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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绝世昏君-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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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毒手鬼医倒楣了,他的丹房、药圃成天丢东西就算了,连他百余年前闯荡江湖,赖以成名的寒铁针都被齐瑄二话不说抢了去。
  她的说法是,步惊云因为身体太虚,哪怕给他仙丹,他也无福消受,必须有人以外力助他吸收药力。
  当然,毒手鬼医可以运功替步惊云推宫过穴,但齐瑄不信任他,还是她亲自动手,以针灸术为步惊云理通经脉好些。
  而云梦谷中最好的针就是那套寒铁针,她不用那玩意儿,要用啥?
  老头子气个半死,却拿她没辙。动手杀她简单,问题是徒弟的老婆随便宰了,待步惊云清醒,还不与他拚命?
  弄些小毒、小虫吓她?不好意思,她的身体已经被春风化雨丹改造得百毒不侵,再说她也不怕那些蛇虫鼠蚁,相反地,她还很喜欢蛇羹。
  这样一个打不得,骂不得,甚至与他有点臭味相投的小丫头,让他吃足了亏。
  老头子闯进了齐瑄一手打造的草屋中,轰地,那本来就不甚牢靠的房子被他撞塌了半面墙。
  齐瑄连眼都没抬,迳道:“日落之前给我修好,否则我让你一起晒月亮。”意思是,他的草寮也休想保住。
  老头子也不在乎,这种草屋本来就是懒人随手弄弄,几脚就破坏掉的东西,一炷香便可以盖一栋,两脚可以踩平一间,简单得要命。
  他所有心神都投注在齐瑄手中的药钵里。“这个味道……火炙草?你这个笨蛋,紫玉芝性寒、火炙草性热,两种水火不容的药材,你怎么可以一起使用?”
  “你才是傻瓜。紫玉芝虽性寒,生长之处必是地热所在,火炙草却是寒冰源特产。它们一是外冷内热、一是外热内冷,二者合用,正好君臣相辅,大补之道。”齐瑄说归说,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过。
  这两种药很难相融,她花了三个时辰,不停地研磨、搅拌才让它们逐渐合一,此刻万万不能停手,否则前功尽弃。
  “胡扯,从来没有哪本书有过类似记载。”
  “尽信书不如信自己。”
  “你习医才多久,如此自大,当心医死人。”
  齐瑄手不停,凤目却恶狠狠朝老头子一瞪。“你再敢咒他一句,我誓将云梦山化作平地。”别看她一个小姑娘娇弱弱,好歹干了十年假皇帝,天家威严已深入骨髓,比拚起气势,活了近两百年的老头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只觉这丫头邪门极了,明明此刻形容狼狈,两眼熬得通红,但姿态好像她合该被拱在高位上,受众人跪拜。
  他嘴巴张了张,想剌她两句,又想劝她,这一阴一阳两种药物,万难调和,她不必枉费心机了。
  可见她一心一意为步惊云制药,老头子一肚子的话是半句也吐不出来。
  他就看着她手持药杵,不停地在钵里研磨,紫玉芝和火炙草是有融合的迹象,却是非常缓慢。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他惊见药杵上滑落几点艳红。
  “小丫头,你……”
  只一瞬间,艳红落入药钵里,本是极难融合的两样药物却是奇迹般地迅速化为一体。药钵里一团膏药呈现淡粉色泽,渐渐地,一股清香溢出,似芝似兰,光嗅一口,心里便有说不出的舒坦。
  齐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药引!紫玉芝和火炙草确实是君臣相辅,大补之药,却属性殊异,得有药引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功效,而我的身体受过春风化雨丹的调理,我的血肉便是最佳药引。”
  她放下了药杵,老头子惊讶地看着她张开的手掌,血肉模糊,不知道她研磨了多久,弄得整只手掌几无完肤。
  她却不在意,知道自己的鲜血是最好的药引,哪里会吝于几滴血?
  取了寒铁针,她眉头不皱一下,划开腕脉,一股鲜血流入药钵,霎时满室清香,紫玉芝和火炙草彻底合而为一。
  “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成功,哈哈哈——”她仰头大笑。“惊云,你等着佩服我吧!”神情无比地得意。
  老头子看看草堆上昏迷不醒的徒儿,再瞧那猖狂的小丫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年轻时就是个孤僻的人,因为性情古怪,一辈子没什么朋友,遑论情人和家人了。直到年老,收了三个徒弟,虽将一身本事尽数传授,却未有太深的感情,所以见步惊云命在旦夕,他便直接要步惊云交代遗言。
  在他想来,徒弟临死前若有心愿未了,师父伸把援手,也就够了;生离死别,人生常态,也没什么好悲伤的。
  丫头却不同,于“情”一字执着得可怕,只因他说了一句“步惊云没救了”,她记恨到不让他碰步惊云一根头发。
  看得出来丫头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光瞧她的气度就与一般人不同,可为了照顾步惊云,什么杂事、难事、脏事,她一手包了。
  发现自己的血可以做药引,二话不说割了腕。
  这是什么样的感情,让人癫狂似疯?
  老头子看齐瑄急匆匆给步惊云解衣施药,瘦了一圈的身子在那边团团转着,一阵莫名其妙的羡慕上了心头。不知道哪一天他倒下了,会不会有个人也这样敢与天斗,立誓要拉他回阳。
  储笑梦和齐争进入云梦山谷时,天色已全黑。
  两人在谷口见到呆坐地面、仰头望月的老头子。
  储笑梦旋即施礼。“师父。”
  老头子没回答,依旧看着月亮。
  齐争上前拱手道:“见过毒手鬼医前辈。请问数月前,云梦山脚下一场大战,前辈可知否?”
  储笑梦白他一眼。他们是来找人的,问那些杂事干么?
  她直言道:“师父,师兄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她性子有几分似老头,偏冷、偏淡。
  听到二徒弟提起长徒,老头子终于有反应。“半死不活,跟他媳妇在右边那栋草屋里。”
  一闻“媳妇”二字,齐争双目一亮。“一定是小瑄子。”他几大步跑向草屋。
  这时,齐瑄正拧了条布巾给步惊云擦身子,听见草屋门被撞开的声音,以为又是老头子来闹。
  她头也不抬,冷声道:“死老头,还不把门关上,要是夜风吹凉了惊云,我明天去烧了你的药圃。”
  “小瑄子!”再见妹子,绫罗换成布衣,粉嫩如春花的娇颜操劳得一脸憔悴,齐争心头一阵痛。
  熟悉的声音让齐瑄手中的布巾落了地,她抬头,瞧见以为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再见的人。“小豆子,你……我不是在作梦吧?”
  “是我……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他也看见了步惊云,曾经铁汉一般的男人,竟然倒在草堆上,人事不知,不过脸色比齐瑄好上不少,足见受到良好照顾。
  齐瑄扁扁嘴,红了眼眶,却是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我不苦,只要跟惊云在一起,怎么都不苦。”不读医书不知道,习了医,再回思身体的变化,她才恍悟这十年间,步惊云待她的好,她心里只有欢喜,又哪里会苦?
  “你呢?怎会出宫?”
  “外头到处流传武林盟主步惊云偕同新婚妻子遨游四海时,误入鬼域,被云梦山里的怪物害了。我在宫里听到消息很担心,碰巧储姑娘也放不下步统领,于是我们两人就一起找来了。”
  “储姑娘?是笑梦吗?”她也不追究他怎能轻易离宫,反正他本事大得很。至于身分,他说过,他们是一辈子的手足,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讲得太清楚。
  不过有一件事一定要说分明。“云梦山里根本没有怪物,谋害我和惊云的是周鹏,至于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夫妻的下落,哼,肯定是李友合手底下那班密探的杰作。”
  “李友合、周鹏——”他咬牙。“小瑄子,你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两个家伙的。你先把事情经过说一遍,他们是不是私下蓄养了高手,竟能将步统领伤得这么重?”
  “狗屁高手啦!周鹏那混蛋把破城弩搬出来,是人都受不了。”一想起步惊云被铁箭钉在地上、血流满地的样子,她恨不能活剐了周鹏。“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惊云掩护我先走,等我搬了救兵回去,他已经重伤昏迷了。至于周鹏,我没有看到他,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我晓得,他不顾己身攻下盘龙关,一路打到狄国都城,逼使狄王投降,奉大齐为兄,两国永结同好。但他自己受了重伤,皇上念他劳苦功高,破例封了王爷,如今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二位异姓王。”他笑得很冷,比冰更冷。
  朝廷早有严令,破城弩那等利器,唯有兵部许可方能使用。周鹏倒好,私下拖了就用来对付皇室中人,还博了个封妻荫子的好声名,了不起,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不知道小皓子有没有牵扯在里头,若然,大齐立国以来第一桩手足相残案,将在他手下轰轰烈烈开展。
  齐瑄见他周身杀气冲天,仿佛可见两军交战,百万刀兵齐扬,霎时战鼓擂响、血花飞溅,尸体堆成了高山。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周鹏那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将军都没有他一身威煞可怕,他若掌兵,天地恐怕要翻转过来。
  她一脚踹过去,嗔道:“还有个重伤患在这里养伤呢!别弄得一屋子血气,吓人啊?”
  他本来气得发晕的脑袋瞬间清醒。“小瑄子,你——”用力揉一下她的头发,他狠狠拍她肩膀几下。“有了情人就不要手足,亏我这么疼你。”
  “你本来就该疼我,这是你的天职。”她鼻孔朝天,哼了声。
  “惯坏你了。”
  “少来。”她扑过去,两兄妹滚成一团。齐争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却拿这陶娃娃似的妹妹没辙,任她骑在身上,拳脚交加;反正她也没几斤力,再打,也伤不了他一块皮。
  两人闹得半晌,她喘着气,装出一副威武大将军的模样,指着他鼻头道:“喂,你是老大,疼底下两个小的是你分内的事,一碗水可得端平了,莫让偏见蒙了心眼。”
  原来她还惦着小皓子啊!怕他一时气疯,连小皓子一起宰掉。但不可否认,乍听周鹏用破城弩对付她和步惊云,再对照小皓子登基,他确是起了几分杀意。
  经她提点,他轻颔首。“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调查清楚的。”
  “也不必调查啦!拖了几个月才被拱上那张烫手的椅子,可见他也是干得心不甘情不愿。这件意外应该与他无关,不过他识人不明,误把庸臣当良相,你得提醒他一下。嗯……私以为,最好是用拳头,这力道才够大。”
  “你狠。”
  “多谢夸奖。”她看一下天色,快卯时了,还要给步惊云施针用药,没空与他多扯,急急把人往外赶。“没其他的事,你可以出去了,我要帮惊云疗伤。”
  “你可以更无情一点没关系。”真是够了,有了爱情,手足直接抛。
  “遵命。”直接一脚把他踢出门,她手忙脚乱地开始帮步惊云擦身,上药,然后针扎穴道,助步惊云吸收药力。
  “要不要帮忙?”齐争在外头喊。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别叫了,事关我那徒儿,她不会让第三者插手的。”
  “师父,明明你医术高强,怎么你不亲自动手?”储笑梦问。
  “破城铁弩,穿胸而过,那种伤,你认为我治得了?”老头子翻了个白眼。
  “但我刚才观步统领,神色不错,不像重伤没救啊!”齐争说。
  老头子的回答是一声长叹。“也许是奇迹吧!那丫头……”他一边摇头,转身走了。
  齐争和储笑梦都不知老头子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他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看齐瑄将步惊云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们有一点点了解什么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几次,齐争和储笑梦提议帮忙,她都拒绝了,一点不觉得照顾一名昏迷不醒的伤患是件麻烦事,相反地,她还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样子。
  她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片刻歇息,那纤细的身子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教齐争更恨李友合与周鹏。
  一个月后,齐争回京一趟,着手布置对付周、李二人的计划。再回来,竟看到齐瑄放血给步惊云做药引,割腕取血的动作一气呵成,好似她已做过无数遍。
  齐争心疼得差点发狂,但齐瑄毫不在意,她只知道步惊云的脉象越来越稳,他的性命正一点一滴地被她从黄泉中拉回来。
  岁月匆匆,又是一年过去,步惊云仍未醒转,其他人对他能否清醒已不抱多少期望,只有齐瑄还是每天快快乐乐地为他施针用药,对旁人的劝告,她只当东风过耳。
  别人笑她太痴傻,她笑别人不知心,两情若是长久时,但求随身相伴,其他的,不过是外物,不足道也。
  饶是齐争堂堂男子,也让妹妹弄得几度红了眼眶,就连生性冷淡的老头子和储笑梦都掉了几次泪,只有齐瑄,半滴珠泪未落,却似无比满足眼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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