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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凛凛佳人(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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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合伙关系,在南方,宫家客随主便,在北方,他们就入乡随俗,总之是一起寻机挣钱,相生双赢。”
  “你来到南方,就为船货帮之事?”她呐声问,眸底泛开幽光。
  “算是。”腿上的不适已舒缓过来,他拉开温膝的厚布团,将那东西搁至一旁,展袖拂过衫摆。
  算是……如此听来,他南下尚有其他目的了。
  她未再追问,只觉他淡漠深沉,真是笑了,又让她目眩神迷。
  在他面前,她这样“浅”,这样的笨拙……明明无须在意,她却又在意,这般起落盘结、患得患失的心思从未有过啊……
  夏晓清,你是怎么了?
  眼前女子侧颜对他,敛眉凝容,沉思的柔软轮廓引诱他静静去看,如赏一幅清冷深邈的秋水长天图。
  轻风迎入,篷船在此时切进一条略窄的河道,能清楚看见岸上人家的买卖,宫静川撩开飘至颊面的一绺发,温声中犹带笑,徐慢道——
  “你说这河道两边的大小事,我怎可能不知,唔……那些人在干什么,我还真就不知,有劳姑娘替在下解惑了。”
  晓清回过神,飞快看他一眼,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有五、六只轻舟,舟上算一算约莫十数人,全是女尼,这群尼众刚与岸上人家做完买卖,乘着小舟正要离去。
  见状,她眨眨眸,嘴角不禁柔软。
  “那是城外『静慈庵』的女师父们,那座庵堂收容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妇孺,师父们在庵堂外的坡地种植一大片桑树,采收桑叶卖子城内的养蚕人家,换些钱贴补——”身旁男人突然站起,她话陡顿,回眸去看,心下不由一惊。
  宫静川脸色骤变,什么淡漠、沉静全灰飞烟灭了。
  他目光炯然而深厉,直勾勾注视那群即将离去的女尼,恨不得将人瞪穿似的。
  到底他在看什么?
  抑或,看谁?
  夏晓清问不出声,也学他定定看着……啊!那群女师父当中有一位年轻女子,穿着一身雅素方衫,及腰的长发未削去,仅用灰巾子松松束着。
  “邢叔,跟上去。”宫静川头也不回地朝堂橹大叔下令,嗓声犹静,却也难以将心绪尽掩。
  晓清瞧明白了——他是在看那名带发修行的姑娘!
  篷船颇有技巧地尾随在轻舟之后,半刻钟后,河道出城,女师父们不往热闹的码头区行船,而是渡了河到对岸。
  篷船愈来愈近,宫静川在女尼们分工合作地系船、搬篓筐之时步出船篷。
  夏晓清跟了出去,一颗心急跳,手心竟莫名微湿。
  “咦……啊!是夏施主。”好几位女师父回头望,本觉悄悄靠近的篷船很是古怪,忽见出现在船首的晓清,有人已将她认出。
  夏晓清双掌合十回礼,扬睫,见那名带发修行的年轻女子两手提着一只空篓筐,她原要将篓筐背上,此时却定住不动,美脸上尽是讶然神气。
  那女子望着立在船首的宫静川。
  宫静川亦专注凝视她。
  氛围有些紧绷,众位女师父都察觉到了,数道目光来来回回在宫静川和那姑娘身上穿梭游移。好奇怪,如他这样深沉、隐晦、难以捉摸之人,原来也有心思外显的时候。夏晓清模糊想着,清楚感受到此时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气息变浓,整个人绷绷的,似恨不得一跃上岸,将那个被他两眼锁定的姑娘牢牢抓住。
  终于,惊愕神情褪去,换上的是略无奈的浅笑,那女子叹息般问——
  “你怎么来了?”
  宫静川答:“我来找你。”
  接近再看,女子年岁约二十五、六,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含情的丹凤眼,顾盼之间别有神韵,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是丽质天生的佳人。
  女子姓方,名珑玥,北方人士,原是在北方“水月庵”带发自我清修,后来“水月庵”与“静慈庵”因一次机缘而结了缘,方珑玥某天便随庵堂里的几位女师父一同南下,在“静慈庵”作入世修行,真正身体力行去行善助人……这些事,是夏晓清从几位“静慈庵”女师父们口中旁敲侧击问出的。
  她每月固定到“静慈庵”参拜,以前是恼随娘亲去,娘病倒后,多是她自个儿前去。
  庵堂中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她手头虽不十分宽裕,每个月还是会或多或少布施一些钱,而大智和果儿都是庵堂里曾收容过的孩子,后来被娘亲带进夏家做事,一直跟随她们娘儿俩。
  因此当她仿佛闲聊般问及方珑玥的来历,众位女师父也无所隐瞒,知什么道什么,全说给她知。
  在她打探人家的同时,方珑玥早被宫静川带至一旁说话,因她不愿上他的篷船,山不来就他,只好他去就山。
  第八章
  夏晓清听不太清楚他们谈话内容,只是适才姑娘拒不上船,淡摇螓首无奈浅笑,宫静川脸色沉得难看,此时他们二人说了会儿话,男人那张翻黑的俊庞终于回温许多。
  根本无须去在意,却还是挪不开心神,夏晓清从不知自己如此爱探人隐私。她与女尼们说话,眸角仍克制不住朝不远处那双男女瞧去——
  姑娘垂眸看着他的腿,神态温柔,唇角噙一弯浅笑,该是问起他的腿伤。
  他剑眉略舒,面庞因她的关怀而不再绷得死紧,薄唇掀动徐语。
  突然间,祥和暖氛起了波动,他说了一长串话,目光炯锐,语气沉厉——
  ……我要你跟我回去,回松辽……
  你想在“水月庵”清修,我让你去,从不阻你……
  我什么都依你,你离开北方却一字不留,就这么不愿见我吗……
  你真这样恨我……
  那隐隐约约、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一下子揪紧夏晓清的心。
  如被下了咒,真似着魔,她脚步受牵引般往那双男女的方向走去两步。
  “夏施主,大智和果儿那两孩子在你那儿还勤奋吧?”
  —名老女尼突然问起,把她几要走火入魔的神志猛地扯回。
  “呃……他们俩……很好,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欸,咱其实不提心果儿那丫头,她伶俐得很,能把事情做好的,但大智那孩子确实教人操心啊……”
  老老女师父还说了许多话,夏晓清任对方的声音流泻,听得并不十分专心,她的专注力全放在那对男女身上。她听着、听着,那姑娘像似这么回答——
  ……没有……不恨的……
  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辜负了你……没有恨你……
  不……我不想回去……
  这是很好,有许多事要忙,很好……
  蓦然间,姑娘素袖一动,亲昵握住男人单掌,握得这样紧、这样牢,她笑,鹅蛋脸镶着温煦色泽,美丽不可方物。
  姑娘忽地朝她这边望过来。
  有些作贼心虚,夏晓清倏地低头,而后又偷偷抬睫去看。
  她似乎变成那双男女的话题,就见方珑玥笑意盈盈,眸光泛亮,至于宫静川……他五官又转沉肃,摇摇头,坚快地摇头,瞥向她的目光暗藏迫人冷锋,能刮得人肌肤生疼。
  夏晓清玉颊陡热,隐约猜出他们俩正说些什么……女的以为她与男的关系匪浅,男的沉着脸,极力、极力否认。
  她夏晓清跟那个男人自然是……自然毫无干系!
  说不出是何原因,只觉一股气堵在胸房间,闷得她无比难受。
  她微恼地眨掉眼中很不合宜的湿气,看见方珑玥终放开男人的手,且不顾他的挽留,旋身朝这方走来。
  “师姐,让各位久候了,咱们回庵里去吧。”方珑玥道。随即,她看向怔立在一旁的晓清,忽而压低柔嗓道。
  “静川那边,得有劳夏姑娘关照了。”
  ……什么?!
  她……她、她哪来身分关照他?
  夏晓清掀唇欲辩,喉中却一阵涩然,连气息都滞碍不出,脸蛋不禁胀红。
  一行女师父纷纷跟她告辞。
  她静伫原地,怔怔目送她们,或者这中间还跟她们一些人说了话,但那些话全凭本能逸出唇齿,她记不太清楚自己说些什么。
  然后,她们走远,沿着土道上坡,渐渐消失在眼界外。
  岸边霎时间静下,静得仅余平波轻击的水声。
  春风原是柔暖,应是穿过茫茫水面,此时风拂满身,竟觉有几丝凉意。
  男人一袭暗中带银的衣袍被风轻轻打着,衣料上的银丝暗绣因此随春光翻扬。他动也不动,真要化成石像似的,整个侧面轮廓绷得凌厉,一直注视坡上,仿佛用力瞪视,能把心里的人儿召唤回来。
  叩、叩——叩——
  一直顾守在船首、船尾的少年以及掌橹大叔半句话不吭,夏晓清发现那少年又故意敲船板引她侧目。
  这一次,苦着脸的少年不仅双手合十对她猛拜,真还跪下了,东指西画,还以眼神示意,原来是求她开口唤他家公子爷上船。
  她摇头,再摇摇头,倏地看向那位姓邢的堂橹大叔,后者竟然……竟转身背对她,连个眼神都不跟她相接,完全事不关已的模样!
  那也……事不关她啊!
  为什么非得要她出面?
  他是他们的主子爷,不是她的,他高兴呆站多久,他们管不了,她更无法管!
  “宫爷还要继续站在那儿,继续析腾自己的腿吗?”
  结果,夏晓清啊夏晓清,你还是做出了蠢事,多管了闲事。
  一部分的她拚命要自己闭嘴襟声,另一部分的她却看不过眼,横在眼前的事,不管不痛快。瞧,说了一句,竟然还有第二句,她语调漫漫幽幽——
  “若要使苦肉计,适才就该用上,现下人都走远了,宫爷折腾自个儿已无意义,不是吗?”
  砰——安丹一屁股歪坐在甲板上!
  叽——邢叔一个踉跄,幸得及时扶住大橹,要不,绝对往水里栽。
  至于遭她有意无意嘲讽的男人终于有所动静。
  宫静川眼神一调,直直注视她,目中冷锋深厉。
  此时他内心的情思浮于表面,欲挂上淡定、沉稳的面具,一时间竟难以掩饰。
  既无法掩去,他也懒得隐藏,作怒便作怒,岭庞罩寒霜。
  这男人的怒火走的是冷调路子……
  也对,她难以想象他破口大骂、暴火四射会是什么样子,那不是他的作风呢,他比较偏爱用冷飕飕的目光将人“钉”死。
  脑中思绪纷飞,被他“钉”在那里,夏晓清心里不由得苦笑。
  明知他不痛快,还往火堆里加油添柴,她这是怎么了?
  只因他在方珑玥面前极力与她划清关系,所以便着恼了?可扪心自问,他与她确实没什么瓜葛。
  她何时这样小肚鸡肠?拿话嘲弄他,这又何必?
  自觉逾越,她颊面微热,迎视他那双冷瞳的眼轻眨了眨,流光漾在眸心。
  “宫爷该欢喜的,毕竟你找到要找的人,知道她在哪里落脚。”她嗓声不自觉放柔,不怕他冷厉的眼神,菱唇甚至淡显笑弧。
  宫静川仍死死看着她,好似她触犯到某个他绝不允谁侵入的所在。
  他欣常她的聪慧敏锐,然这一刻,他倒希望她蠢些、笨拙些。
  “你什么都不知,最好别说话。”
  “我确实不知宫爷和方姑娘的事,我只知,阁下此次南访,不为游玩,不为与船货帮的合伙生意,只为寻人。”
  夏晓清流泻般将心底话说出,直觉就想敲自个儿脑袋瓜。
  袖底,她绞紧十指,很讨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去挑衅他的脾性。何必啊……何必将他说过的话、做的事搁上心头?她明明不想在意他的。
  极端压迫的静寂持续好一会儿。
  她终于鼓起勇气重新瞧他,发现他的厉瞪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难解的凝注,不那么冷寒,却深邃得教她心惊。
  ……他在想什么?
  她不及猜出,因宫静川单袖缓缓拂过衫袍,从容转身,径自上了篷船。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来?想继续折腾我的腿吗?”跨上船后,他旋身冲她道,一脸冷然。
  夏晓清两颗眼珠子险些瞠爆出来!
  有、有他这样的人吗?是他赖在岸边不走,众人等他一个,待上了船,却来指责她拖拖拉拉?!
  她气到秀颜一阵青、一阵白,身子甚至还隐隐颤抖。
  宫静川一直等在船首,等到她很笨拙地跳上船、站稳了,他才转身步进船篷内,从头到尾脸色皆罩着薄薄一层阴霾。
  “姑娘……”少年小厮低声唤,双目钦羡,对她偷偷翘出一根大拇指,很佩服她的胆气似的。
  船尾的大叔摇动橹板,船身转了方向,朝庆阳城近回。
  夏晓清没再进船篷,很固执地不愿进去,就跟少年一块儿窝在船首。
  她心思紊乱,得很直到被送回夏家,回到小院落,仍没从中理出头绪。
  这一夜,她在属于娘亲和她,还有大智和果儿的小小偏院里。
  月光很好,洋洋洒洒落在四方小天井,娘亲很好,神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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