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川往事-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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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的手总是冰凉的,像是冷血动物。我们漫无目的地向校园走去。
“小秋,很遗憾,我不能陪你跳舞,”他轻轻地说,“但我愿意看见你快乐。”
我转过身子,看着他:“沥川,你一直在外面等着我吗?”
“没等多久。”
路越走越黑,没有灯光,我们好像走进了一道丛林。
我带着沥川在树从中穿梭,好像背后有一头正在追逐的野兽。他紧紧拉着我的手,看不清方向:“小秋,我们迷路了吧?”
树丛中有一道草地,月光清冷地洒下来,我觉得,我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便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他一把抱住我,我背靠着干裂的树干,双腿紧紧盘着他腰,居高临下地吻他。树枝摇动,雨后的水滴漫天而下,滴在我的头、他的脸上。
他专心地吻我,鼻尖在脸颊间摩挲,温暖的气息,冰凉的雨,宇宙在唇间交错。
我想,我得记住这个时刻,十一点四十九分。米色毛衣、兰色花裙、低跟黑皮鞋。主题:“丛林激情”、“校园花事”。天气有些冷,我们的肌肤贴在一起,又有些热。沥川穿着件白衬衣,没穿外套。
树干的泥土把我的衣服弄脏了,沥川问我有没有手绢。
就在这当儿,我听见了脚步声。仓促间,我们各自以飞快的速度整理自己。不料,一束电光已笔直地照了过来,照在我的脸上。
“站住!校园民警。”
沥川将我一推,小声道:“快跑。”
本来我用不着跑的,可我们的样子太狼狈、太可疑。若是被抓住,没干什么也说不清了。我拔腿飞奔,看见有人迅速追过来,然后,有人拦住了那个民警。紧接着,木叶摇晃,他们扭打起来。我想也不想,就冲了回去。沥川倒在地上,那个民警的块头几乎赶上施瓦辛格,他用皮靴踢沥川。我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抽了他两个耳光,大吼一声:“住手!住手!你给我住手!”
那民警停住脚,一把抓住我胳膊:“小丫头胆子不小!你们是哪个系的?”
“哪个系不关你的事,我们俩在这儿说话,犯你什么事了?”
“说话,哼,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好事!”
我冷笑:“你敢把我抓回去,我就说你企图强奸我。你看,我胳膊上有你的指印。”然后我一把扯掉他上衣的一颗扣子:“手里有你的扣子。”
他不怒且笑:“你以为我怕你这点小把戏?今天且饶了你们。看你这样的胆子,量那小子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想干好事到外面开房间,这是鸳鸯林,(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每天晚上都有民警巡逻。”
说完这话,他忽然走掉了。我跪到地上,轻轻推了推沥川。
“沥川,沥川!”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你受伤了吗?”我的身子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我没事。”他勉强坐起身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找人送你去医院。”我知道他受了伤,且不能动。
他一把拉住我:“不用去医院,我可以自己走。你……扶我一把。”
我把他扶起来,将手杖递给他。他接过手杖,问:
“那人……伤了你没有?”
“就捏了几下我的胳膊。”
“我看看。”他借着月光,查看我的手臂。看了很久,没有说话。
“这里离停车场远吗?”他问。
“不远。”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停车场。他不让我扶,努力地向前走,途中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两次,显然伤得不轻。
“沥川,我和你一起去医院。”我说。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那我和你一起回公寓,看看你的伤。”
“不用,我自己会料理。”他淡淡地看着我,“抱歉,这次得让你独自走回寝室。我不能陪你。”
“沥川,不,带我走,我不放心!”我觉得我的声音里已经有哭腔。
“No。”他说,“晚安。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我转身,听见他叫我,递给我他的衬衣:“换上我的衬衣吧。你的毛衣脏了,回去你的同学该取笑你了。”
他穿着一件白背心,露出修长优美的上身。
“晚安。”我泪光莹莹地看着他。
“晚安。”
10
回寝室前,我先到寝室楼的卫生间里清理了一下自己。将毛衣脱下来,弄掉头发上的叶子,然后穿着沥川的衬衣进了寝室。
我是想偷偷溜回寝室,偷偷爬上床,偷偷换掉衣服,可是,寝室点满了蜡烛,我看见安安、萧蕊和魏海霞一人一杯奶茶,坐在床边嗑瓜子。
见到我,大家一阵尖叫,我身上居然穿着男人的衬衣。
“进展神速啊……”三个人一起咯咯地乱笑。
我忙将毛衣塞到自己的床上。
“哪里,走得太热,浑身是汗,所以脱了毛衣。”我打水,洗脸,洗手,销赃灭迹。
“王哥哥是在舞厅里找到的你吗?”萧蕊问,“你刚走他就来了,问我你在哪里,我给他指了舞厅的方向。”萧蕊很少去学生舞厅跳舞,嫌那里的音响效果不好。
“没有。我跳完舞回来才看见他。”
“不会吧?人家岂不是在门外等了你两个小时?”
真的吗?那么冷的秋天,他就只穿一件衬衣。
“那我可不知道。”为了不给她们八卦的资料,我没心没肺说了一句。但我脸上写着疲惫二字,她们都看见了。我爬上床,倒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凌晨两点,我终于想通了。沥川是成年人,不会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沥川有钱,就算没时间照顾自己,也可以找到人来照顾他。我不是他什么人,也不能替他做什么,他好像也不需要我替他做什么,总之,我不必替他担心。
然后,我又花了半个小时回忆我们俩的相遇,发现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给他制造麻烦。第一次,我将咖啡泼到他身上了。第二次,我害他深夜陪我从学校门口走到寝室。第三次,我先强迫他陪我看电影,之后寝室楼锁门,我不得不住在他家。再就是今天晚上,让他白白挨人家一顿揍。我好像是他的克星。
最后,我总结出导致这一切错误发生的根本原因,是我不负责任的花痴,以及我年少无知的欲望。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五点钟我准时起床跑步、背单词。在深秋的寒风中,我忍不住跑到一家小卖部去给沥川打电话。问问他昨夜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没事。
铃响了几声,便是一句电子留言:“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也许他太累,关机睡了吧。记得我曾经劝沥川买个小号的冰箱放在床头,这样他就不必夜夜起来到厨房去喝牛奶。沥川说他睡觉怕吵,尤其怕听机器的声音。
我背完单词,吃完早饭,又去上了一节课,回来已经十点多钟了。我又到小卖部去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同样的留言,“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我仔细回忆昨夜的每个细节。林子太黑,看不清。但可以肯定那个校警的确踢过他几脚。踢在哪儿不知道。他后来一直不说。我担心那人踢中的是沥川曾经受伤的地方,那里没有骨骼,薄薄的肌肤下面就是内脏。沥川行走完全依赖腰部的力量带动假肢。所以长时间的步行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可是,沥川走得那么好,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明显失衡的步态,给人一种假象,好像他走路和常人一样,不费力气。
我继续上课,再下课,已是中午。我又去打电话,还是那个关机的留言。我坐不住了,出校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劳驾师傅,龙泽花园。”
汽车里没有暖气,冷兮兮的。师傅开玩笑说道:“龙泽花园,小姐要去的是阔人住的地方呢。”
“是吗?我去看一位朋友。”
“龙泽花园差不多算是北京最贵的住宅区吧。每平米四万块。”师傅吐了吐舌头,“你那朋友房子挺大的吧?”
“他住顶楼。”
“我的娘啊,顶楼?你没看错吧?”
“顶楼怎么啦?”
“你知道顶楼有多大居住面积吗?”
“我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前年卖房子时我打它楼下过,还看过广告呢。顶层只有一个单元,五百多平米。就算五百吧。五百乘以四,两千万。小姐你这朋友是什么身家?”
我的心在流汗。难怪那座大楼的保安用那种眼神来看我。我这种打扮,我这种装饰,怎么走得进这样的大楼,进去送披萨还差不多。
下车后,我走进大厅,找到保安。还是那个保安,我说:“我想见王沥川先生。能不能麻烦您打电话请他下来一趟。”
保安打量着我,说:“你没预约吧?如果有预约,王先生会事先告诉我。”
但他知道我与沥川认识,不敢得罪我,又说:“好吧,我给他的房间打电话,看他在不在。”
他打了电话,显然没人接。保安说:“他不在家。要不你在这里等着?那边有沙发。”
我走到西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来,发现旁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竟然免费提供咖啡。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加糖,加奶,然后从书包里掏出精读课本。
我没有沥川工作单位的电话。如果他去上班,中午回家的可能性很小。可是,如果他真的能上班,就不会关手机。
漫长的坐,漫长的等待。我一直坐到下午三点,坐到饥肠辘辘,才看见大门外走进了一个我认识的人。
纪桓。
纪桓很快就看见了我,走到我身边来打招呼:“这位小姐我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贵姓。”
“姓谢,谢小秋。”
“谢小姐。你是在这里等人吗?”
“是啊。”我觉得脸有些发红,“纪先生,你今天见过沥川吗?”
“没有。你有他的电话吗?”
“手机关机。”
“那么你有他的手机号码。”纪桓重复了一句。显然,沥川轻易不留手机号。
“你打电话去他的公司问过吗?沥川是工作狂,不会轻易从工作中消失掉的。”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我坦白。
纪桓怔了怔,一笑,问:“他留给你手机号,却没告诉过你他在哪里上班?”
“我没问过。”
他又打量了一下我,好像觉得不可思议,然后说:“我有他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你需要我替你打电话问一问吗?”
“不麻烦你吧?”
“小事。”
他拨了一个号码,把手机递给我:“看你这么着急,不如你自己来问吧。”
这回电话两秒钟之内就接通了:“CGP Architects。 您好。 ”嗓音甜蜜的秘书小姐。
“我……找王沥川先生。”
“请问小姐是哪家公司的?”
“我是他的一个朋友,找他有事。”
“哦,请稍等。”
我听见电话的那边很安静,过了十秒钟,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非常纯正的普通话。
“小姐,我是苏群,王先生的工作助理。请问小姐贵姓?”
“姓谢。”
“谢小姐找王先生有什么事吗?”
“王先生现在不能接电话吗?”我反问了一句。
“王先生身体不适,没有上班,也不方便见客。”
我猜对了,然后我的声音开始发抖。
“我在龙泽花园,沥川……王先生他……不在家。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的话明显缺乏逻辑,因为我的大脑开始狂转,他会不会受了内伤,会不会内脏突然出血,会不会昏倒在家里?
那人沉默片刻,似乎在考虑措辞,最后他说:“王先生现在在医院里。”
“哪家医院?”
“对不起,无可奉告。王先生不希望被打扰。”似乎觉得自己的口气太硬,他又说,“如果小姐有什么口信的话,我很愿意替你带给王先生。”
无可奉告。王先生不希望被打扰。我咀嚼着这句话,心一点点地变冷。
“没有。”我说,“没什么口信。再见。”
我低头,收线,将手机还给纪桓:“谢谢你。沥川在医院。”
“在医院?”纪桓说,“我认识他两年了,从没见过他生病。”
“下午还有课,我先走了。”纪桓一脸的疑问,但我不想多说话。
沥川生病了,他不接我的电话,不愿意我去看他。
我坐上公共汽车,神情恍惚地坐错了方向,然后我跳下车,看见一个公园,就独自坐在公园里流泪。晚上我去咖啡馆上了班,一切如旧。没人看得出我的心绪。夜里,我躺在床上,抱着沥川的衬衣,久久不能入睡。
我没再给沥川打电话。之后整整一个多月,我再也没见到他。
期中考试我考得不错,平均分九十,虽然离我的目标还差五分,但我的成绩在我们寝室,除了冯静儿之外,已遥遥领先。冯静儿也意识到我成了和她竞争“鸿宇基金”的强硬对手,学习更加勤奋了。寝室的同学对我的这段短暂的恋情原本都是起哄,也不怎么看好,这种结局也就在预料之中了。倒是路捷有一次向我报怨,说发给沥川的电子邮件从没有回音。我说沥川生病了,他不再追问,显然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