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乔木-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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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也是个有傲骨的倔气女人,一声也没恳求,转身出了家门。
南乔说:“早好了。”
欧阳绮吃吃地笑:“多亏了那个常剑雄每个星期来视察吧?我瞅他对你有意思得很。”
南乔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欧阳绮看到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挽起她的手说:“来,给你普及一下酒吧点酒和玩骰子的常识,免得你到时候去了,连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南乔是十一点钟出发的。她揣着卡片,叫了辆出租。三里屯那边工体恰好有场国安的球赛,人山车海的,到处可以见到脸上印着国旗,头上扎着带子的狂热球迷。这种场面,看着都让人有点血热。
司机是个新上岗的,费劲地挤了进去,然而始终找不到luciddream,那地儿低调得要命,外面半块牌子也没有。南乔在车里被转得头晕,让司机在大楼后面停了下来。
凭感觉吧。
南乔从一个亮着灯的门穿进去,才发现是个底层车库,巨大得像个迷宫。昏暗的灯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些玛莎拉蒂迈巴赫之类的豪车。南乔对酒没什么研究,对车这类机械产品,却有天生的分辨力。
南乔想起欧阳绮说luciddream里面一瓶酒能卖出天价,直接给进去的人划出了门槛。那么应该就是这里没差了。这个车库进出都是电子控制,空无一人。她听见里头深处有些响动,心想着得找个人问问怎么走,便循声走了进去。
越走越是光线微弱,也不知走向了哪里。只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分明是拳脚落在肉身上,又闷又重。每打一下,就传来一阵痛苦的哼哼声。
南乔当然不想惹祸上身,然而想退后才发现整个人都已经暴露出来了。
几百米之外,砖坯墙上粗糙地抹着水泥,墙角一根两头发黑的白炽灯管,照出墙面阴冷的铅灰色。
两三个穿黑衣服戴墨镜的男子在殴打地上的男人,那男人双手被反绑,光着双脚,嘴里被塞着袜子样的东西,不停地躲闪挣扎。旁边还蹲着个衣着时尚暴露的女人,看样子和被打的男人是一伙的,也没敢求饶,埋着头嘤嘤嘤小声抽泣。
车库中散发着特有的机械味和汽油味,冷冰冰的。南乔淡然地站在两溜车之间的空地,看向对面的一个穿黑西装白衬衣的男人。
男人靠着一辆宝马的车头,水晶白的外漆,衬得他那一身衣服极黑,修身、干净利落。
他低头点了支烟,不是打火机,用的是一根长柄火柴。火焰“哧”地在他双手之间腾起,照得那一双手近乎暖色的通透,和这车库的冰冷阴暗有一瞬间的尖锐对峙。
借着这短暂的火光,南乔看到了这男人漆黑凌厉的眉毛,冷淡到有点透明的眼睛——她直觉想到那才不应该是眼睛,而是某种毫无温度的无机物才对。
男人甩灭了火柴,冷着眉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气,问道:“还卖么?”
一个打手拽出被打男人嘴里的袜子,又一刀割了手上的绳子。那男的鼻青脸肿的,得了喘气儿,再顾不得其他,颤抖着声音大声哀求:“时哥!时哥!饶了我!”
男人操起搁在宝马车头上的两个玻璃瓶子就狠狠砸在地上,“砰”的尖锐碎裂声在车库里回响,白色的小药丸滚落得到处都是。
“我他妈问你!还卖——不——卖!”
地上那男的慌了,这才反应过来回答得不到点子上,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不卖了!再也不在时哥的店里面卖了!”
那女的看见那药丸子散得到处都是,慌忙爬到地上四处去搂,长头发拖在地上也管不着了。那男的也跟着去捡,被男人一把揪住呲短的头发拽了起来——
“刘青山,我他妈跟你讲,在道上混讲道上的规矩,在老子的地盘上就讲老子的规矩!下回再让老子逮到你,断了你的活路!”
刘青山连连唔唔着喊疼求饶,男人将他掼在一边,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湿纸巾仔细擦了擦手。他叼着烟将西服两边的领子拢了拢,带着三个墨镜人扬长而去。
自始至终,这个被叫做时哥的人没正眼瞧过南乔一眼。
南乔轻舒了口气。精于动物行为学的欧阳绮曾告诉过她,见到猛兽之后不要拔腿就跑,尤其是猫科动物,它们对运动中的物体最为敏感,你一跑,铁定过来扑你。
南乔远远地站着,拿出卡片来看了看,问刘青山:“luciddream怎么走?”
刘青山还没从被打的懵然中恢复出来,呆呆地问:“撸……什么?”
南乔张了张嘴,改口问道:“清醒梦境。”
那女人捋了一把凌乱的长发,指了指远处墙上一个毫不起眼的潘洛斯三角,“跟着那个标志走,有一个电梯直达十六层。”
南乔点头,道了声谢谢。
那女人看她就一件随便到极点的zara白衬衣,牛仔裤,不由得问道:“你就穿成这样去?你去干嘛?”
南乔干脆地答道:“找人,谈生意。”
女人“哦”了一声,说:“这边就一个电梯能上去,别走错了。”
南乔心想难怪找不到进去的路,听见那女人又絮絮叨叨追问道:“你谈生意不会是找时樾吧?”
南乔好奇问道:“时樾是谁?”
女人顿时愤怒起来:“时樾那个黑心王八羔……”刘青山狠狠捂住了她的嘴,“你他妈还没吃够亏啊?上辈子是哑巴是不是?!”
南乔径直向潘洛斯三角走了过去。没有超过10秒钟,“时樾”这个名字就已经从她脑中消失了。
☆、第4章 酒吧里的男人
南乔上了电梯,手一抖按了个15层,发现按钮根本没亮。
南乔于是从b3层一直按到24层,发现就16层亮了。
——原来这就是个luciddream的专属电梯。这层意识尚未在南乔心中形成完整,电梯里已经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luciddream。”
“欢迎来到清醒梦境。”
“luciddream。”
“欢迎来到清醒梦境。”
“luciddream。”
“欢迎来到清醒梦境。”
如是重复三遍,伴随着灯光闪烁。南乔仰起头,也分不清这声音从哪里来的,飘飘渺渺的,像是催眠师的话术一般。
灯光停止闪烁后,南乔才看清电梯壁上装饰着埃舍尔融合了非欧几何原理的画作《鱼与鸟》。飞鸟与鱼相生相融,渐次变化。这样的设计布满整个电梯的六个表面时,看得南乔都眼花起来。
甫一开电梯,喧嚣的声浪就扑面而来,夹杂着男人的欢笑,女人的尖叫。
穿得彬彬有礼的侍应生立即迎了过来,“小姐有订座吗?”是个十分英俊的小生。
南乔拿出卡片,侍应生微笑着一鞠躬,指引她往里走。旁边的两三个贵妇簇拥着过来时,其中一个在侍应生的腰上捏了一把,格格格放出一阵浪笑。侍应生侧过身体避免被吃更多的豆腐,点头哈腰地赔笑:“对不起,撞上您了。”
南乔在音乐暂停的间隙问:“你为什么道歉?”
侍应生小声说:“老板定的规矩。我们这是正规娱乐场所,但是也不能得罪客人。”
南乔四周环顾,这酒吧的场子确实很大,中间一个十字架形的舞台,四周散布着半环形的沙发和酒枱。舞台上的深夜秀尚未开始,只有数个肌肉健壮的男人和身材火辣的女子在上面扭动,勾引着台下人们渐渐勃发起来的肾上腺素。
a12离舞台稍远,观秀的视角却正好。侯跃和姬鸣两个人已经到了,已经先行点了几瓶,喝得酒酣耳热。他们穿着休闲polo衫,长相还算周正。侯跃是微胖界的,姬鸣则骚气地立着领子,头发也用了发胶,亮闪闪地朝上戳着。
他们一见南乔,便热情地招呼她坐到两人正中——与其说招呼,不如说是强迫。姬鸣给她斟上满满一玻璃盏的酒,侯跃已经伸手搭上了她的背,手指不自觉地在她的长发上摩挲。
南乔只觉得中间这个位置坐如针毡,忍不住往前挪了挪。这时候深夜秀的开场音乐气势浩大地响起,满场欢呼声震耳欲聋。侯跃趁机凑近过来,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大声说:“南小姐这么漂亮,真是完全没想到啊!之前总是只让温总出来见投资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南乔又往前挪了挪,几乎就只坐了个沙发边儿。她勉强敷衍着说:“没这个意思。”
侯跃将耳朵送到她嘴边,大声喊道:“南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
南乔闻着他一身酒气,看到那红通通的肥耳朵,只觉得恶心得不得了,索性对着他耳朵吼道:“我说我没那个意思!”
侯跃大笑,姬鸣将两杯酒推到她面前,“南小姐犹抱琵琶半遮面,又千呼万唤始出来,不喝完这两杯酒,那就真是看不起我们了。我们投资人也辛苦啊,哪里的创业者联系我们想融资,我们就要屁颠屁颠飞过去看。但是真正做决策的创始人不肯出面,派个二把手来和我们聊,我们也难办啊,南小姐,你说是不是?”
南乔看那两杯酒跟两杯水似的,里头还浮着冰块。她盯着那酒瓶,上面写着“vodka”。
南乔也不知道这伏特加度数多少,但到了这种境地,她也不懂如何用言语去周旋开脱。
或许这种时候,利用女人的优势撒个娇、示个弱、哀求一下,这也就过去了。但是南乔一副直肠子,半个弯儿也不会转。
她闷着一口气,将两杯伏特加无声地、爽气地,喝得一干二净,杯底的冰块几乎还没有开始融化。
侯跃和姬鸣面面相觑,马上招手叫侍应生过来:“加酒加酒!”
南乔抬起头时已经开始晕眩。这酒入口醇厚,下了肚肠之后一道激猛的热流窜遍全身,整个神经系统都被刺激得兴奋起来,兴奋得她有点控制不住,身边的一切都变得轻飘飘的。
十字架舞台上三个妆容妖孽的东欧男人脚踩粗跟恨天高,黑丝裤袜,上半身披一件黑皮夹克,敞开来露出赤~裸的胸膛。他们边唱边舞,力量十足,带着三队同样妖孽的伴舞男团将全场的气氛拉得几乎要烧起来。
“kazuky!kazuky!kazuky!”台下的红男绿女声嘶力竭地尖叫,跟着疯狂舞动。
南乔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样疯狂的声浪里了。
这时候过来点单的却不是普通的侍应生了,换了个西装革履,打扮相当体面的男人。南乔并不知道,在luciddream这种地方,消费到了一定水准,就会引起酒吧的关注,有经理级别的人过来亲自接待。
侯跃和姬鸣两个人嘿嘿地笑着,把南乔推过去:“刚才我们都点过了,这回该南小姐了!”
南乔站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那个酒吧经理的身上。一双温热的手抵在她两边的肋骨下头,将她扶正。
“小心。”那经理淡淡地说,声音醇然低沉,在嘈杂的环境中却显得十分清晰。
男人清新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带着薄荷香气,她还敏锐地闻到了浅淡的烟草味道。
酒后的南乔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差了很多,“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酒吧经理保持着职业性的温文尔雅的微笑,但看得出,他被南乔笑得莫名其妙。
南乔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摆着,“失态了——你别碰我那儿,真的……痒得受不了。”
这些话被巨大的音乐浪头打了下去,侯跃和姬鸣发愣地看着南乔和酒吧经理两个人,还当是酒吧经理讲了什么笑话。
南乔睁着微醺的双眼打量这酒吧经理,意外地发现这人长得不是一般的好。
如果说周然已经长得很帅的话,这人给南乔的感觉还要好。
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刻意”的感觉,就是清爽、通透、利落。
那种“刻意”多了,整个人就会觉得腻,像是一摸,手上就会粘一层油。
南乔说:“我好像见过你。”
酒吧经理淡淡地笑,“哦?”
南乔艰难地回忆,说:“……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有点犯傻,这分明就是搭讪啊?
她南乔这辈子竟然做了公然搭讪这种事?
这种意识一来,她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好在脸上本来就有酒劲,也看不出来她的窘迫。
酒吧经理很及时地化解了她这种尴尬。他伸出手来:“时樾。”
南乔也连忙伸出手去:“南乔。”
指尖一碰,南乔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被碰触的地方有种微细的痒疼,让她的手有点无力。
时樾拿了个精装的黑皮本子给她。南乔翻了一下,立马触电似的合上。
“有没有便宜点的?”
她身上就带了三千块钱。温笛当时塞给她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这样一笔钱作为招待费,堪称巨款。
这里面一瓶酒卖得比她辛辛苦苦研究三年做出来的飞控系统还贵,南乔微醉之后,很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