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惊仙-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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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不由得偷眼望向石颂霜,就见她对石凤扬所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玉颊上微微漾起一层绚丽红晕,揽着自己的手分明在轻轻颤抖。
明月神尼与明水大师面面相觑,难以置信道:“石剑圣,这……是真的?”
石凤扬瞥了眼外孙女儿,说道:“老朽的话,你也不信?”
他早察觉石颂霜和杨恒之间虽隐有情愫,但彼此间却又刻意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绝不似一般热恋中的少男少女那般如胶似漆。这点别人或许觉不到什么,可焉能逃过他的眼睛?故此有意将这事当着云岩宗众僧的面公布出来,一则试探石、杨二人的反应,更是要转脚敲定,着力玉成。
然而任他如何想象,也决计猜不到杨恒和石颂霜之间的情感确也微妙曲折。
第七集 年少轻狂 第二章 逃徒
过了半晌,明水大师微皱眉头道:“师妹,真源与这位石姑娘的事,你可有耳闻?”
明月神尼心中难过,摇摇头低声道:“贫尼不知。”却是认定杨恒果真从没将自己当作过授业恩师,否则岂会连这等终身大事也守口如瓶毫不吐露?其实这倒是冤枉杨恒了,他与石颂霜的所谓“两情相投”,起因只不过是用来应付厉青原求婚的一场戏,却教杨恒如何说?从何处说?
明水大师点了点头道:“真源能得剑圣青睐,实乃平生幸事,云岩宗忝为师门也与有荣光。奈何明镜师兄的遇害,与他有莫大干系,如今真相不明,老衲若任由他远走高飞,何以向众人交代?”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连石凤扬都禁不住暗道:“这小和尚并非不会说话,只是不愿跟人废话,才显得沉默寡言。若论口才,未必在死去的明镜之下。”
他摇摇头道:“老朽已不知多少年没跟人打过架了,单打独斗赢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是胜之不武。”将背后的正气仙剑拿到身前,伸食指轻轻一弹,唏嘘道:“罢了,谁让我夸下海口要保这两个娃儿心愿得偕呢?”
说着话袖口风动,打从里头激射出一束五彩华光。未等众人明白过来,那束彩光已在半空中倏然暴涨,幻化作一头硕大无伦的神鸟。它浑身光焰闪闪,头顶生有一只巨大肉瘤,血红如玉,当真是神威凛凛不可一世。
明华大师失声叫道:“迦楼罗!”几个字才一出口,一蓬沛然莫御的灼烈罡风迫面而来,震得他气血翻涌连呼吸也变得艰难无比。
这“迦楼罗”的名称听来生僻,其实因它源自梵语,通俗来说便是金翅大鹏鸟。
约莫八十余年前为渡无量天照,石凤扬孤身西往远赴海外,欲另辟蹊径找寻到渡劫神器。谁知渡劫神器没找着,却在一座无名深山里撞见了头修炼了数千年的迦楼罗。一番惊天动地的较量下来,石凤扬费劲千辛万苦,方才将它收服,其后耗费二十余年心血,终于炼化成器。
平日不用时,这迦楼罗便化作一方大鹏形状的温润美玉藏于袖袂之中,自行吸食天地精气修炼道行。一旦念动真言将它祭起,瞬间便又恢复到当年模样,见佛杀佛,见魔诛魔,全凭主人心意驱策,端的威不可挡。
可昔日黄山始信峰一战后,三魔四圣七大高手齐齐退隐。石凤扬环顾四海,已寻不见抗手。这迦楼罗仙宝亦就从此未有现身。今夜祭将出来,也算他并未小视云岩宗实力。
却说那迦楼罗沉寂数十载,好不容易得着主人召唤显出真身,委实兴奋之极,双翅摩云遮空,一舒一展间金蒙蒙的罡风浩荡呼啸,往四面汹涌奔腾,令得风云变色群山战栗。那些修为稍低一筹的云岩宗真字辈弟子,忙不迭运功相抗,却仍被震得跌跌撞撞往后歪斜,顿时阵型大乱惊声四起。
石凤扬傲立于星辉下,青色的衣袂猎猎飘舞,左手法印遥点迦楼罗道:“去罢!”
“呜──”迦楼罗向下俯冲,将杨恒和石颂霜托到背上,纵声长啼犹如金石激鸣,令人闻之身不由己地心胆寒裂。继而昂首上飞,朝着明华大师镇守的西面冲来。
明华大师的脸膛被迦楼罗映照得彩光熠熠,却不敢直撄其锋,身形向旁一纵,仗剑往巨大的金翅上劈落,只盼能阻它一阻等来援手。
“哧──”迦楼罗头顶肉瘤上应声爆射出一束刺眼红光,正击中真语仙剑。明华大师低哼踉跄,剑锋一偏劲力已折损大半,再被浑若海潮的磅礴翅风一荡,立时斜斜地偏移出去。
空印空想二僧见此情景,齐声低诵道:“阿弥陀佛──”前者祭起手中菩提钵,后者放出挂在脖上的一串木色佛珠,遽然幻放层层炫光,往迦楼罗打落。
二僧尽管明知这一击若是轰实,就算是彻底惹恼了石凤扬。但杨恒从玄沙佛塔中逃出,乃所有事情的肇因,自己实是难辞其咎,拼着与剑圣硬撼,也需将他截下。
石凤扬人在空中渊渟岳峙巍然不动,右手一振清啸道:“去!”正气仙剑激越龙吟,似一条青龙夭矫,“砰砰”两响将空印的菩提钵,空想的龙木佛珠双双震开。
气机牵引下二僧身形摇晃暗暗骇异,原以为在玄沙佛塔苦修了三十多年,修为双双突破了不落两端的精深境界,与石凤扬终有一拼之力。谁晓得对方随手射出的仙剑,便能将他们苦心修炼的佛门法宝轻易拦截!
二僧急忙心凝灵台,欲待再次驭动佛宝阻截迦楼罗。可心念甫起,面前清风拂动,石凤扬的身形已掠至近前,右手食指在胸前虚转了个圈儿,引而不发遥遥指向空印、空想的胸口。
这一宛若儿童涂鸦的动作,竟令两大神僧同时变色,大袖鼓荡呼呼生风,四只手掌齐齐往前极缓地推出,如雾如焰幻生出两朵红莲逼向石凤扬。
有认得此功的云岩宗高僧不由自主惊叫道:“燃灯法莲!”
依照佛经记载,燃灯佛乃释迦牟尼授记本师,曾追随他闻法修习,并以莲花供养。云岩宗第三代宗主镜非神僧便由此创出这一套燃灯法莲神功。奈何此功尽管威力绝伦,却极耗真元,寻常弟子纵将萨般若心法修炼到八层以上的境界,也只能发出一两掌便即真气告罄。因此自镜非神僧以下,云岩宗历代高僧极少有人愿意修炼,久而久之便成为一门几近失传的佛门绝学。
空印空想二僧早年在藏经楼修行时,偶尔得见燃灯法莲的功法秘籍,便起了修炼之心。只因当时修为远未臻至上乘境界,不敢冒险强修。直到坐关玄沙佛塔,才得机缘将本元心禅和燃灯法莲两大佛门绝技熔于一炉,此等内情却是谁也不知。
石凤扬竟似不以为然地摇首道:“你们这是拉郎配,终究不成的。”右手食指仅微微向上一翘,便即凝铸不动。
两大神僧面色尽皆大变,齐声呼喝拔身而起,仿佛石凤扬那根食指微微一动,就能碾碎他们呕心沥血参悟而出的燃灯法莲。随着身形飘动,二人的手掌往下猛压,再打出两朵红莲,却非攻向石凤扬,而是紧紧护持住了各自的小腹。
石凤扬的身躯纹丝不动,手指头摆在胸前漫不经心地随意划拉,忽而向左摇摇,忽而往下点点。
空印空想如临大敌,连声呼喝频频出掌,一朵朵红莲迎风盛绽,耀亮天宇,将全身上下保护得滴水不漏,好似对方的手指头随时都能长驱直入戳中要害般,身子却越退越远,头顶上冒起腾腾水汽。
众僧中不乏眼里高明,见识广博者,当即醒悟到石凤扬以指代剑,虽未发出无形剑气,但剑意所向尽皆是燃灯法莲的破绽之处。一旦二僧遮挡得稍有迟滞,那虚虚一点刹那便可化作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令他们百年佛功毁于一朝。
可还有一点更为关键的隐情,却非众僧所能领悟。方才石凤扬淡淡地一句“拉郎配”,言简意赅却正击中二僧近十年来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早年他们以本元心禅催动燃灯法莲,颇感如虎添翼威力倍增,欣喜之下便一路修炼过来。哪知二僧逐渐惊诧地察觉,越到后来这燃灯法莲的威力反越不如从前,好像不知何时已误入了歧途。
他们只当是修炼过程中再正常不过的知见障,只需静心参悟,总可破解。然而十余年来不论两人如何参解,却始终戳不透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待听到石凤扬说出“拉郎配”三字,两人登时如遭当头棒喝,才如梦初醒到本元心禅与燃灯法莲实乃南辕北辙,两门心境互克的神功。故而本元心禅修炼得越加精深,燃灯法莲那“如火如荼”的心法境界便越加地发挥不出。敢情从一开始,他们着手的方向就已出了偏差。
因此心神剧震下禅心再也难以保持空明,别说燃灯法莲威力大减,连本元心禅的功夫也一落千丈,哪里还能是石凤扬的对手?
突听“!”地一声巨响震动全场,众人的目光又不觉被吸引向了另一边。
但见迦楼罗载着杨恒、石颂霜冲破明华大师的拦截,振翅高飞。明水大师见势不妙,赶来封堵,手中三叶玉如意将将挥出,猛然看到一团黑乎乎的盾牌迎面撞来,刚好封住了他拦击的线路。
明水大师猝不及防,玉如意击在盾牌上震得身形一晃,要再追截迦楼罗已错过了时机。他讶然望去,那盾牌忽忽悠悠往下翻坠,看上去颇为狼狈,实则稳稳当当毫无大碍。
明月神尼气恼叫道:“真禅,你干什么?”
那盾牌落回地上,真禅从后面愁眉苦脸地探出脑袋来,一脸的无辜茫然之色,指指飞远的迦楼罗,又指指自己的心口和明水大师,咿咿呀呀似在辩解说想要帮忙拦下杨恒,不料却误打误撞了明水大师。
明月神尼瞧出真禅虽整个人显得战战兢兢,眼神里却仍忍不住透出一丝狡黠得意,知他又在搞鬼,却没空喝斥,御剑直追而去,心里道:“真源逃出玄沙佛塔,已闯了大祸。今日若再离开云岩宗,必定在邪路上越走越远,我怎对得起明昙师妹的托付?”
只这短短瞬间,空印空想的燃灯法莲舞动愈急,二人呼呼喘息大汗淋漓,竟是欲罢不能。看得群僧无不骇然道:“久闻剑圣威名,却没想到他的神通高深至此,把两位空字辈的神僧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非空照大师亲临,否则有谁能留下此老?”
更有许多年轻一代的僧人尚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石凤扬。原本看他瘦削憔悴,神情不振,说话也低声细气全无仙林超一流高手舍我其谁的雄风神姿,不免起了些许轻视之意。直到这时才心服口服意识到自己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石凤扬眼见迦楼罗飞出雪窦庵,他也无意再跟二僧纠缠,扬手摄过飞落的正气仙剑道:“难为你们能撑这么久。”
空印与空想神僧如获大赦,在空中又连转几圈才收住身形,面露惭色躬身施礼道:“多谢剑圣指点迷津!”
不知为何石凤扬并不急于去追石颂霜和杨恒,摇头道:“这道理空照和尚应该比老朽领悟得更透彻,何以不对你们早作提醒?”
二僧默然不语,脸上的惭愧之色愈浓。石凤扬一怔随即醒悟道:“不是空照藏私,而是这两个老和尚存有好胜之念,故意谁也不说,一味的埋头苦修。”
空印和空想向他又一躬身道:“此间事了,我等也要回玄沙佛塔等待宗主发落了。”
石凤扬问道:“那燃灯法莲该当如何?”
空印神僧一怔,空想已颓然叹道:“我们师兄弟一念之差,以至于南辕北辙蹉跎去三十年光阴,今后自不会再去修炼燃灯法莲了。”
石凤扬嘿嘿一笑,说道:“什么南辕北辙,我看是性无南北。若参不透这道理,燃灯法莲扔了也罢!”
所谓性无南北,指的是一段著名禅宗问答,意思便是人的出生尽管各有不同,但内在佛性却是一致。
两个老僧久参佛法,自然知晓,同时露出深思之色,毕恭毕敬向石凤扬再拜道:“善哉,善哉,听君一席话,胜坐十年禅!”
石凤扬微微一笑,向着下方一名不晓得何时来的灰袍老僧道:“空痕,你笑嘻嘻站在那儿不说话,可是觉得老朽讲得不对?”
空痕大师仰着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高僧身份,笑着道:“石兄寥寥数语,却令人拨云见日醍醐灌顶,贫僧听了也大受启发,实不愿插嘴打断呐。”
石凤扬晒然道:“别尽拣好听的说,你跑来雪窦庵,也是为了阻拦老朽?”
“这回你可猜错了,”空痕大师道:“是空照师兄想请石兄到上方圆歇歇脚,喝喝茶,老僧不过是跑跑腿罢了。”
石凤扬嘿然道:“空照的‘心语术’已然炼成了?走,瞧瞧他去!”大袖一扬,远处黑暗中掠来一束彩芒,正是已凝成玉玦的迦楼罗飞了回来,径自纳入他的袖口,再不看众僧一眼,随着空痕大师扬长而去,却未料到石颂霜和杨恒尽管已脱出重围,可很快又遭遇到了新的危险。
◇◇◇◇
却说他们二人乘着迦楼罗突出雪窦庵,耳听警讯频起,前后左右皆有追兵围堵拦截,全仗着座下神鸟左突右闪,用雄浑翅风迫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