活,脸上的单纯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抹淡淡的忧郁,东方女子,肤白若雪,五官秀丽,个头娇小,琴技惊人,再加上眉眼间那抹淡淡哀愁,很快地风靡校内男子,他们卯起来追求小君。
有的天天送花,有的天天为她买早餐,有的天天到住家外站岗,有的设法查出电话频频骚扰。
小君呢?她讲一口流利德语,奉赠铁板让他们踢。
“不好意思,我讨厌花。”送花的被小君奚落。
“不好意思,你带的早餐我给狗吃了。”买餐的被小君奚落。
“不好意思,我已经向警察备案,请不要徘徊在我家外。”站岗的被小君奚落。
“不好意思,如果再打电话骚扰我,我会请校方处理。”打电话的被小君奚落。
艳阳天,谢绝访客,要练琴。下雨天,不是留客天,一样谢绝访客,要练琴。春天不赏花,夏天不玩水,秋天不赏枫红,冬天不过节。练琴,准备报告,准备考试。
江天云偶尔会从台湾过来陪女儿住一阵。小君三餐吃饱饱,依然胖不了,作息很正常,课程上不完,日子平淡顺利地度过。
转眼过去两年,小君逐渐遗忘感情的痛,偶尔午夜醒来会觉得寂寞。
每天中午,小君会买个简单的三明治,到校园树下木椅坐着吃,就这么打发一餐。微凉的气候,望着蓝天白云,望着一片萧瑟林子,风吹来,调戏落在地上的枯叶,它滚个几圈,翻飞远去。这时,望着那些曾神气团绿在枝头,而今散落着枯在地上的残叶,小君心头便会一阵惆怅,被一种莫名的哀伤包围,可是又说不出什么特别难过的理由。
这天,教授请学生到家里吃饭,师母金发碧眼是个大美人。学生在客厅聊天,他们在厨房忙着烹饪晚餐,这对德籍夫妻没煮大家期待中的德国猪脚,最后端出来的料理,教大家跌破眼镜,是印度的咖哩饭。
师母好得意地捧出黄澄澄的酱料搁上桌,教授说这是跟印籍学生学的饭。
学生们鼓噪着,踊跃地争相品尝,小君悄悄离席,躲到厕所。
她洗把脸,瞪着镜子,听大家在外面喧哗,手上抹了很多香皂,可是刚刚咖哩的气味,好像已钻进心肺。
她下意识地逃避吃咖哩饭,躲在厕所十几分,才提起精神,回客厅。
客教授正在介绍他的得意门生,以德语说着:“他是你们的学弟,周德生。小君,他跟你一样从台湾来的。”
“你好。”小君礼貌的与他点点头。
教授说:“你们两个演奏风格截然不同,也许可以组成双钢琴的伙伴……”
教授说了很多,小君恍惚地望着教授张合的嘴,每一句德语都懂,奇怪,却组合不了他的意思。
周德生身材高瘦,长得白净斯文。席间,一直找话题跟小君聊,小君意兴阑珊地敷衍着。
为了不让师母乱想,她勉强吃了半碗咖哩饭。咖哩的味道很浓,她尝着,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同学们的话题上,一边又觉得某种浓烈的情绪在心里发酵,她很难受,想快点回家,有种讨厌的情绪,一直将她往某个黑暗面拉。
同学跟教授开玩笑,要教授弹拿手的曲子,都喝了酒,每个人脸色红红的,喜洋洋的,笑着闹着,钢琴声,哗笑声,怔望着这热闹的情景,小君觉得与他们格格不入,忽有一段旋律在心里响,在记忆深处吶喊,理智快关不住,于是脸上表情更淡漠,像与她无关,安静着看大家笑闹。
晚餐结束,教授不顾小君反对,要周德生送小君回家。
离开时,教授夫人将咖哩饭打包,让小君带走。“你一个人住,这给你带回去慢慢吃啊。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小君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婉拒,餐袋已经塞到手里。
车上,周德生向小君讨教演奏心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小君心不在焉听着,望着眼前辽阔的黑暗道路,快速后退的路灯,光影闪动的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久违的自己,在某人家里,拿着电话跟美美求助,紧张又兴奋地学做咖哩饭。她被洋葱熏哭了,奔进客厅慌慌张张,那个人大手一抓,将她按进冰箱吹眼睛……
小君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冷静一下,再睁开。
可是只淡忘了一会儿,她好像又看见了,深夜的猫空茶店,山林里,荷花池,朋友们的聚会。他掌心里,飞走的萤火虫,那一点光,跑得无影无踪……
小君恍惚地想——我怎么会在这里?
多不可思议!那些发生过的,那些欢笑泪水都是真的吗?
到了住处,她没请周德生上来,说声再见,她转身就走。连给周德生问她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周德生看伊人入门,他心神不宁,揣测小君眉间那抹忧郁是为什么?寡言又为什么?他被这忧郁女子吸引,傻了好半晌,才离开。
回到家,小君开灯,将咖哩扔进冰箱,像在生气,重重地摔上冰箱门。想了想,又像跟自己赌气,再打开,拿出咖哩饭,全倒出来,跟饭搅糊,走到沙发坐下,深吸口气。
好,她笃定地,大口大口吃。
房里,响着扒饭的声音,她吃得快又急,狠绝得像跟咖哩有仇,急着消灭它,吃到面目通红,肚子快撑爆,还不知道停。
门铃响了,小君抹抹嘴,去开门。
“你忘了这个……”是周德生,手上拎着紫色毛外套。
“谢谢。”接过外套,才要说再见,忽地一阵恶心,她转身往厕所冲,趴在马桶呕吐。
“你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