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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奴家坏-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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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躲不避,她几近挑衅地抬起下巴。
  她挑眉,慵懒斜睨,跟着把一管子薄荷烟凑上唇,淡淡吸了口,淡淡吐出。
  薄荷气味能醒脑醒酒,她正想着要多抽几口时,一名作男装打扮的清秀姑娘突然走来,走入她眸线内,不断朝她靠近。
  这人……谁呢?
  她微怔,脚步未退,双唇甚至还含着烟嘴,疑惑地瞅着男装姑娘。
  “姐姐……”沙哑软嗓微颤,男装姑娘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对着她发亮。
  第四章  怕今宵虚度,忘来日冥冥
  被人用混合着惊奇、欣喜,以及单纯依恋的痴迷眸光凝注不放,即便那双妙目的主人瞧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年岁,朱拂晓胸中所受的震撼实在不小,尤其听到对方那声多情的低唤,一股热气直钻入血肉里,她背脊陡凛。
  花厅中的两个男人几是同时反应。
  立于窗边的鄂奇峰正面转向她,踏出一步后又伫足不前,阴郁眼神紧守着她们俩,怕谁受伤害似的……朱拂晓眉尖儿淡淡波动,笑笑地抿着铜烟嘴,心知肚明得很,阿奇大爷忧心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至于在场的另一名男子,他身穿玄色劲装坐在角落的梨花木椅,此时亦站起身,像是鄂奇峰不动,他也就按捺着不动。朱拂晓无法看清男子面目,因他戴着一顶帷帽,黑纱后,那张脸形似有些扭曲。
  “燕妹,她不是翔凤。”鄂奇峰道,下颚不自觉绷紧。
  朱拂晓未持细烟管的一手被一只有些粗糙、该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小手握住,男装姑娘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俊秀容颜藏不住欢愉。
  “大师哥,我知道她不是姐姐,可她和姐姐生得真像……不,不是五官生得像,而是神态……”她略歪螓首打量,看得舍不得眨眼,叹了声。“真像……”
  像谁?
  谁是“翔凤”?
  朱拂晓再次对上男人那双深目,见鄂奇峰抿唇不语,垂于身侧的双掌悄握成拳,看来这位“翔凤”颇有能耐,能惹得阿奇大爷浑身绷紧。
  喉底无端漫出苦味,连薄荷的冽味儿都没能将之掩去,她舌尖轻嚅,要强地压下那股酸涩,由着人家亲热地拉住她的皓腕。
  “奴家朱拂晓,给这位俊俏小公子请安了。”
  “我可不是什么俊俏小公子,你明明瞧出来,却来逗我吗?”嘻笑一声,很喜欢被这样逗弄似的。“朱姐姐,我姓秋,叫秋巧燕,灵巧飞燕的巧燕。这是我大师哥鄂奇峰和三师哥宋玉虎,我是他们的小师妹。”
  朱拂晓笑不应声,迅速扫了黑衣男和鄂奇峰一眼,后者面庞严峻,似有不豫。
  他不想这只灵巧燕子飞来她身边吗?
  也对,这“绮罗园”是什么地方?而她朱拂晓是何种身分?寻常姑娘家和她沾染上,没好下场的。
  但,她就爱见他难受。
  “哟,瞧我这眼力,原来真不是俊俏公子,而是俊俏小姑娘呢!”朱拂晓还逗着她,语气媚软。“巧燕妹子,你说我这模样,当真像你说的那位什么……翔凤姐姐吗?”话甫出,她察觉窗边高大身影往前又踏出一步。
  戳到他要穴了吗?
  好极。
  朱拂晓暗自调息,故意反掌握住秋巧燕的手腕,两姑娘一下子就亲热起来,把在场的两名男子全排除在外。
  “像!”秋巧燕一个劲儿地点头。“可朱姐姐比我亲姐生得更美些。”
  “你翔凤姐姐也穿裹胸和薄纱?也饮酒抽烟?”
  巧燕一怔,忽而脆笑,摇摇头。
  “没……不过我记得,翔凤姐姐酒量倒也不错,能喝上几杯,我也能喝一些。朱姐姐,我几日前从大师哥口中得知你的事,一直想见你,你肯拨空来与咱们三个饮酒谈天,那当真好!”
  朱拂晓忽觉不太妙。
  她的罩门,她自个儿清楚,只要旁人心诚相待,真情实意,她就嚣张不了,狠不下心使坏。
  此时,一双清亮眼睛毫无掩藏地直望着她,眼底显露欢快与期盼,恰如话中所说的那样,就盼她来与他们同欢。
  思绪深陷又抽离,她记起那个“阿奇”,那个朴直憨气的傻哥哥就踩在她罩门上,把她踩得死死的,让她一股脑儿栽下去。
  感觉到男人深究的注视,她下意识挺脊,缓缓又抽了口烟,撇开脸,将烟雾吐向一旁。
  “怎么不见你翔凤姐姐?”她不经意问,艳睫慵懒眨动。“呵,我险些忘了,这儿可是江北最大的妓院,翔凤怎么能来?唉,你虽着男装,但明眼人一瞧就知底细,也是不该来的。”
  “不是的,朱姐姐误会了!翔凤……姐姐她……”巧燕忙摇头,支吾其词,有些为难地咬咬唇,最后侧目瞧了斜后方的鄂奇峰一眼,又道:“我大师哥会把事情告诉你的,朱姐姐听我师哥说说话,好吗?”
  “燕妹,和你三师哥回下榻的客栈去。”鄂奇峰沉着声插话。“我自会和朱姑娘好好谈开。”
  朱拂晓发恼,真恨他这种命令语气,心一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巧燕妹子,你大师哥先前和我闹得不太愉快,我也不想与他多谈。他要谈,那也可以,若肯双膝落地跪在奴家面前赔个不是,恩怨自是一笔勾销。”
  道完,她迎向鄂奇峰的视线,两人目光紧紧衔接,她轻佻眼底风流又挑衅,他深渊般的双目似窜出火花。
  如何?他拉得下脸吗?
  她偏要刁难他!
  蓦然间,朱拂晓两肩陡颤,一声惊呼梗在喉头,立在她面前的秋巧燕竟“咚”地跪下,直挺挺跪在她身前!
  这姑娘……她、她……她干什么?
  “燕妹!”鄂奇峰爆出震吼。
  影子般静默的宋玉虎两手用力一握,并未出声。
  “你起来!”鄂奇峰大步踏上前,巨掌攫住巧燕的肩膀。
  “不要!我不要——”怕被拉起,巧燕干脆伸出两臂,牢牢搂住朱拂晓的细腰,还把脸蛋埋在她胸腹间,模糊嚷着。“朱姐姐,我来替师哥下跪,你听他说,别恼恨他呀!”
  朱拂晓怔住了,在巧燕跪下的那一刻起,她脑子整个发僵,连几无重量的细长烟管也持不住,不知何时掉到地上。
  她不自觉地抚着巧燕的发顶,像是怀里突如其来钻进一只小猫,猫儿寻求暖意,而她无法拒绝,只能凭本能张臂拥住……这滋味微妙,却也不太妙,她能否应付得来?
  思绪持续僵着,她僵僵地扬起眉睫,鄂奇峰沈峻面庞离得好近。
  他的面色不太寻常,热气在古铜色皮肤底下腾烧似的,烧出满面黝红。
  他额际鼓跳,胸口起伏与略促的鼻息相应,努力压抑胸中波涛。
  他看她的眼神盈满晦涩,瞳火明明灭灭,一抹近乎疼痛的感觉钻进她心房,究竟因何而痛,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毫无预警地,他出手极快,两指轻捏巧燕的颈后穴位。
  下一瞬,原搂紧她纤腰的姑娘忽地两臂垂落,软软偏倒。她下意识欲拖住巧燕的身子,鄂奇峰已快她一步抱起自家小师妹。
  此时际,宋玉虎依旧不言不语,帷帽下的表情难以猜测。他静静走近,从大师哥手中接过巧燕,然后横抱着她往外走。
  “鄂爷——”见鄂奇峰已掠过她跨出花厅,跟在师弟身后,朱拂晓神智一凛,陡地旋身唤住他。
  “……鄂爷要走吗?”在花了好些功夫终于见到她之后?
  鄂奇峰回首,有些面无表情。
  “燕妹需要有个地方好好休息,我跟玉虎先送她回客栈。”
  “那个……鄂大爷与宋三爷若不嫌弃,我的‘来清苑’还算舒适,可将巧燕妹子先送到那儿安歇,我的丫鬟还能帮忙照顾。”
  她咬咬唇,神态虽说平稳,心里仍被秋巧燕那一跪给弄得七上八下,再有便是鄂奇峰看她的眼神……
  可恶,他若气她、吼她、破口大骂,或者她还能反击,但就是别拿那种教人心痛的目光看她,看得她心慌慌,觉得自己很坏……
  深吸口气,她弯身拾起细烟管,费力稳住声音。
  “鄂爷进‘绮罗园’,等上大半天,不就想找我谈吗?那就谈吧,总不能让巧燕妹子白跪,折了我的寿。今晚不谈,说不准我要改主意了。”
  月落子夜,乌啼被“绮罗园”里的欢闹声掩盖。
  九曲桥畔的花厅灯火通明,金嬷嬷原要奴仆再过来添酒重开宴,上门的大爷不介意多花银子,陪客的头牌姑娘却挡将下来,吩咐底下人备来小红炉和茶具,亲自为客煮茶醒酒。
  原是气小师妹擅自来到“绮罗园”,也气三师弟没能阻止她,此时八成气过头,纠结在胸臆间的闷火早已“逤”一声灭尽,鄂奇峰暗自握了握放在膝上的大手,臂腕和手背上已无青筋浮现。
  他知道自己有时是过分些。
  巧燕是大姑娘了,性情承袭了师娘的坚毅,已非当年饱受惊吓的十岁小女娃,说到底,是他这个大师哥身兼“父母职”多年,到现下仍无法放手,就怕要放亦放不开。他太习惯保护她。
  “鄂爷且宽心,奴家的两个小丫鬟不会对巧燕妹子胡来的,顶多就脱脱她外衫,再脱脱她的小鞋、小袜,让她躺得舒服些。再说,还有宋三爷守着不是?”软语一贯轻佻,一贯地半开玩笑、半认真,朱拂晓撩起袖,将精心煮上的一杯香茶搁在男人面前。“唉,这地方确实不好让良家妇女多待,也难怪鄂爷坐立难安。”
  坐立难安?
  鄂奇峰瞄了眼坐榻,他正背靠着一根顶梁用的红桐柱而坐,一脚曲起,另一腿伸直,连黑靴也没脱就上坐榻,他这坐姿大剌剌的,随意得像在北方牧牛、牧马时,闲来坐在青草野原上的姿态。
  他许久没如此放松,她是故意说反话挤对他。
  跟着,他瞄向面前矮几上的一碗碧香茶。
  他也许久没与谁坐下来品茗,这种风雅的事离他很远,以往师父、师娘尚在人世时,偶尔会跟他们学喝茶,师门遭大难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定定神,他将茶饮尽,放落茶碗时,深沈的眼同时凝向她。
  朱拂晓颈脊微麻,没躲开他的注视,屏息等待着。
  “那一晚你问我,与寒春绪见上面,究竟意欲为何?”他声音平缓沈稳。“我当时不说,是觉得没必要让你知道太多,就单纯当个拿钱办事的牵线人。”
  “寒爷与霁华是我朋友,我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便领个不知底细的人前去。”
  鄂奇峰点点头表示明白。
  “寒春绪行踪飘忽,狡兔三窟,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与淮南盐枭交好,与沿海走私商人也颇有接触,一江南北皆有他布下的眼线,那些河寇或山匪拿了他的好处,自会暗中助他。”他扯了扯唇。“此时,你受我纠缠,说不定他已收到消息。”
  朱拂晓为他再烹上一碗茶,淡声直问:“为什么要见寒爷?”
  她发现他仍面无表情,但嘴角有些绷,以为他会沉默好半晌,他却开口了。
  “朱姑娘,你可曾听过北方‘秋家堡’的名号?”
  她螓首微偏,沈吟了会儿,对他摇摇头。
  他又扯出一个不具笑意的笑。“也是。‘秋家堡’十三年前遭灭门大祸,当时你也不过与燕妹差不多年纪,事隔多年,若非当事人,怎可能记得?”
  她想起巧燕姓“秋”。灭门大祸……忽地,她打了个冷颤。
  鄂奇峰取茶喝下半碗,再出声时,语气仍平稳。
  “自我有记忆,就是跟着师父、师娘一块儿生活,我是大师哥,后来师父又陆续收了三名徒弟,加上师娘为师父生下了翔凤和巧燕,师兄妹共六人。我师父秋如晦当时在北方很有名气的,除一身武艺外,对驯养野马也很有一套,我们师兄妹都学了些,常随师父深入漠南和蒙古野原追捕野生骏马,有些驯服后用以配种,那些珍品马匹替‘秋家堡’带来了巨大利益。”
  他略停顿,把剩下的茶饮尽,不及品味茶香,只求醒脑宁神。
  “当时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有人想与师父作马匹买卖,有的慕名而来,希望师父出手代为驯服手中野性难驯的骏马,有的则纯粹来向师父讨教切磋驯养马匹之技……那时我刚满二十,二师弟还长我四岁,但因入师门较晚,也得喊我一声师哥,三师弟正值十八少年,四师弟十七,翔凤与四师弟同龄,巧燕也才十岁大。”
  对他而言,那必是一段相当值得怀想的日子。
  朱拂晓望着他有些幽远的表情,心弦悄动。
  她轻啜了口茶后,才问道:“‘秋家堡’遭祸又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鄂奇峰沉默较久,述说的嗓音仍不太有感情。
  “起先是几匹好马遭窃,后来又弄丢当季选定的种马,跟着一整批野牧的马群全消失不见,一查之下才知是二师弟陆竞高动的手脚,他私下将马匹售出,师父知道后大为震怒,二师弟原是不认,后来被逼急了,当堂和师父扯破脸,说了不少难听话,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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