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奴儿-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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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假小子年纪虽小,心倒挺细致的。”骑出城门后不久,路延和因屁股下有了舒适的鞍垫,而满意地发出感慨。
“你昨天还恨不得掐死她,今天怎么忽然变得友善了?”古淮南好笑地问。
“昨天因为她害少主坠马,所以属下生气,可今天与她相处后,发现她是个挺不错的小妹妹,而且她还送给我们这么好的东西,谁还能恨她呢?”
看来小恩小惠确实能收买人的情感,更别说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有张灵巧的嘴。
带着愉快的心情,古淮南重返黑牛山。
可惜整座大山都已被雪覆盖,根本无法进入牛子沟寻找坟址,他只好回庐奴,期待翌年开春与罗爷的约定。
冬去春来,时间转瞬即逝。
就在古淮南准备前往恒阳赴约时,却接到罗爷的急信。
罗爷说因母亲忽然病故,他和女儿得留在故乡办理丧事,并守丧一年,特为不能践约表示歉意,并询问是否可将他们的约定延至明年清明他重返中原时,仍在恒阳“来福客栈”相见。
读罢此信,古淮南虽然失望,但也明白“百善孝当先”,罗爷父女在家守丧是应该的,因此他回信致上哀悼之意,同意明年清明再见。
此后,他利用外出送货的机会,曾带属下前往牛子沟搜寻,但始终没找到罗爷说的坟址,反而在一次进山时与王三界相遇。
双方交手中,他刀劈王三界,令其负伤而逃,他则抓了个“活口”,却惊闻那老贼,也在找寻同样的东西。
得知盗贼底细后,古淮南就不再贸然搜寻,一心等待罗爷到来,直取所需。
他们相约的这一年终于到了,可是春末他前往南方拉货,突遇山洪爆发,被大水阻隔在半道上。
眼见清明将至,无法赶回,他只好派人送信去恒阳,向罗爷说明情况,并请罗爷先忙自己的生意,在其返乡前的九月初九前后,两人在易县古家货栈碰面。
不久,信使带来罗爷的回信,确认了双方的新约定,并说好不见不散。
九月初九,他赶到易县古家货栈,没见到罗爷,但得到他捎来的口信,说已经离开清河,几天内就可抵达易县,于是他安心等待。
然而十天过去,罗氏父女并未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
最初他估计是罗爷旅途不顺、耽搁了时间,因此并不太担心;可又过了数日,山里开始下雪,仍不见罗爷到来,他开始感到焦虑不安,每日派人打听,自己也在易水河边等候消息。
立冬后的一个下午,他在河边徘徊,下意识地眺望着远方的黑牛山。
当他注视着峰顶压得愈来愈低的云层时,忽然想到已好久没在黑牛山出没的王三界,不由心头掠过一种不祥之感。
那老贼这大半年来常在石研关一带活动,但并不能表明他放弃了宝物,万一他也在暗中等待罗爷──
冷汗涔涔,强烈的不安感,驱使古淮南,当即带了精悍部下,直奔黑牛山。
入山后不久,就遇到一群惊慌逃散的山民,拦下一问,果真是“太行一霸”在仙女谷抢劫。
他心神大震,不顾山道积雪结冰,立刻催马赶往仙女谷。
尚在山谷外,古淮南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当奔入山谷,看到散落在雪地中的熟悉马驮子和罗氏车幡时,他痛悔不迭。
最终,他在积雪如尘的岩石边,找到了一息尚存的罗爷,可惜罗爷托付他找到玉蝉并照顾她后,便含恨咽了气。
看着罗爷死不瞑目的双眼,他恨自己来晚了一步,让这个耿直豪爽的汉子,就这样丧了命!
注视着苍茫天地,古淮南发誓,就凭这桩血案,他与王三界结下了生死之仇!
怀着无比的憾恨和愤怒,他收殓了罗爷和他属下们的遗体,并在罗爷的坟前立了石碑,以便罗玉蝉日后祭奠。
当又一场新雪缓缓飘落时,尽管知道罗玉蝉不会在附近,否则她不会让她的爹爹僵卧在雪地上,可他还是怀着一丝希望,仔细搜索了附近的山林雪坡,又到山下村镇、民户家中查寻,结果证明她的确不在附近。
此后,他一直在寻找她,可就是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不久,他再次接到王上诏令,征他的车队到南方,帮运一批制作“金缕玉衣”急需的纯金美玉,于是,他不得不把寻找玉蝉的事情暂时搁下。
一个月后,风尘仆仆的古淮南与王宫侍卫,护送着价值连城的金丝美玉由南方返回,并送抵为王上制作“金缕玉衣”的好友──穆怀远的玉坊“五仙堂”。
在移交完货物,吃喝休整后,心中记挂着玉蝉消息的古淮南急于赶回庐奴。
穆怀远陪伴他来到庭院。
第2章(2)
两人边走边说,忽然,古淮南的目光被一个娇小跳跃的身影吸引住了。
凝神细瞧后,他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老天──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与他话别的穆怀远,见一向风趣淡定的古淮南彷佛变了个人似的,不由讶异地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随即纳闷地问:“怎么了?淮南,你认识罗玉蝉吗?”
古淮南犀利的目光倏然转向他。“我当然认识,而且我这阵子一直在找的人,就是她,没想到她竟然在你的作坊里!”
“别冲我瞪眼,谁教你不说清楚要找的人是谁?”穆怀远不疾不徐地说:“她是不久前我从苍头手里买来的庐儿。得知她不懂玉时,我给了她自由,想送她和她的朋友离开,可她们不愿意,我只好让她们留下。”
“庐儿?她怎么会是庐儿?!”古淮南神情紧绷地说着,大步向那女孩走去。
“玉蝉!”
听到他的声音,正要走进石料库的玉蝉蓦地转过身,先是一愣,随即跳着奔跑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高兴地说:“古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送货。”古淮南回答她,深为她的热情反应感到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女人装扮,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日子每天都在想她,而她的步伐又是那么与众不同的话,他真的很难认出她。
她比两年前更高了,有了女人的成熟和美丽。古淮南不由得紧握玉蝉的手,感慨地说:“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没想到你竟然藏在我最好的朋友家里!”
她往他身后看了看,惊讶地问:“你是说,穆堂主是你的好朋友吗?”
“对,最好的朋友。”古淮南拉着她的手微笑。“以后你也可以跟他做朋友,不过现在,先跟他道别吧。”
“道别?”她陡然提高了声调,惊诧地问:“你要我向穆堂主道别?”
“当然,你不属于这里,我要带你走。”
他的话彷佛一记猛拳打在玉蝉身上,她倏地挣脱他的手,急切地说:“不,我不想跟你离开这里,我要留下来!”
闻言,古淮南的脸色大变。
他绝对没有想到,当他如此惊喜交加地看到她,并敞开双臂迎接她时,她竟然会拒绝他的好意,不愿跟他走。
“不行,你一定要跟我走!”他坚决地说。
她同样面色苍白。“不要,我不要跟你走,我要跟秋霞……”
玉蝉往后退,而古淮南的大手紧紧地抓住了她。
无法逃脱的玉蝉突然哭了起来,嘴里喊着“秋霞”的名字,用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她的抗拒和挣扎完全出乎古淮南的预期,她的眼泪也令他方寸大乱。
可是他不能容忍她的抵抗,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如何能将她留下?
“听着,玉蝉,我答应过你爹爹要找到你、照顾你,我不能失言!”古淮南攥紧她的胳膊,急切地解释。
“不……我爹爹不会让我跟你走,我要在这里……秋霞,救我!秋霞……”
她更加用力地反抗,并大声呼喊着秋霞的名字。
见她拒不配合,还大喊“救命”,古淮南深感懊恼;再看到不少被他们惊动的人都往这边张望,而冷秋霞正急匆匆地从作坊内跑出来,后面还追着一群护卫……
他知道要想继续跟她说理,让她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走是不可能的了,而他绝对不想同时面对两个哭闹愤怒的女人。
于是他示意车夫将马车赶过来,然后不顾她的反抗,俯身将她抱起,硬是塞进了车厢内,赶在冷秋霞抵达前,对紧跟过来的穆怀远道:“兄弟,失礼了,回头再来赔罪!”
说完,他跳上马车,将又哭又喊的玉蝉,稳稳地压坐在自己身边。
马夫一扬马鞭,车子驶出了缓缓开启的“五仙堂”大门。
唉,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
坐在马车上,古淮南十分懊恼。
他终于找到了她,把她带到了身边,可是他丝毫感觉不到高兴,因为他痛恨自己带走她的粗暴方式,更痛恨她对他的怨恨和误解。
车内很安静,他沉默地看着玉蝉,从将她“塞”进马车起,她就一直在哭泣,此刻虽然止住了哭声,但仍泪流不止,偶尔还发出一两声抽噎,揪得他心痛。
他一向不喜欢坐在空间狭小的车内,更不习惯陪伴女人,可是因为怕莽撞的她做什么傻事,也怕她哭伤了身体,因此他不得不留在车上,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却不敢开口安抚她,怕那样会更加激怒她。
可恶!
满脸泪水的罗玉蝉无声地咒骂着。
活了十七年,她最最讨厌的就是被强迫,被控制!
可现在,这个男人不仅强迫她离开了她最好的朋友,和给予她安全感的“五仙堂”,她的手臂还被他粗鲁的大手抓着,身子被他壮硕的身躯压制──
尽管他们的身体除了手臂,并没有其它的接触,但她却被牢牢地控制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下,控制在这狭窄的马车内。
她想要逃开,想要从这沉重的压迫感中解脱出来,想跟秋霞、燕儿在一起!
可是与他强悍的力量相比,她是如此的软弱无力,她要如何逃出他的手心?
也许这马车并不是载人的,因此窗户上没有遮挡,寒冷的风穿过细小的窗棂迎面而来,凄凉而冰冷,但她的心更寒冷、更凄凉。
玉蝉迎着风,用力瞪着窗外。
灰蒙蒙的天空上游动着淡淡的浮云,望着绵延不绝的皑皑雪原,和冻结在冰雪之下的河流,她愤怒地为自己再次成为囚犯,而想放声大哭。
可是,玉蝉将那发自喉咙深处的呜咽压住,决心不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脆弱。
乍然见到古淮南的喜悦早已消失无踪,她不理解,为何他一定要抓走她。
她曾经对他很有好感,而那主要来自于两年前在恒阳的短暂相逢。
那时,十五岁的她对他有种神秘的崇拜。
因为在见到他以前,她就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闻,知道庐奴的“天下杠毂”,是当今商界最具名望的大户人家。
而作为其唯一继承人的古淮南,年少有成,文能经商、武能御敌,为人慷慨,卓尔不群。
曾经,他在她心中遥不可及。
她认定像他那样允文允武、名扬黑白两道的富家公子,一定是个霸道专横、藐视他人的人。
两年前在恒阳芦花山相遇,她惊了他的坐骑,害他坠马受伤,他不仅没有责罚她,还反过来安慰她;其后又在她误以为,他要受伤的爹爹带他去黑牛山,而对他出言不逊、惹爹爹生气时,他替她说了好话;再后来,当她向他道谢,并表达歉意时,他却感谢她……
他像个和蔼可亲的兄长般对待她,宽厚随和到让她吃惊,改变了她原先对他的想法,让她情不自禁地称呼他“古大哥”。
这两年她常想起他,希望再见到他。今天她真的见到了他,可他毫不讲理地将她“抓走”的举动,打碎了他在她心中的美好形象,让她看到了他冷酷的一面。
车毂辘发出单调的声音,更突显了车厢内的安静。
意识到对方许久都没动一下,也没说过一句话时,玉蝉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在干么。
不料,她一转眼,就接触到他专注而探索的眼睛,那谨慎审视的目光令她浑身一颤,感到极度不安,于是她转开脸,烦恼地想: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
古淮南并不知道自己一直盯着她看,他在为她担心,也被她沉思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所吸引,情不自禁地由她时而颦眉、时而抿唇、时而哀伤、时而发狠的表情,去猜测她变化的心情。
很显然,她已不再是两年前那个单纯而快乐的女孩,这两个月来,她的生活一定很不容易。
他理解她失去父亲的痛苦和悲伤,明白在这个时候强行将她从朋友身边带走,对她很不公平,必然加剧她的戒心和怒气,可是他必须带她走。
他希望等她平静后,能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希望她能够不再悲伤、不再抗拒他,更希望看到她以前的活泼笑容。
见玉蝉看他一眼即撇开脸,古淮南逗她:“你打算用泪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