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的董小姐-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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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闻言,蓦地有些变色,脸上笑容也淡了许多。他沉默了须臾,忽然转首,面向薛徽,“薛大哥,我与董姑娘是旧识,你可能容我与她私下说几句话?”
“这可是将军……”薛徽欲言又止,像是犹豫良久,方退后几步,“那你些,将军还营中等咱们复命呢。”
阿古称了好,瞧见薛徽走开,忙回过头,从坏里摸出了一个小东西,拽过江月手腕,往她掌心塞去。“这玉韘是我亡父,送给你。”
冰凉玉韘贴她掌心,江月不由有些惊诧,“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阿古仍然低垂着脑袋,江月只觉他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你说,明日凶险,倘使我有个万一,你要记得,把它留一辈子。”
江月眉头大皱,想要安慰他,却无从说起。正这时,阿古忽然抬起头,她额间一吻,继而步向后退开。
江月有几分惊怒,脱口质问:“你做什么?!”
谁知,阿古理也不理,只是犹自问道:“等我回来,就带你去我家乡,离开祁璟,你愿不愿意?”
她本就打算逃离这座樊笼,加之眼下是非常之时,明日是兵行险招,难保阿古当真可以平安归来。思及此,江月也不忍再加责问,模棱两可地回答:“你肯不再打仗,我当然愿意和你走。但你总要安全回来,才能带我走不是?”
“我会。”
阿古露出原先常见笑容,又是连退了两步,他身影夜幕下,已然没那么清晰。江月只听他唤了一声“薛大哥”,接着两重脚步声响,变得远了。
雪纷纷扬扬,像是扯絮一般从空中落下。江月披着那件黑色大氅,城墙之上反复徘徊。天已经亮了半个时辰,照理说,祁璟早已领军出发,何以这个时候还没能率军而返?
百里之外,江月隐隐能瞧见重山之下设伏大军,他们仍然按兵不动,丝毫没有等来敌人迹象。江月越发焦急,连肩膀处堆了雪都不曾发觉。
她徘徊速度越来越,得了陆阅山吩咐,领她上城楼小士兵不住地用眼神瞄她。今日偷袭设伏之事,知者甚寡,那小士兵只觉这女人又奇怪又无聊。冒着这么大雪出门不算,还要爬上城楼来吹风……将军竟也纵着她,忒不知怜香惜玉了!
江月正急躁时,忽听一阵马蹄达达,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颇有震天之势。她眯着眼看不清,只细雪纷扬中见到设伏部队轰然而出,擂鼓骤响,一锤锤砸她心尖儿,砸这天地之间。
“将军回来了!开城门!”一个一马当先士卒迎着风雪奔来,他一面呼喝着,一面举起手中令牌。
守城侍卫见状纷纷拥到门前,奋力拉开沉重大门,江月也是克制不住心情,从城楼上步跑下,好像有人正攥着她心,一点点从心房中提了起来,越悬越高,害她连呼吸都变得不稳,身形都开始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急切,涌上心头竟然全是担忧之情。
终于……祁璟和陆阅山一先一后进了城门里来,只有十余个亲卫相随,其余人马则一律留了城外,与设伏军队一起反攻。
“将军!陆郎!”江月生怕两人注意不到自己一般,踮起脚来挥了挥手。祁璟马速甚,闻声之时已经冲出半里地。他匆忙勒马掉头,朝江月赶去。
正此时,祁璟忽见陆阅山伸手一挥,一个黑影生生地摔了江月面前。
祁璟脸色大变,想喊一声慢却已经来不及了。
江月已是被吓得连退几步,望着满地血污,面色苍白。
祁璟跃下马,朝陆阅山怒吼道:“你做什么!”
陆阅山被这呵斥震住,方才凌厉气势已全然散去,惟剩下几分又委屈又气恼敬畏,“这小子死心不改,妄想背后刺伤将军,属下只是……”
他话没说完,祁璟便恍若未闻一般走到江月面前,隔开地上人和少女,勉力一笑,“你等我?”
江月听说祁璟受伤,也顾不得好奇那人是谁,匆忙问道:“你没事吧?”
祁璟正要摇头宽慰,地上那半死不活人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江月,气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江月循声而望,祁璟好似心虚一般,立时跨步挡住,“我还要处理点事,雪这么大,你回府衙去等我吧。”
“江月——”
仍是那个人。
江月眼神微偏,只见地上那人十分困难撑着身子,灰褐色衣服上全然是血。她虽有三分好奇,却仍是被那七分胆怯占了上风。
转身便欲听祁璟之言,安分离开。
那人忽然又凄厉地喊了一声“江月”,江月蓦地回首,只见祁璟抬腿欲踹,而那张仰着面孔,竟是万分熟悉。
“阿古?!”
第17章 同眠
祁璟单脚已经踹出,江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祁璟一只脚落了阿古肩上,本就狼狈阿古向后重重跌去,嘴角全是克制不住而吐出血痕。
这样一倒,江月也发现他半边袖筒已然空了。袖子轻飘飘地荡了一荡,继而瘫了雪地中。
江月大惊,当即扑到阿古身边,适才祁璟那一脚踹得力道不轻,他又是直中要害,此时阿古只能伏江月怀中一口一口呕着血。
“阿古……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先前种种布置,江月悉数记得,阿古如此重伤,加上适才陆阅山说得话,无不将真相摆到了江月面前。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阿古说话时气息已然微弱不匀,唇齿间俱是血,江月平生都没见过这么多血,心怦怦速跳着,撞得她心口都疼,她用力搂紧阿古,像是搂紧一个亲人,依赖之情立时流露。
“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江月触到他那条断臂,眼泪再绷不住,一泻如雨。“阿古,对不起,我不该……”
那是她重生以后,第一个照顾她人,告诉她她不知道事情,她忐忑、恐惧时候给她依靠,毫无怨言地陪她看每一场日升日落,替她猎了小貂,做了披风……他明明待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从不知道国家而让他牺牲?
她不该,不该忘恩负义。
阿古流血不止,早无力气去替江月抹去眼泪,除了量歪开脑袋,避免将血蹭到江月身上,再不能为江月多做什么。良久,直到他终于又蓄出一些精神,方疲疲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该不该,你为了大魏,我为了我萨奚,我们都没有错……我是萨奚人,我不能看着你们铁蹄踏过我们草原。”
他声音虽然微弱,语气确实坚定极了。
江月握着他仅剩那只手,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她正要开口安慰阿古,忽然背后却是一个力道袭来,她颈后衣领被人紧紧攥住,然后发力向上一提,江月身子便离地而起。
而原本靠江月身上阿古,则重摔地上。
江月是被祁璟拎起,他一把将她拉上自己马,不顾身后陆阅山等人“将军”“将军”呼喊,兀自策马疾驰,直直冲出了夏州城。
“祁璟!你要做什么!”江月气急败坏,忍不住直起身子,向后张望。
祁璟面色不善,像是忍怒已久,他紧紧地按住江月脑袋,不许她再回头,自己则一言不发,催马狂奔。
这是江月第一次见祁璟这么生气,她脸上泪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刀割般疼痛。可这样疼也比不过她心里对阿古内疚……是她害了他,两军对垒,这原本是与她毫无干系事情,她为什么要来插这一脚呢!
“到了。”祁璟突然勒马,马儿嘶鸣一声,迅速立住。“你要自己下去还是我抱?”
江月没等祁璟伸过手,已是轻松跃下。他二人现一片枯林之中,地上是枯枝野草,积雪堆得极厚。江月这样一跳,脚便霎时被雪没住了。冰冷从她脚心直直钻入,冻得她一个哆嗦。
祁璟已经转身离开,没有注意。而江月一向不会朝人抱怨,虽寒,却仍是跟了祁璟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视野忽然开阔。
“这片草原,不是萨奚人,是大魏。”祁璟双拳紧握,神色凝重,他甫一听到江月凑近脚步声响,便忍不住脱口而出,再无昔日镇定。
江月顺着祁璟目光远远望去,是一片极白雪原。
“我们现站地方叫做毓山,毓山绵延千里,只有此处一个关隘,称作毓关。三十年前,毓关之外才是我大魏和萨奚人边境,那道长城从太祖年间始修,中宗年间筑成……萨奚人长城之外安分了百年之久。这一片草原,都是我大魏土地,住是我大魏子民。
“三十年前,景宗昏庸无治,国运衰微,让萨奚人一举攻到毓关之下。毓关易守难攻,是一道天险,原本只要死守,萨奚人无可奈何。谁知景宗胆怯,竟然拱手将毓关内外十座城池拱手让给萨奚!
“我大魏百姓,男子沦为苦力,女子沦为娼妓,短短三十余年,却受萨奚人折辱!你固然怜惜阿古,难道就能不管那些人死活吗?”
祁璟神情激动,言辞铿锵有力,竟然说江月没有半分还嘴余地。
江月愣愣地望着远处无边无垠原野,心中酸涩之情,竟然渐渐淡了。
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这样辽阔视角,生平十九年,她生存空间不过是方寸之地排练场,日复一日地学着那些古老却辛苦表演动作,偶尔闲暇,翻看书籍也是不怎么鲜,不怎么有趣老书。
从来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起过一个民族兴衰荣辱,没有一个军人这样热血地与她讨论着人间大义。
江月突然明白,祁璟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他是瞒了自己,也用了手段骗了自己。他也有心虚,害怕自己质问和质疑,所以一开始,他并不准备让自己知道死人会是阿古。
可是他有他理由。
他用这世间大是大非,融化她心里那些小小善恶。
那样白茫茫雪地平和却有力地冲进江月眼里、心里,冲进她某一处不曾被人开辟过思维中,良久,她方将目光重地挪到了祁璟身上,“上一次巡城,有人偷袭,是不是因为我把路线告诉过阿古?”
祁璟这时才顾及到江月,脸色也又方才激昂变得有些惊怕……那个瘦小姑娘,饶是裹着大氅,仍不住发抖,眼泪流过地方又红又肿,原本细嫩肌肤竟是要被吹裂开一样。再低头……深雪没到了女孩儿小腿,难怪她会冷!
他真是糊涂!
她衣物本就单薄,他怎么可以带她来这样地方!
“跟我回去!”祁璟眉头紧皱,伸手便握住了江月。她冰冷手心贴着他,指尖因发冷而不住地颤抖。
祁璟真想一刀砍死自己!倘使她江月有个万一,他怎么向恩公交代!又怎么向自己……交代?
“将军,你告诉我,上次你受伤,究竟是不是因为我!”江月重被祁璟拥怀中,他让她把脸埋了自己怀里,不许她再抬起头。“将军你告诉我好不好!”
江月声音闷闷,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说给祁璟心听。
依旧一路疾驰,祁璟直返府衙。这一次,他连问也不问江月意思,打横将女人抱下马背,是用脚踢开了一道又一道门,“我去传军医来,你等着我。”
“将军!”饶是江月已经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却仍是攥住了祁璟袖口,不依不饶地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多嘴,才让阿古害了你?”
祁璟愣住,半晌,他终于卷起自己两手袖口,伸出臂去,“我根本没有受伤,你没有害任何人,是我识人不清,反而害了你。”
那日回来,江月便发起了高烧。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后背箭伤本就没有彻底痊愈,此时又被冻伤,这一烧,足足五天才退了下去。
她睡梦之中,情绪极差,不是来回翻滚挣扎,就是带着哭腔呓语。祁璟起先担忧,却又持礼,只能没日没夜地床边守候。有一日他实乏得厉害,便索性躺床边,昏昏睡了过去。
谁知这一觉不光他睡得安稳,连江月都没有再闹。两人头抵着头,面对着面,靠一处,虽然没有相拥,却依然亲昵。待祁璟醒来,方察觉江月梦,原来是因为她害怕。
后来两晚,祁璟便合衣而卧,单臂拥着江月,安抚着她紧绷心弦。
说来倒也奇怪,这样过了两夜,第二天一早,江月人也醒了,烧也退了,苍白如纸玉颜竟也生了几分红润之色。
祁璟欢喜之下,竟是忘记掩饰两人共眠事情。
大嘴巴陆阅山很便将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军营——
“哎,你听说了吗?那位董姑娘为了帮将军查出内奸,自己都受了伤!”
“受了什么伤?”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连军医大人都束手无策病,大将军搂着董姑娘睡了一觉,那姑娘病全好了……咱们将军真是厉害!”
而全然被蒙鼓里两个当事人,一个靠着床,摩挲着阿古给她留下那个玉韘,长久地发着呆,另一个,则放纵着心里不断滋长情愫,直到渐渐充斥了他整个心房,才发觉那种情,虽然危险,却也美妙。
第18章 出征
毓山之上,祁璟一边用剑劈开了前面挡路枯树,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他身后江月走得可曾吃力。两人后面跟了陆阅山,和四个协力扛着一个棺材士兵。
待走到深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