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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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理德虚弱地磕了磕牙,“我敢肯定他们会这样。”他吃力地喘息着,“但我相信你们。”
“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看到了‘上帝之脸’?”
“是的,老师。”
“而且——”另一阵剧烈的咳嗽,萨理德的身子都随之震动起来。阿夫塞朝老占星师靠近了些,几乎要侵占到他的地盘了,“而且,你还发现了什么?”
“老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等您身体好一些——”
萨理德又咳嗽起来,“我好不了啦,阿夫塞。我老了,快死了。”
阿夫塞知道萨理德说的是实话。他只希望在昏暗的屋里,自己鼻口颜色的改变不会被发觉。“不,您会好起来的。您只是需要休息——”
“把你的发现告诉我。”萨理德的声音变了,变成阿夫塞过去经常听到的严厉的声音,必须服从的声音。
“是,老师。我——我知道您不会赞同我的观点。我相信‘上帝之脸’是——请原谅我——一颗行星,和凯文佩尔、帕特佩尔或者其他任何行星一样。”阿夫塞已经准备好接受萨理德的斥责,但他没有。
“太好了。很好,阿夫塞。”一阵咳嗽之后,他轻声道,“我知道你非常聪明。”
阿夫塞顿时呆了,尾巴在空中划了一个宽大的弧形。“什么?您早就知道?”
萨理德又咳嗽了几声,这才重新开口,但声音更加虚弱。“是的,我早就知道。但我太老了,什么都做不了。你——你还年轻。”又是一声咳嗽,“你还年轻。”
“但您没有望远器,您是怎么知道的?”
“好几个千日前,克尼尔就带了一部望远器给我。那时你还在卡罗部族,没来首都。”
“我听说你拒绝了——”
“在宫廷里,如果不学会谨慎行事,我待不了这么久。我希望你自己去作出这个发现。我不能把我知道的告诉任何人——连克尼尔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虽然他同意帮我怂恿你。”萨理德轻轻摆动着尾巴,“我俩是育婴堂的同学,关系好得像一个人。”
阿夫塞紧紧盯住老师如夜晚般漆黑的眼睛,但着不出萨理德的目光正望着哪里。“我不明白。”
萨理德又咳了起来。阿夫塞静静地等老人打起精神继续说下去。“如果‘脸’是一颗行星,”萨理德说,“那么,拉斯克宗教的基础就是错误的。”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讲,“需要一个年轻人去为之战斗,把世界的真相告诉人们。我有各个部族年轻人的专业测试结果,我从中仔细筛选,在发现你之前放弃了六个学徒。我几乎看不到希望了。我知道,如果你连挑战自己老师的勇气都没有,当然更不可能挑战耶纳尔博。我需要检验你坚持真理的勇气。”萨理德的鼻口转向阿夫塞,“现在我明白了,这一次,我总算选对人了。”
阿夫塞低头接受老师的称赞,但他仍旧不十分明白。“呃,我还有别的发现,老师。”他说,“您知道一些行星上绕着星环吗?”
“星环?”萨理德的头在睡床上轻轻摇动,“啊,那种东西原来是环。我老眼昏花,看不太清楚。我也许太保守,没弄清它到底是什么。星环。是的,有道理。”萨理德的声音像拂晓的微风一般微弱,但还是听得出其中的钦佩之情,“我敢说,它不是实体的。颗粒状的?”
阿夫塞点点头,“颗粒组成的环。”
萨理德一声叹息,深深呼出一口气,“当然,应该是这样。”
“当卫星靠它们的行星太近。就形成了这样的环。”
“很有道理。”
“可是,老师,我们的世界离我们的行星太近了,所以很不稳定。”
萨理德想把头从床上抬起来,但失败了。他虚弱地咕哝了一声。一会儿之后,他说:“所以,学生已经超过了老师。嗯,每个老师都希望学生超过自己。祝贺你,阿夫塞。”
“祝贺?老师,世界就要毁灭了!”
“不管它毁不毁灭,我已经看不见了。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把一个艰巨程度超出我的想像的任务交给你,孩子。我很抱歉。”阿夫塞感到指尖发痒,这是极度惊讶的反应:“您是什么意思?”
“喔,阿夫塞——”老占星师再次陷入一阵猛烈的咳嗽。平息下来后,他接着道,“喔,阿夫塞,如果这个世界即将毁灭,那么,我们必须——”老师干瘪的脸上闪烁出光芒,这是智慧的闪光,这种卓越才智曾在老师无数有关恒星、行星和卫星的著作中体现出来,“——我们必须逃离这个世界。”他竭尽全力,勉强抬起头,“你必须让人民相信你,并且照你说的做。”
阿夫塞靠在尾巴上,被萨理德的话惊呆了。“逃离这个世界?老师——”
但萨理德又开始咳嗽起来。之后,他说:“我必须等你回来,阿夫塞。我必须知道你就是这个人。”随后,他的黑眼睛闭上了,身体重重地陷进皮床单,渐渐停止了呼吸。
“老师?”
没有任何反应。
阿夫塞从绶带下端的小口袋里掏出萨理德在戴西特尔号启航前送给他的旅行者水晶,六边形的,宝石红。他把它放到高级占星师头边。“一路走好,萨理德老师。”
第二十八章
阿夫塞离开萨理德的家朝皇宫走去,准备通知官方他的老师已经去世了。乌云密布,太阳在云层后面变成了淡紫色,阿夫塞并不真正关心自己到底要去哪儿。他完全被萨理德刚才那番话弄迷糊了。
“那不是阿夫塞吗?”一个声音引起了阿夫塞的注意。他回过头来。说话者是一个接近中年的女性,体重也许是他的两倍。
“是的,我是阿夫塞。”他看着她的脸。她没有行让步礼。阿夫塞并不认识她,“你是——”
“杰尔丝·帕尔萨博。”她说,“杰尔丝”这个名字来源于伟大的工匠——“杰尔萨克”,经常被那些有很深宗教信仰的妇女选来用作名字的开头部分。类似的名字很多,比如“德特”,源于“德图恩”,是一个男性经常选用的名字,特别是那些有祭司职位的男性。
“你好,帕尔萨博。”阿夫塞说,“你怎么会认识我?”
她把手放到宽大的臀部上。“我在附近见过你。”
“是吗?”
“是的,你在皇宫里工作。”她说着,好像这是一项罪名。
“我是一个学徒占星师。”
“我听说有人鼓捣这玩意儿,就像我鼓捣我的牙齿一样{奇书}。”这话真粗俗,阿夫塞想。但他没有回应。
帕尔萨博继续用粗哑的嗓门说,“你刚朝觐回来?”
阿夫塞的尾巴划了一个半弧形,然后小心地收起来,说道:“是的,这是我第一次朝觐。”
“我听到很多关于你的故事。”阿夫塞磕磕牙,装出很幽默的样子,“白天的还是晚上的?”
她没理会他,嚷嚷起来:“你亵渎上帝!”
正好有两个人从对面经过。帕尔萨博的吼叫使他们停了下来,一个人侧头听着。
阿夫塞本想马上走开算了,但他从小受的教育是尊重年长的人。“我说的全都是事实。”他温和地回答道。
“你看了‘上帝之脸’,却认为那是一个骗局。”
现在,两个过路人毫不掩饰他们在偷听,另外两个行人也停下脚步。大家被帕尔萨博的话惊呆了。卡尔萨特奇——骗局——是一个很少听见的字眼。很难相信有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骗。
“我没有骗人,尊敬的帕尔萨博。”阿夫塞说。
“可你说‘上帝之脸’不是,呃,不是真正的‘上帝之脸’。”
阿夫塞低头看着地面,黑沙地上满是鹅卵石。他再次抬起头,发现第五个过路人也停下来想看热闹。“我说的是,”阿夫塞说道,“‘上帝之脸’是一颗行星。像凯文佩尔和帕特佩尔一样,像其他所有的行星一样。”两个旁观者发出一阵低语。
“这难道还不算亵渎上帝?”帕尔萨博质问道。
“这是科学观测,”阿夫塞说,“这是事实。”
三个年轻女性加入了人群。一会儿之后,一个体积庞大的老年男性也加入了。
阿夫塞只听一个旁观者向身边的小伙子道:“听上去好像是在说什么亵渎上帝的事。”
“事实?”帕尔萨博喝道,“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真相?”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阿夫塞扫视着周围那一张张表情古怪的脸,又转向帕尔萨博,“好了,这儿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地方。我会把我所看到的事实写成一篇论文,也许到时候我可以借一份复印件给你。”
一个男子向前走了一步:“你在拿她开玩笑吧,孩子?”
阿夫塞抬头看了看:“什么?”
“她不识字。”他转向她,“是吧,帕尔萨博?”
“是不识字。我一个铁匠,读书写字的,对我有什么用?”
阿夫塞在皇官里待得太久,几乎忘了多数老百姓都是文盲。这下子,他可算是尾巴扫到了粪堆上。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辱慢你,只是——”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说:“像这样议论上帝,这是谁给你的权利?”
“我没有这种权利。”阿夫塞说,“我只是说出我看见的事实。”
“自以为看到的事实。”帕尔萨博反驳道,“朝觐是一种迷狂状态,很多人都觉得自个儿好像看见了什么——特别是第一次朝觐的人。”
“我保证我看见了。”
“这些亵渎上帝的话,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帕尔萨博边说边用尾巴拍打着沙地。
“不!”另一个声音叫道。到这时,停下来听的人更多了,“我想听。告诉我们你都看见了什么。”这群人阿夫塞一个也不认识。这时,一个身穿红黑相间长袍的低级祭司沿着街道走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见的是,”阿夫塞说,“‘上帝之脸’有盈亏周相,像卫星那样。”
人群中有人点点头,“是的,我也看见过。”
阿夫塞寻找着说话者,他看到了一张友好的脸。“对,那你知不知道,”阿夫塞说,“这意味着‘上帝之脸’和卫星一样,是被太阳照亮的。”
“卫星是被太阳照亮的?”这人吃惊地说。对他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全新的概念。
“自然是的!你以为它们的光亮是从哪儿来的——从油灯那儿?”阿夫塞立即意识到自己这样说话有些让人难堪,“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太阳是惟一真正的光源。”
太迟了。那人已经对他起了敌意。“照我看,这点儿光似乎不大够,瞧我们这儿黑乎乎的。”他不友好地说。
帕尔萨博的声音盖过了他。“看看,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开始说‘上帝之脸’是一颗行星,现在又唠叨起卫星来。”
人群边缘的那个低级祭司看起来很激动,急匆匆朝礼拜堂走去。
阿夫塞回过头看着帕尔萨博,“有些行星也会经历周相,和像卫星一样。”
“一派胡言!”帕尔萨博说,“行星只是一个个亮点罢了。”
“不,不对。它们是球,球形的。它们要经历周相。我亲眼看见的。”
“什么?”人群中又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会看见它经历周相?”
“我用了一种名叫望远器的仪器。”阿夫塞说,“它可以把影像放大。”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帕尔萨博说。
“它用的是玻璃镜片。你也知道,一滴水下面的物体被放大了,望远器也是同样的道理。”帕尔萨博嗤笑道:“这些亵渎上帝的事儿,都是一滴水告诉你的?”
“什么?不,不,不。我只是在说望远器的原理。我说的是事实。迪博国王也见过这种仪器,另外还有很多人也看到过。”
“那么,这个奇妙的仪器在哪儿呢?”帕尔萨博说。
“喔,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自己的望远器了,但那个第一次让我看到这些东西的望远器不在我这里。它不是我的,是戴西特尔号船长瓦尔·克尼尔的。”
“哦,瓦尔·克尼尔!自然是他!”帕尔萨博很得意,“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他的?”
“是个优秀的船员?”阿夫塞说。
“他是个叛教者,孩子。他奉行的是古代的仪式。”
阿夫塞从来不知道有人这样评价克尼尔。但无论如何,这与他发现的真相毫不相干。他正想指出这一点时,人群中忽然有人替他说了:“但是,这和‘上帝之脸’有什么关系?”
阿夫塞转头看着说话者。这是一个比好斗的帕尔萨博年轻得多的女性。他礼貌地鞠了一躬,决定对这个人友好一些。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如果用望远器看‘上帝之脸’——也就是我们看见的那个挂在空中的物体,就会知道它是一颗行星,我们的世界在绕着它旋转。”就在这时,阿夫塞看见刚才那个低级祭司又回来了,后面跟着宗教大师德特·耶纳尔博。
“可我从来没见过‘上帝之脸’,只见过它的画。我们全班同学去看过一次先知毯画。我看不出它是一颗行星。”女孩说。阿夫塞发现她太年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