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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心变-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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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擎转动着,他匆忙坐上了驾驶位,陡然之间,听到无线电通讯仪,传来寇克充满了绝望的声音,道:“我不能!我不能起飞!”
  百忙之中,辛开林向旁看了一眼,他立时明白了寇克所说不能起飞的意思,并不是他的飞机机件有什么故障,而是他的飞机上,已经爬满了人,至少超过一百个。令得他的飞机,看来象是爬满了蚂蚁的一只昆虫一样。
  爬在飞机上的那些人,或许以为,飞机起飞,可以将他们带走,逃过锡克族战士的杀戮,但是寇克却知道,飞机只要一移动,那些附在机身上,机翼上的人,非全部都摔死不可。
  辛开林对着通讯仪大叫:“寇克,起飞!起飞!”
  在他叫嚷的时候,他看到寇克的飞机螺旋桨,打到两个妇人的身上,那两个妇人立即全身喷出鲜血,身子看来也不再像是一个人。同时,辛开林也听到寇克的哭泣声,寇克一面哭,一面叫:“我不能够!我不能够!”
  辛开林的心在抽搐,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但是他实在没有法子顾及寇克,他只好一面像发了狂似地大叫:“快起飞!快起飞!”一面迅速地按下许多仪表掣,令得他驾驶的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向前驶去。
  当他的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移动之后,那股追上来的平民,已经追不上了。辛开林看到他们颓然停步,不论男女老幼,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是一片漠然,反倒不是悲苦,只是茫然的绝望,那种像是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看起来比任何悲苦更甚。
  接着,枪声又响起,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来,尸体一个踏着一个。而寇克的飞机始终停着不动,无线电通讯仪中传出来的,是寇克的抽泣声。
  辛开林驾驶的飞机,速度越来越高,锡克族的士兵向飞机开枪,射中了机身,当辛开林终于拉高机首,使飞机离开跑道之际,他甚至可以听到士兵步枪上的刺刀刺过机腹时所发出的声音。
  辛开林绝对清楚,他这时所使用的操作方法,是极度危险的,根本不是被驾驶的飞机所能负担的,飞机可能在下一秒钟,就在空中爆炸!但是无论如何,比起不能起飞来,要好得多了。
  当飞机在急促上升之际,几乎飞机上的每一部份,都在发出轧轧的怪异的声响,但是飞机终于在升高,等到辛开林认为己到不足够的高度,拉平机身时,他向下看去,看到寇克的飞机还停在跑道上,而飞机旁,已经围满了锡克族的士兵。
  在阳光下,锡克族士兵步枪上的刺刀,闪闪生光,恰好在寇克的飞机旁,形成了一个光环。
  辛开林一直通过无线电通讯仪在呼叫着寇克,甚至到这时候,他仍然认为寇克是有机会起飞的,因为螺旋桨一直在转动,只要飞机能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就有机会可以离开。
  辛开林听到寇克的抽泣声。辛开林还在不断地叫,当他听到了两下锡克语的叱喝声之后,他知道完了,锡克族的士兵已经登上了飞机,接着,连寇克的抽泣声,也听不到了,显然,无线电通讯仪,已经遭到了破坏。
  这时,他的飞机在逐渐升高,下面机场中的情形,已经被云层所掩盖,看不见了。辛开林感到心头一阵抽搐,心直向下沉。十分钟之前,他还和寇克一起懒洋洋地坐在没有人的机场餐厅中,但是现在……他真不能想像刺刀刺进寇克身子时的情形,寇克临死之际,不知还讲了一些什么话?
  寇克完全有机会起飞的,他连连叫着不能,是他不忍心由于他的起飞,而令得附在机身上的人摔死。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过,那些人根本摆脱不了锡克族士兵的屠杀,他自己的牺牲实在是无意义的!
  或许,他决定了这样做,会使他的内心感到安慰,感到自己做得正确,那么,在临死之际,会觉得十分平静,没有痛苦,如果换了自己是他——辛开林想,如果自己的飞机上也爬满了人,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
  辛开林的思想,紊乱到了极点,以致一时之间,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直到那个人忽然开口,他才震动了一下,向那人望了一眼。
  那人在拖着木箱奔跑过来之际,脸色是煞白的,可怕的。这时,他看来已回复了镇定,但是脸上仍然还有许多细小的汗珠。那自然是由于刚才他将生命之中最后一分力量也便了出来的原故。
  那个人道:“你的朋友是一个好人,他……他是一个好人!”
  辛开林又是一阵难过,向他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那个人叹了一声,道:“人,本来应该是那样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的心变了,变得像现在这样,真……真可怕!”
  那人的语音很低,也充满了感慨。在当时的那样的情形下,辛开林对于那个人的这种感慨,非但不起共鸣,而且还有相当程度的反感。他仍然没有反应,那个人却还在继续道:“幸而不是所有的人全是那样,还有极少数的人,保持着原来的心意,没有变!”
  辛开林有点忍无可忍的感觉,不客气地说道:“别再发挥你的哲学理论了!”
  那个人急急地道:“不是理论,是事实,人心起了变化,我——”
  辛开林一挥手,打断了那人的话头,道:“如果你有气力讲话,不如开始祈祷,祈祷我们能够平安到达昌迪加尔!”
  昌迪加尔在印度境内,是印度旁遮普省的首府,离拉合尔的直线距离是两百六十公里。辛开林不知道昌迪加尔是不是平静,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飞机上的存油量,只能飞行三百公里左右,那么,昌迪加尔就是他唯一可以降落的地点。
  那个人被辛开林呼喝了一下之后,就紧抿着嘴,不再出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祈祷,飞机内的状况很稳定,看来可以支持得到目的地。
  半小时之后,辛开林开始和昌迪加尔的机场联络,当他得到了回音之后,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道:“我才从拉合尔机场来,要求紧急降落!”
  昌迪加尔矾场控制塔的人员,发出了一下惊呼声,道:“拉合尔机场,天!我们才接到消息,那边发生了混战!”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道:“不是混战,是大屠杀!”
  他听到了控制人员的喃喃自语:“唉,这种事,已经发生得太多了。”
  辛开林伸了伸身子,那个人这时,也己进了驾驶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辛开林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人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看来很厚重,镯子上的浮雕,十分精致,看得出图案的结构,是太阳和狮子。
  那个人也注意到辛开林在看他的手镯,他将左手略扬了一下,好让辛开林看得更清楚,道:“这是银子的!”
  辛开林早就看得出那是一只银手镯。一只银手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贵重东西。当时,辛开林只是随便嗯地一声,算是回答。
  当然,后来他知道银子的这样的手镯,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但那已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飞机这时,已经飞临昌迪加尔的上空,开始依照指示降落了。
  辛开林控制着飞机,降落在跑道上,轮胎和跑道接触时,飞机震动得很厉害,但终于滑过了跑道,在机场上停了下来。
  那个人呼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认为你不会做得到的——”
  辛开林苦笑了一下,飞机还没有完全停定之前,连他自己也不认为可以做得到!
  飞机停定之后,可以看到有一辆车子,向飞机驶过来。那个人忽然一伸手,抓住了辛开林的手,道:“谢谢你,带了那只木箱子出来!”
  辛开林一时弄不明白,这个人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当他看到那个人一面说,一面指着在机舱中的那只木箱子之时,他才明白。他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倒认为,把你带了出来更值得感谢,可惜寇克——”
  辛开林叹了一声,没有再讲下去。
  他把那个人从拉合尔机场这样的大混乱中带了出来,在他想来,当然比较那只木箱子重要得多,他等于是救了那个人的性命!
  可是,那个人听得辛开林这样讲,其神情极为严肃地摇着头,道:“不,那只木箱子才重要,我,还要立刻回拉合尔去!”
  辛开林陡然一怔,望着那个人,那个人的神情是如此之肃穆以致令人看起来有一段肃然起敬之感,可知他不是在开玩笑。
  辛开林看到这种情形,顺口问了一句:“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还要托你一件事,要请你代替我保管这只箱子!”
  辛开林不禁苦笑起来。今天他在昌迪加尔,明天在什么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只木箱子的体积不算小,听那个人的口气,就象是要托他保管一块可以随身携带的手帕一样!
  可是!辛开林还未曾来得及拒绝,那人又已急急地道:“你要一直保管它,绝对不能把它打开来看,绝对不能,你要答应我。”
  辛开林真有点啼笑皆非,可是那个人的神情,却焦急而又认真,抓住了辛开林的手用力握着,双眼之中,充满了祈求的神色。
  辛开林道:“如果我答应了,要保管多久?”
  那个人道:“我不知道,可能几天,可能……很久,不过我一定会取回它的,一定会。就算我自己不来取它,一定会派人来!”
  辛开林在那一刹间,只觉得事情十分滑稽、有趣,象是什么离奇小说的情节一样。他道:“你派人来取?那个人是不是要有什么证明文件?”
  辛开林这样问,纯粹是取笑性质的,可是那个人却极其认真,想了一想,指着他左手腕上的手镯,道:“我这只银手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就算是我自己来取回木箱,也必然以这只银手镯作为凭据。”
  辛开林想摇头,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开玩笑下去,还是就此算数。这时,机场方面的车子,已经来到了飞机的旁边,辛开林听到有人在叫:“老天,机舱的门都没有关好,这飞机是怎么飞的!”
  辛开林站了起来,那个人又握住了他的手臂,道:“请你答应我!无论如何,替我保管这只箱子,并且绝不要打开它!”
  辛开林听到他一再叮嘱自己不要打开那只箱子,有点恼怒,道:“好,你放心,我绝不会打开它!”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心中就啊地一声,觉得不是很妙。因为他答应了不打开那只箱子,那就等于是答应对方保管那只箱子了。
  他是一个十分守信用的人,从小就是那样,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从来不违背自己的诺言,而当时的情形,要他带着那么大的一只木箱子到处走,事实上的确困难。他一想到这一点,连忙想解释几句。可是那个人却己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谢你!谢谢你!”
  那个人一面叫着,一面已向外冲出去,辛开林忙道:“等一等!”
  可是那个人已经冲到了机舱门口,那人一跃而下,推开了飞机旁的一个人,向前奔了出去。辛开林追到机舱门口,叫道:“等一等!”
  那个人陡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叫道:“对了,我忘了付给你报酬!”
  辛开林刚想起,自己叫他等一等,并不是这个意思,那个人已经把他腰际所悬着的那个小皮袋,解了下来,一挥手,用力向辛开林抛了过来,一面叫道:“接住它,它全部是你的。”
  小皮袋向着辛开林飞了过来,辛开林一伸手接住。那个人抛出了小皮袋之后,立时转身,往前跑,转眼之间,一架飞机遮住了他,已经不见他了。
  从此以后,辛开林一直没有再见过这个人。他不但不知道那箱子之中是什么东西,而且也当然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本来,那个人是什么人,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后来又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使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也曾花过不少时间去寻我那个人,可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本来,要将那么大的一只大箱子带来带去,并不是容易的事,尤其通过海关的时候,能够不被海关员打开来检查看?但辛开林是飞机师,总有点职业上的方便之处。当时,他将接在手中的那只皮袋,顺手塞进了上衣的袋中,下了机,和围在飞机旁边,对他的飞机指指点点,发出种种声音的机场地勤人员,证明了应该如何检查他的飞机,如何加油,他就迳自到了机场的建筑物,吃了一餐难以下咽的晚餐。
  他曾在机场附近找寻那个人,可是都没有发现,那个人可能真如他所讲的那样,回拉合尔去了。为什么不来取那个木箱?这使他感到奇怪。
  当他再回到飞机上的时候,他在经过那只木箱之时,用脚踢了那木箱一下,心中开始想:“箱子中究竟他妈的有什么东西!”
  油已经加足,飞机又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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