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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州·朱颜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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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姐姐疼惜地搂着我的肩膀,“忘了他。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爱呢!”
  这次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怜姐姐叹了口气,把我搂得更紧了,“傻姑娘,你要是不是朱岩部的公主该多好啊!”
  怜姐姐还有一件礼物给我,既然我忘记不了那个羽人。她纤细的手指按在了我的手腕上,那里就多了一个血红的指印。
  “要是大晁皇帝真的很可恶,”她对我说,“你别让他碰你,否则你们……”怜姐姐没有说完,我懂她的意思。我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害怕,这就结束了么?但是奇怪的勇气不知道从那里又冒了出来,我用力点点头。
  怜姐姐呆呆地看着我。“蕊儿,爹说你亲爹是个真正的好汉子。”她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晶莹的泪水又滑过脸颊。我一共只见到怜姐姐哭过三次,今天就见到两次。
  父亲这次让人跟着我了,他是怕我跑掉吧。我能跑到哪里去?
  那两个侍卫听说我想去那小泥屋,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就是翼无忧那里不方便。”一个侍卫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怜姐姐挥挥手让我去,那两个侍卫也不敢说什么。怜姐姐和我不一样,她吩咐下去的时候有父亲一样的气势,族人都服她。
  微风走得好快。它已经跑了一个晚上了,现在却还有力气。走得那么快做什么?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看见那个羽人。就算见到那个羽人又该说什么呢?告诉他我要嫁给大晁皇帝了?他会在乎么?我知道,他待我从来就像待小孩子一样。可是小孩子可以嫁给大晁皇帝么?
  我想起了他床上的那几个包裹。那情形忽然显得那么清楚,炉火还没有全部熄灭,包裹上光线忽明忽暗的,床边靠着一柄修长的绿色角端弓。我忽然着急了起来,那些包裹都打好了,他怕是不会再呆上一夜呢!要是他走了该怎么是好?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的声音在凌晨的冰冷的空气中激荡,撞得我头都晕了。
  “赶紧去啊!”我呵斥着微风。你不是倏马么?你跑给我看啊!
  他在。
  太阳才刚冒出个头,红彤彤的。我远远就看见他的身影嵌在太阳里面。他弯着腰,似乎在地上翻弄着什么。
  “哎!”我喊了起来,巨大的幸福排山倒海地征服了我。
  他站起身来,有点意外地望着我。“朱颜公主,那么早。”
  今天他的脸上没有黑灰,就是我戴着面具时候看见的那张脸,又英俊又神气,只是那眼睛里好像写着很多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对,这一张脸要沧桑一些。
  “你,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笑了:“种树。”
  我们住在草原上,除了草原的边缘,很少有树。即使有,也都是很小的灌木。可是羽人种的树不一样。他说那是一种最大最大的树,可以活上好几千年,在他的故国,这种年木上可以住上好多好多人家。我痴痴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讲故事时真实的面容,但他就像我想象的一样。那悠远的目光,偶然飞扬的神采。他也许经过很多,可他讲起故事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天真在里面。
  “我是来还面具的。”这句话是自己从嘴里滑出去的。
  “啊?”他愣了一下。
  “可是我忘了带那银面具。”我忽然想了起来。
  “噢。”他微微扬了扬眉,“没有关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它藏起来吧!”
  “有没有人的地方吗?”我问他。
  “有没有人的地方吗?”他也重复了一遍,那神情就和怜姐姐一样。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轻声说:“大概有吧,我想总有的。”
  “我要嫁人了。”我不再看他。草原上的日出真美啊,太阳红得那么鲜明,那么温和,不知道我还能看见几次。
  我今天说的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他没有想过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大晁的皇帝派了人来娶我。他们带来了一面镜子,那镜子上只能照出我,还能记下我。他们说镜子上的人就是大晁的皇后。”
  他还是没有回答。
  “我想大概秋选过后,我就该走了,就来见你一面。不过,反正你也要走了,没有什么区别对吧?”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和他在清晨的阳光里站了好久,直到那轻飘飘的阳光逐渐变得温暖,变得热烈甚至凶悍起来。他给那棵年木浇了好多水,就是门口小水塘里的水。他说那水不仅打铁好,种树也好。那年木春天就会发芽,会长得很快,长得很高。他不是在每个住过的地方都种下年木的。
  “你以前在哪里还种过?”我歪着头问他。“也许我以后可以去看看。”
  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年木不死是不结果的,我一共只有三颗种子。”他摊开手给我看,布满老茧的手掌中躺着两粒晶莹的红色果实。我的鼻子忽然塞住了。
  “你带我去没有人的地方好不好。”我用力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陷到他的手腕里面去,自己都能感觉到话语中的热切。
  他轻轻握起手掌。
  过了片刻,他对我说:“等你做了大晁的皇后啊,哪里都可以去,什么都能够拥有。你可以去看那些打造面具的河络啊,还有我家乡真正的年木,就算是海中的鲛人都要向大晁进贡呢!你不是一直羡慕我吗?你可以去的地方比我要多多了……”他的语气是轻松的,是的,这些都是我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去看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神那么深,我看不透。
  “只要让大晁皇帝喜欢你,这一切都可以。谁会不喜欢你呢?没有人,没有人的,你是朱颜公主。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吧?”他的话语像是梦呓,那语气是真诚的,但又带上了对付小孩子的口吻。
  “还可以看见羽人在七夕飞翔是吗?”我问他,“他们说羽人也被大晁征服了。”
  他闭上了嘴。
  “可是我不喜欢!”我对他宣布。
  然后我跳上微风,离开了那间小泥屋,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又亮了。这几天我们总在等待天亮,等待秋选。
  言涉坚一直想问我七海怜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他没有问出来是因为他了解我。了解不了解其实并不重要,我们都不过是陛下麾下小小的将佐,承担着一些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职责。
  从七海震宇告诉我七海怜的名字开始,我就知道那不是我要寻找的人。我没有告诉言涉坚,也许只是为了让这乏味的等待变得有趣一些,憧憬是这趟行程中唯一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的部分。我以为这样对言涉坚会比较好,但是现在我感到后悔。
  我可以想象他站在我面前一脸迷惑的样子。“为什么呢?你都没有见到七海怜。”他会用力扯着被火烧得稀稀拉拉的胡子问我,一脸的迷惑。这个习惯也是这两年才养成的,我没有告诉他,这动作看起来其实很孩子气。
  “如果七海震宇准备好把七海怜许给陛下,那七海怜就不是陛下所要的女子。”我会这么对他解释。当然,言涉坚也还是听不懂的,但是他会点点头离开,直到实在想不通了再回来继续他的提问。
  太平两年多了,陛下突然聚集一百七十万雄兵,一天的军粮就要吃掉多少?登基时候演兵也不过是二十万,现在难道比那时还要更奢侈些,带着那许多人马来迎接新娘吗?这也不是威胁。要是威胁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用来到高原上参加什么秋选,只要拉动两队骑兵冲上夜北的边缘就好了。
  陛下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夜北七部。尽管这地方是那么的荒,那么的远,尽管朝中文武没有一个觉得夜北值得花力气征服,陛下都没有打算让七部在夜北逍遥下去。陛下是九州大地的皇帝,这世上没有一寸土地不是他的。
  我带着言涉坚和五十名鬼弓来到夜北,要做的事情和以前在军中惯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袭扰和破坏。我们来夜北迎娶的并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而是夜北人最宝贵的东西。只有一点一点把他们珍视的东西拿走,粉碎,夜北才不再是夜北。七海震宇可以把七海怜交给我,我就不能把铜镜交给七海怜。就是那么简单。
  对了,那面铜镜。铜镜从来都不是关键,镜中是七海蕊也罢,不是七海蕊也罢,都不过是个幌子。陛下怀有什么样的宝贝我不知道,不过他不需要靠一面镜子来统一九州,同样他也不需要一面镜子告诉他哪里有世上最美的人。我不知道那镜子到底蕴含了多大的力量。我只知道,陛下说打开红锦的时候,只能给那个人看镜子,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些事情言涉坚不会喜欢,我的五十名鬼弓都不会喜欢。他们真以为我们要为陛下迎娶天下最美的女子,这个念头让他们振奋。对大多数人来说,使人振奋的虚伪较之无数真理更为珍贵。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凶险的战斗都生存了下来,应该有权力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虽然后悔,我也还是不会告诉言涉坚。就像现在,我不会告诉其他的属下一样。每个人都有他们该做的事情,就算是陛下也不例外。
  我其实很佩服七海震宇,他明了所有的一切,但他还是在努力维护着他的子民。我做的事情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陛下说唯有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这话苦涩得很!七千蓝衣十一年来为陛下建立的功勋也不过于区区一个夜北。
  华思秋说七海震宇派了他最好的医生过来。他说这话的表情很奇怪。在他心里,大概再好的医生也不能和秘术媲美。我点点头,让那人进来,华思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掉头走了出去。言涉坚一去,蓝衣军中没有可以和我说话的人了。
  我看见七海怜的时候吃了一惊。确实,我没有想到七海震宇会让他的长公主来为我治疗伤势。
  “这是太阳秘术么?”我望着她修长柔美的指尖在我肩头放射出柔和的光泽。
  “谢将军可以放轻松一点,”她没有看我,顾自说,“掉了一条胳膊还要硬撑的话,你大概回不到帝都去复命的。”
  我按她的话做了。七海怜是那种光彩夺目的美女,她的话即使是我也不能不遵循。我不想看她,可她呼吸的芬芳紧紧包住了我。
  “但是你把镜子给了朱颜公主,”她冷冷地说,“她才十五岁。”
  我悚然一惊,七海怜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叫你放松一点。”她的手指在我肩头轻轻一按,我的身体就松弛了,“谢将军紧张什么?你的心思如海,我看不见多少。否则你们大晁的皇帝又怎么放心派你来?”
  七海怜是个了不起的秘术师。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伤口已经完全闭合了。虽然还疼得厉害,我不再有那种生命力缓缓流出身体的感觉。我不知道该不该向她道谢。我失去了胳膊和言涉坚,她只是止住了我的血流。
  “谢将军,不是我父亲叫我来的。”她再次看穿了我的心思,“七海怜只是有事相求。”
  我的面上才泛出为难的表情,她便微微一笑。七海怜的笑容是融解的冰山,冲得我心慌意乱。
  “谢将军是当世的豪杰,怎么也会那么多推托的功夫?”她收起了笑容,望着我的眼睛,“谢将军今天所做的事情已经震动了夜北,难道我还敢请谢将军收回你的镜子吗?”她顿了一下,“我妹子年纪虽幼,人也随和,其实性子是极刚硬的。这一路返回帝都,路途艰辛,要请谢将军好好照看着。”
  “那是自然。”我奇怪七海怜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来,就是她不说,这也是我份内的事啊!一抬眼却看见七海怜紧迫的目光,我心中不由一紧,“难道部中还有人不服么?”
  “难道有人会服吗?”她讥讽地笑了笑,“不过这个不劳谢将军操心。只是请你照顾我好妹子就是了。”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怜公主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是个误会……”
  我也点了点头。
  我相信那是个误会,七海震宇铁青的脸色说明了这一点。如此强悍的雪狼怎么会被捕获又带到赛场上来,这内幕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可那有什么关系?误会这个词从来都只能在实力相当的时候使用。
  言涉坚杀死了夜北人崇拜的雪狼王,草原之神的使者,他就该死,否则要倒下的不仅仅是我和五十鬼弓。他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可当我的刀锋掠过他咽喉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是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你不过杀死了一个部下,可是他杀死的是夜北人的神。”七海震宇对我说,“这补得回来吗?”
  我毫不犹豫地挥刀切下自己的左臂:“谢雨安奉大晁皇帝之命来迎娶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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