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封刀-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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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面人笑道:“你只管拿去。不过我有一事,想邀你帮忙。”
世宁感激他赐书之恩,躬身道:“请讲。”
青面人道:“你翻开书的第一页。”
世宁依言翻开,就见上面用朱砂画了个小小的财神,鲜活如生,捧着元宝,咧开嘴大笑着。青面人道:“等你武功练成之后,再见到这帖财神,便是我求你之时。”
世宁沉吟着。他知道,连青面人都要找别人帮忙的事情,一定极不好解决。但《大悲极乐剑法》的确是天下少有的武功,他只怕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如此高明的剑法了。答应还是不答应?
世宁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幻影,踩在他脸上的脚,哭泣的脸,大雨,水牢。他突然一咬牙,道:“答允你了!”
青面人微微一笑,道:“你去吧。”
世宁答应不答应,似乎都不值得他欣喜。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十四章 相伴
第十四章相伴
青面人目送着世宁下楼,他的眼神很悠远,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背后的珠帘挑动,走出一个淡施粉黛的女子来。她低着头,走到了桌边,斟了满满一杯酒,送到了青面人的面前。
这女子赫然竟是红姑娘。
青面人接过那杯酒,红姑娘柔声道:“此人内力虽有根基,但武功却不值一哂,也就只能与那五凤手斗一斗,主人为什么要试他一剑呢?莫非他竟然比潇湘剑客还要厉害?”
她虽然如此说,但脸上的神色却隐含着一丝笑意,显然绝不是这么想的。
但青面人的面容却极为肃穆,他缓缓道:“潇湘剑客乃是湘西第一高手,家传的春流剑法内外相合,与五凤手这种混江湖的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我却不屑向其出手,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他顿了顿,道:“但世宁却更不相同。”
红姑娘笑道:“我见过他不止一面,此人虽然有些肝胆,但冲动好事,不见得是什么高手。”
青面人默然,缓缓道:“你错了。”
突然“格”的一声响,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凭空断成两截,“乒乓”响动,落在了地上。
面具后的这张脸,略微有些苍白,但更多的,却是飞扬的神采,以及一丝大志空负的寂寞。
现在的这张脸,却有一丝凝重。
红姑娘讶然道:“这……这是那一剑造成的?”
青面人点了点头,道:“世宁绝不可小觑。他的剑术虽然低,但他凭借的却不是剑术,而是感觉,一种先天的与剑相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却是极少人才会有的。连我都轻视了他。”
红姑娘定了定神,笑道:“就算他能一剑斩开这青铜面具,还不是无法伤主人一丝毫毛?主人要杀他,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青面人摇了摇头,道:“高手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杀的。”他举起酒杯,缓缓啜了一口,道:“这《大悲极乐剑法》,他练上几个月,只怕就可以击杀乔大将军了。”
红姑娘身子一震,道:“主人,这个任务,不是已经交给我和白玉楼了么?”
青面人道:“白玉楼清气有余,杀气不足,乔大将军武功极高,恐怕不是他能够杀得了的。还是你与世宁联手,成功的机会比较大一些。记住,如果失手,只有一死!”
红姑娘躬身道:“是!”
她的身子俯下,眼神竟也极为复杂。
世宁已不想再走了。有了《大悲极乐剑法》,天下无处不是乐土,他为什么还要从这里逃走呢?
他心中思虑甚少,比较适合研习这等上乘武功。这时按下心中的狂喜,细细翻看这本剑谱,不由顿时被吸引住了。大悲极乐剑法与先前在水牢中的江湖客教他的剑法竟然隐隐相通,都是激发自身的情绪,融入剑法,从而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力量。大悲的“悲”,极乐的“乐”,乃是人类两种情绪的极端。由“悲”“乐”相合相生,宛如阴阳相须,便衍变出万事万物,也就举以为千招万式的剑法。所以这套剑法教的并不是实际的招式,而是运剑的法门。只要法门对了,招式便层出不穷,千变万化,如长江大河,玉树楼台,永无穷尽兼且威力浩然,诚为天下第一等的剑法。
世宁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其中,也不知过了多时,突然,房子中亮起一盏灯来。这突然出现的强光让他的眼睛极不适应,不由得紧闭了起来。只听红姑娘笑道:“这么黑,你还能看得见么?”
世宁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外面的灯火已熄,连带着房内也是一片漆黑。他看书入迷,眼睛紧紧贴在书本上,精诚所至,并不觉得有什么黑,居然也能看清楚书上的文字。这一合眼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见红姑娘问,讷讷地答应了声,站了起来。
红姑娘冷笑道:“瞧不出来你好的还挺快,昨天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今天就能打能跳的了。这样下去还得了?不出几天,你就能上天了。”
说着,不由“嗤”的一笑。
世宁搔着头,跟着笑了起来。红姑娘拿过一叠东西来,“啪”的一声摔在了他面前,道:“这些东西,你怎么赔给我?”
世宁心下奇怪,抬目看时,就见这一摞全都是帐单,什么“上好长白山老参,纹银一百两整”、“三十二年茯苓,纹银九十一两”、“天山七瓣雪莲,纹银三百二十两”等等。帐单很厚,怕不有五六十张。
世宁越看心下越惊,那只手竟然渐渐沉重,再也翻不下去了。头也再不敢抬起看红姑娘。
红姑娘却不放过他,紧紧盯着他,冷笑道:“这统共是纹银四千三百五十六两,你大老爷慷慨,就还我们四千四百两好了,剩下的那点余头,就当是我们的辛苦费。这些天来为了伺候你这大老爷,我可少做了多少生意?”
世宁忍不住抬头来,深深看了红姑娘一眼。红姑娘瞪眼道:“看什么看?难道你想赖帐?”
世宁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钱,但我将来有钱了,我一定还你。”
红姑娘哈哈大笑,道:“你还真成了大老爷了?讲什么将来有钱?”
世宁低下头,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红姑娘叹了口气,道:“本来是有两条路给你走的,第一条赚钱虽然稍微慢了一点,但总算还能还得起债,以你的相貌,在五凤楼做那么一年半载的生意,攒下四千两银子,不算什么难事。但你还没开张,就打了客人,这条路已经没法走了。剩给你的,只有第二条。”
她顿了顿,世宁知道她一定会说下去的,也就不再问。红姑娘瞟了他一眼,道:“这条路就是,杀人!”
世宁一惊,但他随即冷静了下来,沉吟道:“我武功太低,杀不了值四千两的人。”
红姑娘冷笑道:“但你今天所杀的五凤手,至少有人会出四万两要他的性命!”
世宁精神一振,但瞬即黯淡了下去:“但我在那戴面具的人面前,却连一招也递不出去。”
红姑娘“嗤”的一声笑了,话语中大见缓和:“像他那样的人物,你就不要想了。这世界上,也不见有几个人能比他贵的。”
世宁思索着,道:“那我只杀坏人,不杀好人。等我还完了你的钱,我就不杀了。”
红姑娘道:“就依你了。”
她缓缓向外走去:“赶紧练你的剑法吧,你的武功高一点,赚钱就快一点,你也就能早些还清我的债。”
她那火红的衣衫在黑暗中看去依然是那么耀眼:“其实这个世界上何尝有好人?你多虑了。”
世宁怅然地望着她走远,手紧紧握着破魂剑。这柄剑,能给他旷世的武功与敌国的富贵么?就算可以,那么它还能给他什么呢?
他要的,还有什么?
一个月过去,世宁在这个房间与剑谱中沉浸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红姑娘竟然再没有来。
一开始世宁心中尚有些烦乱,但随即就沉静了下来,因为他不能没有高明的武功,否则,他将不能再希冀什么。所以,他整个人与心都沉浸在这剑谱中,浑然忘记了这世界与自我。
他的紫府真气也稳定了下来,能够随着心意运用自如。破魂剑仿佛变成了他另外一颗心脏,随着呼吸吐纳自由地舞转着。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因为除了送饭的丫鬟之外,他再也没见到一个人。房门重闭,他甚至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声音。
他也不想听。
光阴流逝,直至有一天,红姑娘身上的淡淡香气,重新充满这个房间。
十六岁的少年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沧桑,薄薄的胡须将男性那刚毅的线条衬露了出来。在这幽暗的光线下,他的目光竟然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深邃,当红姑娘看着他的时候,他正抱着剑,静静坐在房的正中间。
他面前没有书,他也没有动作,但红姑娘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讶色。
因为同样的姿势,她也在青面人那里见过。她知道,世宁并不是在修习,他一样在修炼,不过却是更深层次的修炼,他在用“意”而运剑。
红姑娘实在没有想到,世宁的进展竟然如此迅速,或许青面人说的没错,加上他,刺杀乔大将军的任务将更可能成功。她轻轻咳了一声。
世宁头抬了起来,见到红姑娘,他脸上竟然显出了一丝慌乱,急忙站了起来。红姑娘盯着他,她赫然发现,她已无法看清楚这个人。似乎总有某些细节的东西是朦朦胧胧的,在急速变化着,瞻之如此,忽焉为彼。这时的世宁,仿佛是一朵云,又仿佛是七彩的琉璃,时刻变化着自身的形状,让红姑娘无法取得一个整体的把握。她凝视着,破颜一笑:“你终于准备好了。”
世宁点了点头,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武功已经打倒了高手的境界,只不过他此时的疑问,《大悲极乐剑谱》已经无法再给他回答。红姑娘淡淡道:“我们可以走了。”
乔大将军在边关。
世宁与红姑娘在大同。
当时鞑靼部势力强大,大军屯集,直逼长城一线。北出大同府,过东胜城,再往西去就是鞑靼控制下的亦不喇大漠了。路程不过两天时间,风物却从繁华的关内,变成了大漠风沙的塞外。一路上只有世宁与红姑娘。还有的,就是一只琵琶。红姑娘的琵琶居然弹的非常好,白玉一般的手指洒开,那曲子,竟然比眼前的草原还要雄阔。世宁能做的,就只是傻傻的听着,傻傻的笑。
远处,那怒卷的黄云,的确没有红姑娘那火艳的红衣以及娇艳的脸庞好看。
大漠黄沙,也只有这样,才格外有了侠骨。侠骨柔情的侠骨。
突然,远处响起了一阵驼铃。
大沙漠中,马不能行,只有能囤积水分,脚趾肥厚的骆驼,才能够供人载乘。那驼铃声紧紧密密,似乎有千万骑一般。红姑娘住了琵琶,与世宁举首相望,就见远远一只大纛缓缓升起,纛中写了个大大的“粮”字。红姑娘低声道:“看来这些官兵是押送粮草到边关去的,你可迎上前去,说自己想参军报国,等混进去之后,再觑便刺杀大将军。”
世宁道:“那你呢?”
红姑娘道:“军中不可有女子,我跟去的话太碍眼。放心,我会暗中接应你的。”
世宁点了点头。红姑娘冲他一笑,琵琶声叮叮当当地响着,缓缓向戈壁的另一面行去。
世宁看着她的红妆渐渐被沙漠黄风吞噬掉,心中不禁一阵怅茫。
那解粮的队伍却渐渐行近了,当头的便是一个魁梧的大汉,看打扮是个副将。世宁迎向前去,说明来意,那副将大喜,也没多问,就让他随军一齐行走。突地戈壁上发一声喊,抢出了一队人马。
那副将经验甚丰,并不慌张,拿出一只牛角来,莽莽苍苍地一阵吹动,就见那驮着粮草的骆驼一齐住步,而载人的骆驼却加紧脚步,瞬间抢上前去,在粮草前面布起了一个大大的屏障。世宁遥遥看去,就见抢出来打劫的那帮匪徒一个个满脸菜色,手中提的都是锄头、镰刀等物,在这狂暴的风沙之中,似乎站都站不住。世宁情知这些都是饿昏了的灾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打劫粮草。但不幸的是他们打劫的,却是军粮,那是杀头的死罪。
那副将冷笑几声,举手挥舞了几下,猛然一阵剧烈的暴响,他背后的兵丁一齐掣出火枪来,向空放了一轮。这戈壁极为空阔,枪声响起来,极为摄人。那些匪徒登时面色苍白,锄头、镰刀落了一地。
副将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乱民,还不赶紧滚开,免得无谓丢了性命!”
那些匪徒见押粮的兵丁全都是手持火枪,盔甲鲜明兼且人数众多,知道讨不了好处,一齐耷拉着脑袋,转身走去。但他们实在太过饥饿,就在撤退之时,有些人已经忍受不住,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世宁想起自己浪迹江湖的日子,那时求一饱而不得,常常一饿就是几天。眼见这些人如此凄惨,不禁触动了心中的感慨,道:“将军,我们驮了这么多粮草,何不分他们一点?保家卫国,还不是为了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