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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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南山岳的脸色已经成了一片死灰。
反击尚未展开,浅水清的攻势却已经一波接着一波,务必要打南山岳一个措手不及,一如他在战场上的凌厉凶狠之势,一如他平素的为人做风,错非不动手,动则雷霆震动,天地摇憾。
南无忌从外面回来:“爹爹,我刚刚去查过了,原来浅水清早有预谋。早在半年前,他就已经派人秘密购置了槐树胡同一带的两处府第,并将陛下赏给他的那处府 第,也以低价与他人置换。如今槐树胡同里,浅水清竟有了三处宅子,而且正好是在我左右两邻与对面,对我南府形成了包夹之势。浅水清把他的两千士兵全部放进了这三处府第,名是暂住,其实是围困监押我府。”
南山岳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点点头:“好一个浅水清,好一招釜底抽薪,先是以送财为名,带来两千战士,再巧施安排,明目张胆围困相府,他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与我公然对决啊。”
南无忌大叫:“我们去皇上那里告他!”
南山岳冷冷道:“只怕浅水清早有准备。”
南无忌一滞,南山岳已经冷哼道:“浅水清他是看准了帝国需财啊。他在止水杀了那么多人,立了那许多功,劫了这许多财,都是明面上的事,谁也说不得什么。他浅水清愿意献财于国,那是他的贡献,带兵入城,那是陛下给他的恩典,现在人进了城,财却尚未交库,你说陛下该怎么办?就连陛下也得忍着,总得等浅水清把钱银上交之后,才能命他撤兵离城吧?何况,他既然敢这样做,就一定还有其他可以打动陛下的手段……浅水清,他是蓄谋已久啊。”
“可是我们……”
南山岳打断了儿子的说话:“放心吧,浅水清他不会攻打相府的。他只是震慑我们而已,一如他在止水战场的所作所为。当然,这也不失为一个警告。”
“警告什么?”
南山岳的拳头蜷得紧紧的:“警告我们,他不希望输。若这场交锋里他败了,那么至少他还有和我同归于尽的选择。”
南无忌闻之骇然。
南山岳却悠悠道:“以微末身份,领兵围困相府,这样的行为,不说是否后无来者,到的确是前无古人了。他浅水清仅这份胆识气魄就无人可及,老夫我是佩服之至啊。无忌,叫上你弟弟,你我一起出府和浅水清见上一见,我到要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不但能抢走云家大小姐的心,更能将你我逼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
……
苍天城南相府,如今已经被浅水清的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千名战士,入住三间大宅,纵然是再大的宅子也要挤个满满当当。
院子里,宅门前,胡同口,到处都有铁风旗的士兵,他们名为把守,实为戒严,名为保护,实为包围,将整个槐树胡同纳于自己的掌控之中,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
南府大院的城墙上,更是站满了手持刀剑的士兵。居高临下,赫然可将南府家人的一切动静皆收入眼中。
南府大院对门的宅门上,“虎威将军浅府”的字样已经挂了上去。
浅水清负手而立,正站于匾额之下。
长期以来,在军中步步小心,处处谨慎,为的就是不给南无伤一个可以刁难对付他的机会,而今天,他终于有了反击的机会,可以在这刻扬眉吐气一番。
不是不紧张的。
带兵围困相府,这是朝中大忌。
杀南焕林,没有证据,纵然大家心知肚明又如何?
劫鸿雁,同样没有证据,哪怕鸿北冥亲来,他也凛然无惧。
可是围困相府,便着着实实给了可供人攻击的口实。
但他却不能不做,不可不做。
有些事,总要挑明了的,得让陛下知道一些情况,得让皇帝做出一些选择。
若是成了,则天下人将明了,那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真正的关键,在那一人,而非万人。
并不是每种荣耀,都可高枕无忧,也不是每棵大树,都不可扳倒。
若是败了,则所有后续计划再无意义。
在他的身后,方虎,沐血等人巍然而立。
同样的心情,同样的忐忑,但是面上却泛着铁一般镇定的光,纵然心中不安,却绝不可在此刻露出丝毫犹豫。
相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南山岳带着两个儿子走了出来。
这是浅水清第一次亲眼看到南山岳的样子,在那之前,他甚至连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
原来,终究不过是个看上去平常无奇的老人罢了。
他微笑,对着南山岳,然后深鞠一躬:“浅水清见过南相,南大公子,二公子。”
这一刻,他连南督的名号都省了,直接称呼二公子,南无伤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
南山岳微微点头:“后生有为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想不到浅将军不动声色间就已经做了如此这般精密布置,到是令老夫大看眼界。从此以后,你我比邻而居,每日里要常相往来了。”
浅水清笑答:“能和相爷做邻居,那是小将的大幸,为此,小将要买这宅子还真花费了不少力气,不少银两呢。”
南山岳笑道:“还好的你的苦心终未白费。”
“却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浅水清很自然的回答。
“手段岂有光彩不光彩之别,充其量就是成功与不成功之别罢了。浅将军是沙场豪杰,自然是不在乎用什么方法来打败对手的了。”
“相爷是朝中老人,果然是深谙其中三味啊。”
面对浅水清语中带刺的还击,南山岳到是毫不动怒,这一刻槐树胡同箭拔弩张,所有无关人等早吓得缩回了屋里,大道之上,惟有两边的人对峙而立。
南山岳呵呵笑道:“我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冲劲,不怕死,做事有够魄力,唉,现在的年轻人,处事之道与我们那个时候是大不相同了。”
“相爷缪赞,水清愧不敢当。”
“这么说来,你的兵是不打算撤出槐树胡同了?”
“为保国财,不得已而为之,还请相爷见谅。”
“也好,那就顺便把我这相府也一起保护进去吧。明个我就遣散府中侍卫,反正有浅将军两千大军在此,谅宵小们也不敢随意进入,从此以后,这槐树胡同里怕是连只鸡都不会丢了。”
“能保得一方平安,正是我辈军人之责任。”
面对南山岳的说话,浅水清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却丝毫不做退让。
从没有人教过浅水清如何说官场上的场面话,如何话中带话,但是浅水清却是无师自通,一如他对战争的理解一般。这刻他的场面话说起来,丝毫不比南山岳逊色了,却深深地激怒了一个人。
正是南无伤。
曾几何时,那个跪在自己面前,还要属下部众为其求饶的浅水清,如今竟已可以嚣张大胆到兵困相府的地步。
曾几何时,他抢走了自己的女人,夺走了属于自己的荣耀,甚至还大模大样带着自己的兵来到了这里。
曾几何时,这些沙场男儿是只忠于自己的部下,而现在,却成了他浅水清的人了。
还有谁,还有哪个战士,将他这铁血镇督放在眼里?
再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他跨前一步,沉声道:“两千人太多了,沐血,本督命你立刻撤走一千八百战士,只留二百人即可。”
他不招呼浅水清,那是他知道招呼了也没用。
沐血抱拳回答:“回南督,属下是铁风旗将士,士兵用命,惟上命是从,南督之命沐血不敢从之。”
“难道我的命令就不是上命吗?”
“却是要经过浅将军的转令,否则便是越级指挥,若掌旗反对,属下有权不从,此乃军规,不可轻易改变。”
南无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愤怒,却不出预料,铁风旗的战士,他早已指挥不动。
他看着浅水清,眼中喷薄着的火焰足可将人融化,却憾不动眼前这难缠的对手。
浅水清,由何时起你竟已变得如斯难对付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冷冷的说道:“浅水清,你虽是铁风旗掌旗,却还是我铁血镇辖属,本督命你立刻撤出大部人马,你可打算抗命?”
浅水清微笑道:“南督有命,属下怎敢不从,只是南督现在戴孝在身,暂不在职,此地也不是军部,时间更不是处理公事的时间。南督的命令好象既就用得不是时候也不是地方了吧?还请南督先回一趟军部,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地点以正式发函的方式命令属下,属下才敢有从。不过说起来,此番战归,铁风旗下将士都在假期。小将以私人身份邀请属下士兵来家中小聚,当也算不得犯了什么军法军规,南督若是硬要命我撤出他们,怕是手伸得太长,管得也太宽了些吧?”
他言辞彬彬有礼,语气却冰冷坚硬,刺得南无伤浑身发颤,良久,他才缓缓道:“浅水清,你说得对,是我管得太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只要你一天还是我的手下,你就一天要听我的命令。你还是先不要太过得意了。”
那个时候,浅水清把头凑到南无伤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就快不是了!”
第十四章 意在天下
简单而直白的话语,仿佛一支穿心的利箭,刺透了南无伤的胸膛。
浅水清的口气淡定,眼神自信,充满了无畏与果决。
这是一场非死既生的较量,再不会如前般点到为止。既如此,便豪言壮语一番又如何?
南无伤的胸膛起伏如浪,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强自遏制着自己不发作。铁风旗如今兵逼相府,眼前的局势,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南门一老二少,纵然在朝中可手眼通天,此时此刻,却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南山岳即使没听到那句话,也知道不会是好言语,干笑了两声:
“看来浅将军是下定决心要在此驻扎了。好,好,做事雷厉风行,敢做敢当,老夫是佩服得很呢。假以时日,定是我帝国栋梁之才。改日老夫一定登门拜访,向将军请教这沙场纵横之道,到时候还得请将军一赐教益了。”
浅水清立刻道:“南相是当朝重臣,两朝元老,赐教于南相,那是折杀末将了。且末将一介武夫,不过是依仗一个杀与勇字,方敢为人所不敢为,实无其他长处。这登门拜访一事,还是免了吧。”
南山岳眯着眼看浅水清,口中咀嚼着浅水清说过的话:“不过是依仗一个杀与勇字,方敢为人所不敢为……原来如此,终是我看错了你。呵呵,浅将军说得好啊,虽言简而意赅,不过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正所谓朝闻道,夕死足矣,老夫是真心想向你请教呢。”
浅水清冷冷接口:“道不同不相为谋,相爷还是免了这一茬吧!”
南山岳的身体剧烈地震颤起来,却不得不压下这口气,忍了这一回。
南山岳哆哆嗦嗦着回去了。
尽管他一转身,就能回到自己的府中,这几步却走得如此艰难,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界。
浅水清目送着南家的人回到府中,看着那两扇大门缓缓合拢,浑身的压力逐渐舒减,心中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剑拔弩张的环境,针锋相对的对话,笑里藏刀的问候,暗含杀机的眼神,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仿佛是在死亡的悬崖上行走,感觉每时每刻都能掉下去,却终须挺住喽,站直喽,才有资格和眼前这强大的对手做正面对憾。
感觉很累,却很舒畅。
“明天的朝会,怕是要很精彩了。”沐血突然道。
浅水清却悠悠道:“也许不在明天,也许就是现在。”
话音落,一骑快马从胡同外飞纵而来,马上是个小太监,对着浅水清等人叫道:“陛下有旨,命令铁风旗掌旗浅水清立刻进宫晋见,不得有误!”
苍野望的消息,来得到也够快。
……
勤政殿是皇帝批阅奏章,处理国事的地方,同时也是早朝之后接见一些官员进行特别谈话之处。
此刻殿中央的三足鼎正燃着袅袅香烟,皇案的背后,苍野望负手而立。
殿后大墙上,一张硕大的地图几乎铺满了整张墙壁,一直延伸到殿顶。
苍野望如今就在看这张地图,他看得如此认真,以至于值勤的官员喊了三遍:“铁风旗浅水清求见陛下。”他才刚刚听见。
“让他进来吧。”他随口说,却不转身。
于是浅水清进殿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苍野望那雄浑的背影。
“臣浅水清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苍野望缓缓转过了身躯。
第一眼看到苍野望的脸,你会觉得这是一张普通无奇的瘦长马脸,长在一个中年人的身上,有着一只显眼的鹰钩鼻。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苍野望的额头很宽,圆润饱满,其脸轮廓的线条却极其粗犷。这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