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阿宝-今生误-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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肠子喂他府里的狗,他府里养了许多珍禽异兽,不吃寻常东西,只吃人肉。”说的好像周将军割人耳朵时,他就趴在房顶上亲眼窥见的一样。
三人正议论的高兴,却听有人“呃”地一声作呕。
阿宝抠着喉咙干呕了几口,没吐出什么东西,倒把脸色呕得雪白,只好捂着心口,端了毛豆退回院内。朱舅母还在与王婆子叽叽咕咕。阿宝洗洗手回房,桑果神秘兮兮闪进来,将朱舅母与王婆子的话一句不差地学与阿宝听。
原来朱舅母家早年刚在长乐乡落脚时,怕儿子将来娶不着老婆,便与同来逃难的同乡的一户人家定下了换亲,即富贵表兄娶那家的女儿,翠红表妹嫁与那家儿子,这样谁家也不吃亏。那家人家摆了个卖鱼的摊儿,也在长乐乡立了足。如今两家二女都已长大成人,朱舅母想早早为儿子娶妻,好早点抱孙子,家里也多个帮手干活儿。但翠红长大后,自觉在茶馆颇见了些世面,便不愿意嫁与卖鱼的人家,无论穿什么衣裳,到头来只闻得到一身鱼腥气,且不管寒冬酷暑,都要忍受刮鱼鳞剖鱼肚的辛苦。
那卖鱼的儿子阿宝主仆两个也见到过的,三五不时便用草串了一串鱼来送与朱家,见了人就憨厚笑笑,看上去倒是极老实忠厚的。
王婆子走后,翠红眼睛哭得通红。富贵默默不语,脸上不见难过,也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家里地方太小,阿宝与桑果避无可避,只得躲在屋中默默坐着。
朱舅父好言好语劝翠红:“乖孩子,你若不嫁过去,你哥哥便娶不着媳妇儿。这门亲事是两家十几年前就定下的,无缘无故怎么退,退亲后你的名声还要不要?卖鱼虽是苦了些,但总是家道殷实的正经人家——”
翠红擤了把鼻涕,喊:“你没本事,要拿女儿去换媳妇,倒还好意思腆着脸来劝我!”
朱舅母忙来堵她的嘴,道:“小姑奶奶,你倒小声些儿,叫人听见像什么话。”
翠红双手掐腰,越发高声嚷道:“我说不嫁就是不嫁。你要嫁就自己嫁给那臭卖鱼的汉子去!”
朱舅母说她不过,于是拉了端坐屋中竖起耳朵听热闹的阿宝进来劝翠红。
阿宝也正听不下去,便过来拉翠红的手,劝道:“妹妹,再怎么着舅父舅母也是长辈,你再怎么气也不好无大无小,须给他们留些体面才对;再者,你大声嚷嚷,若叫人听见传出去多不好?那卖鱼的儿子,我也瞧见过的,倒像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忠厚老实人。”
翠红止了哭,反过来拉着阿宝的手,道:“好姐姐,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阿宝(九)
阿宝奇道:“这话从何说起?叫我如何救你?”
翠红道:“姐姐若代我嫁给他,岂不两全其美?”她话一出口,那边厢朱舅母竟巴巴地望着阿宝,竟似极为赞许翠红的样子。
阿宝哭笑不得,忙忙甩了翠红的手,道:“妹妹再年纪小不懂事,也应当知道我父母尸骨未寒,却如何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翠红“扑通”一声跪倒在阿宝面前,道:“好姐姐,我求你,你不也说那卖鱼的好么,既然好,你嫁与他何妨?我爹和我娘昨日里还说起你家如今落了难,只怕再难嫁入高门大户了呢。”
朱舅父夫妇两个尴尬不已,忙喝道:“小孩子不许乱说!”
朱舅母对着翠红乱使眼色:叫你不要说吧?我看不行。
翠红一个白眼将她娘的眼波顶回去:我就赖定她了,今天她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朱舅母不屈不挠:那你有本事自己说去!不要连你爹你娘都牵扯进去,白惹人厌憎。
她两个的眉眼官司阿宝看在眼里,见看她跪在地上求人,神色间却是咄咄逼人,说出来的话更如刀子一般直戳人心,不由心头火起,只是这一段时日未能与人吵架,脑子也转不大动,似乎口拙了许多,正斟酌要说话,桑果在外头早已按捺不住,跳进来,将阿宝护在身后,喝道:“你不要逼人太甚!我家小姐平日不与你一般见识而已,竟被你当做泥人一般摆布了!”
朱舅父忙要过来将翠红拉走,翠红只不动,上上下下打量阿宝,今日阿宝自然还是里里外外一身粗布。翠红于是歪头笑道:“你家小姐?怎么?表姐落到如此境地,竟还拿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么?还道自己父母尸骨未寒,表姐难道竟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你的亲娘不是十几年前就死了的莫家三姨娘么?”
朱舅母也用眼神表明与翠红同仇敌忾。阿宝气得语不成调,点点头道:“我家里人并未死光,我还有姐姐姐夫……却轮不到你们来算计我——”
翠红“哼”了一声,道:“表姐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表姐的姐姐早已跑的不知去向。我爹也跑到你嫡外祖母家,人家竟是连门也不让进——怕受你连累呢!我家担着许多风险收留表姐至今,表姐竟是这样报答我家么?”
阿宝气苦,这段时日似病似痴,每日只是埋头烧火,一时怒火攻心,却不知如何还嘴,若是从前,这些人哪是她的对手?
桑果早已忍耐不住,手指头点着翠红的脸,冷笑道:“我们小姐早已定亲,许的是城里开绸缎铺的赵家。赵家拔下一根汗毛,也能把你们长乐乡上这一整条街买下,将你们赶回安徽老家种田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也敢来摆布我们小姐?”又转过脸呸了目瞪口呆的朱舅母一口,“你两口子当真是有情有义的人!我从前也听府里人说起过你两口子,说你两个当初从乡下逃难来京城时竟然连铺盖也没有,只捧着两个缺口碗,拄着一根打狗棒,身上是补丁摞补丁,一路要饭要到京城!如今你家能开这茶馆又都是拜谁所赐?你两个就是如此报答我们过世的三姨娘么?若不是咱们三姨娘,你一家四口如今只能是两个老叫化外带两个小叫化!来来来,咱们今儿来说清楚!到底谁靠了谁?!”
朱舅父哑口无言,朱舅母无言以对。
翠红犹不死心:“表姐即订了亲,这些时日怎么不见有人来打听你?人家只怕躲你都来不及了呢,表姐你是打肿脸充胖子也未可知——”
阿宝被她说中了心事,只如被雷轰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桑果心虚,拿一根手指头点着翠红道:“你,你胡说八道!你有种将来不要后悔——”
朱舅母此时两手一拍,道:“既是亲戚,也该走动走动才是。明儿咱们就带上礼物去赵家探望探望。”
翠红与阿宝闹过后便不再说话,只是房屋太小,时不时地就要碰到,两个人见面只拿鼻子冲着对方冷哼一声。朱舅母急着要攀亲,次日便要带阿宝两个去赵家。翠红本不屑与阿宝一同行动,奈何绸缎铺子太诱人,只好不情不愿地穿戴了阿宝送给她的衣裳首饰,不声不响地跟在她娘后头上了路。
阿宝一身粗布衣裳站在赵家时,赵夫人惊得嘴巴半天合不上,半响方道:“我的儿,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就这么容易赎了身么?还是你逃出来的?路上可有被人发觉?”便一连迭声叫家人去门口看有无官兵来追捕,又命一众仆从全避到后头去,仅留了两个心腹婆子伺候。阿宝知她误会,便忙一五一十将自己这些时日的经过与她一一说了。
赵夫人又道:“不对呀,我听闻莫家两个未出阁的女儿都被充入青楼,你既然好好的,那被捉住的是哪个——”正说着,见阿宝面色发白,忙住了口,拍拍心口窝,道;“我管这么多作甚,你好好儿的便谢天谢地了。”上前来将阿宝搂在怀里“儿啊肉啊”一通哭,阿宝以前觉得赵夫人太做作,不太愿意与她亲近,此番却觉得心里一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翠红与朱舅母被让到偏厅喝茶。朱舅母手里还拎着路边摊儿上买来的粗点心,见了赵家的排场,觉得拿不出手,便要送给那婆子吃,哪知婆子们也看不上。赵家虽不是官宦人家,但也富贵,家里自是亭台楼阁,仆从成群。翠红见赵夫人对阿宝的一番形容,便知桑果的话不假,心中后悔不跌,自觉昨晚太过造次。为着自己一时异想天开,竟得罪了如此有钱的亲戚,却是得不偿失。
朱舅母还在与那奉茶的婆子拉拉扯扯,她只当那婆子客气,不好意思收,便捉住人家的手,非要塞到人家怀里去,那婆子哭笑不得。正拉扯间,却见一个衣着华贵的清秀年轻公子背着手正踱到此间来,微皱眉头问:“何事拉扯?人呢?都到哪儿去了?去给我煎些醒酒茶来。”那婆子忙丢下朱舅母两个,忙忙去了。
他踱进偏厅,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抬手闻闻自己的衣袖,似是被熏到,又皱皱眉。抬头却见翠红满面局促站在一边,只当她是丫头,道:“去端些水来给我擦面。”
翠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踌躇不决。他等得不耐,口中“啧”了一声,问:“新来的?”
翠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点点头道:“怪道你不懂规矩。叫什么名字?”
翠红低头,拧自己的衣襟,道:“翠红。”
他道:“俗了些。”
翠红见他言语温柔,便大了胆子笑道:“那烦请你给我改个不俗的吧。”又道,“我先到外头找人给你端些水来。”
正欲转身出去,方才那婆子端着一碗醒酒汤急急走进来,见两人一站一坐,忙跺脚道:“我的爷,哪有让客人站着,主人自己端坐着的道理?”见她家公子爷醉眼朦胧,单手支颐,纹丝不动,便转身向翠红赔罪道,“我家公子近日来尽胡闹,今日一大早又去吃酒,只怕又吃醉了,不知姑娘是客,倒叫姑娘见笑了,望姑娘赎罪则个。”
她家公子爷懒懒起身,道:“谁说我吃醉了,要你多嘴?你快些儿让开,我赔礼便是。”上前两步,对着翠红笑嘻嘻地弯身作揖,却不料一个踉跄,差些儿倒在翠红的肩膀上。翠红闻他一身酒气,却又并不难闻,当下心跳得厉害。
他饮下几口醒酒汤,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是哪家的亲戚?我却瞧着眼生。”
朱舅母方才立在门外,半响不敢露面,此时忙挤进来,笑道:“我家是莫家的娘舅,阿宝就是我外甥女儿,和府上可不是亲戚?”
他手中瓷碗“铛”地一声落下,半碗醒酒汤都泼在自己衣衫上,他却不管不顾,一把捉住朱舅母的手,急切问道:“阿宝在哪里?她可还安好?”问到后面,眼圈都红了。
阿宝细细问起父母亲下狱后的情形,赵夫人一边拭泪一边道:“我家老爷起初还指望使钱救莫老大人出来,奈何此案事关那位被皇帝看重的大将军,竟无人敢收钱,连入内探望也不成;我与你母亲多年好姐妹,却连送一些吃食也不能够……”说着便以袖掩面痛哭出声。
阿宝默然,道:“好在姨母家未曾受牵连。”
赵夫人叹了口气,道:“泽之他……唉,你眼下且顾着你自己就成了。我家好歹还能过得下去。京城人多眼杂,我也不敢留你多住。你暂且去山东找你大姐姐或是再去你舅母家再躲上一躲,待以后再做打算。”
阿宝因在堂舅家过得够够的,不愿再多呆一日,此番才厚着脸皮,冒着风险前来赵家,虽与礼不合,但若能得赵夫人收留几日,总好过在舅父家看舅母及翠红的嘴脸,是以叫桑果将两个人的衣物尽数收拾了带来。此时听得赵夫人如此一说,不觉呆了一呆,心里已然冷了半截。赵夫人场面话虽然一句不少说,但断然是不会收留她了。
赵夫人也不容她多想,即刻命人奉上一包银两,见阿宝呆然,怕她听不懂,只得狠了狠心,道:“今后数年间只怕你无法再回京城,听你姨母一句话:你须得躲的远些,离京城越远越好。你姨母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银子总还是有些的——”
阿宝将婆子捧过来的托盘推开,只道:“泽之哥哥呢?我只见泽之哥哥一眼便走。”
赵夫人叹道:“泽之他这段时日却不大好,自那以后便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将书一把火烧了,头先几日里胡言乱语,一时哭一时笑。后来便每日里找了他从前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吃酒,倒是醉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前两日刚被他父亲绑起来打了一顿,刚放出来,又不知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阿宝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痛,怕晕倒在赵家倒叫赵夫人害怕,便强撑着站起来往外走。刚转身,便见泽之正涕泪交流站在门外呆呆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莫家阿宝(十)
赵夫人把银子悄悄交与朱舅母,交代了好些话,又另送了几批上好的绸缎,叫她回去给阿宝好生做几件衣衫,朱舅母喜不自禁,心里暗暗夸自己英明,这趟亲戚是走对了。
泽之也知道京城凶险,不敢多留阿宝,却执意要送她回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