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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搜神战记-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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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如此的念头,正是功利使然,可惜委曲了文化内涵,竟与探案知识、好言好语混淆一谈,倘若教举人、秀才听来,却是一桩天大的冤枉,莫不要恸哭甚然,引得六月飞雪、鬼哭神嚎。

自古文人读书,皆以伦理为“人”之标准,不同禽兽;以道德为“生”之根本,区别草木;莫不尊孔孟之说为纲,奉仁义礼信为常;如此放之大国,谓为“忠”,生“廉”和“诚”;缩之小家,为“孝”,生“敬”、“仰”。

这般累积渐厚,随着岁月过去、春秋东流,终于凝成体系,便是“文化”,又称“纹化”,抑或“人化”罢了。那商贾买卖、采药医病、农家耕作等等,只是“常识”或“技艺”,再传许多世,又叫做“知识”、“科学”罢了,与这“文化”本是天壤之别。

“文化”可以成人,知友爱、辨廉耻、识善恶、清是非,“知识”虽好,却无此功能,不过造车舟以疾步履、养蚕桑以织彩衣、驯牛耕以拓农田云云,所以到了后面的某一世,便有那精明算计却追逐不良利润的奸商、医道高超却胆敢草菅人命的大夫、鱼肉稻麦却添假抹毒的乡人。

倘若将“知识”或是“技艺”精湛之人,纳入“文化”之士,委实大谬也,定然阴阳颠倒、乾坤失和,好好的秩序规则陷入混乱亡苦而不自觉自醒。

红孩儿眼波流转,轻轻拍敲桌子,忿然道:“我光明磊落,如何受得这等委屈?这小道士倘若不能得到金钱,势必还要胡搅蛮缠,实在叫人烦恼。”

清风道:“便是你无辜,却也开脱不得责任。”此言一出,众人甚是不解,追问情由。

他不慌不忙,解释道:“他自言肾气衰弱,每晚必会起来小解更衣,便争吵着要睡在床外一侧,最是靠近闭锁门户的所在。莫说此案是匪人说为,便是真有什么厉害的外贼潜匿盗银,他未曾察觉得丝毫异样的动静,便是大大的不该。也罢,就算银两不是你拿的,我无凭无据,污赖你不得,但仅仅依凭着这一条,你也是责无旁贷、尽力赔偿才是。”

杨起微微一怔,暗道:“他先时还叫囔拼命,口口声声咬定红孩儿是窃贼的身份,如何转眼之间,这话风语息又陡然变化、自己便软将了三分?”

转念一想,似乎揣测得其中的道理,不觉莞尔,自语道:“是了,他虽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童子,也算得神祗出世、纯阳历凡,但毕竟年岁幼嫩、尚是稚齿,脾性不同弱冠之人稳重厚实,自然就如那三月的春天、孩儿的颜面一般,变化无穷。

倘若堪堪正在怒气潮头、愤然骇浪之时,想必难保神智清明、心志淡析,一旦变得模糊,多少就有些不可理喻,看着嫌疑就是真凶,便如方才一般拽着红孩儿胡乱吵闹。此刻他渐渐清醒平复,能够合理思忖、仔细辨析,无论如何也得预备一个台阶才是。”

红孩儿哈哈大笑,拍掌道:“依你所言,便是责难我因为困顿无比,一时睡得沉闷迷陷,却被那万恶的歹人觑准了空子?罢了,罢了,你是惫懒无理的小人,我却是坦荡作为的丈夫,既然不幸碰上了这等倒霉的触头,莫非也是天意使然,再要抱怨辩驳也是枉然,不妨便容我寻思,索求一些补救的法子才是。”

众人尽皆诧异,面面相觑,暗道:“除了报官,他尚有什么补救的法子?”那针缝虎冷笑道:“此事本来与你无干,你强作好汉硬出头,不过是逞将得一时的好汉威风,却因此扛上了偌大的包袱、招惹了无穷的麻烦。”

如此一来,便是酒楼之中其余的食客亦然无心餐饮,尽皆放下碗筷,如看待一出精采的唱戏一般,摇头晃脑,兴趣盎然。

却看红孩儿沉吟良久,蓦然挺身,喟然长叹,满脸尽是惆怅苦闷之色,不觉有些失望,皆道:“这娃娃虽有回天之心,不抵覆水难收,毕竟还是无计可施的。”纷纷交头接耳,有说道‘事不宜迟,还是速速报官为善’的,有说道‘或许搜索不能仔细,有所遗漏而不察’的,也有那好事唆掇、生恐天下不乱的,以为‘他既然接下了这桩赔偿,无论有理无理,无辜或是冤枉,都该重新承诺、再也不得横竖推诿’的,势必要看红孩儿的后面笑话。

唯独事主清风反倒不慌不忙,神情不知何时竟变得无比的悠然惬意,信手端起桌上的茶盅,慢慢啜饮,只看那架式,正是一品调情、二品尝味、三品入心的渐次境界无二。

看得身旁的杨起怔然不已,一双眼睛不断眨巴瞥来,便微微一笑,继而杯盖撮磨张合,缓缓道:“不急,不急,你只要虚心认账就好。至于我这损失如何填补,却是可以慢慢酌情商量的。”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哭笑不得,祁恬按捺不得,对那杨起嗫嚅道:“他好歹无赖成功,这莫名的债务都被红孩儿应承托接,早晚都要偿还,自然不急了。”

杨起笑而不答,暗道:“我本以为九重天上的神仙俱是大义凛然、正气浩瀚之人,断然不会行这讹骗敲诈之事、昭然出丑,想来却是我思忖错了么?”

忽看红孩儿脱口叫道:“有了!”短短的一双字词,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莫说震撼得杨起四人惊愕不已,便是那掌柜、小二、一众的酒菜食客也是极其诧异。

便听他跌足叹道:“我的银两尚有一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虎视眈眈,给你不得,这里还有一个权且替用的法子,却不知是否使得?”不及众人相问,便大声道:“除却偿还那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的债务,我的袖中只余得些许零花之用,再无多余钱财。思前想后,唯有竹篮之内的一些药材倘能兜售,还能勉强抵值应付。大伙儿若是能够倾囊购买,多少能够助我解困脱厄,也免得我日夜受这道士的唠叨罗嗦。”

众人哈哈大笑,齐声道:“使得,使得,不过我们与你萍水相逢,又不是富裕华贵之人,便是有些救危济贫之意,也无法购买得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花叶药草回去。看似那四个娃娃莫非是你们的熟识旧交,不妨还请他们多多采购,正合情谊地久天长。”

纷纷掏出铜钱、碎银,放入清风早已双手承托、飞步来迎的漆红木盘之中,再看红孩儿从竹篮之中取出药材,芬芳无比,清新醒脑,依次散于客人。

待到得杨起跟前,清风叹道:“你们银两多些,这小小的拖盘怕是装载不得的。”身子一扭,轻轻绕将,便往掌柜与伙计走去。

针缝虎脸色一变,连连摇手,道:“我们开张不久,算掉各种税赋用度,委实再难找出便是一两枚铜钱的余财。”

掌柜咳嗽一声,笑道:“你们得了资助,少不得还要支付一晚的宿费。这笔帐目就此勾销,那药材我们也不要了。”招唤小二,喝道:“你们拿了我的工钱,此时无事可做么?如此逍遥自在。将那厨房的柴木劈的精细一些、缸里的清水换上一遍才是。”

众人窃笑不已,暗道:“你少了收入,心中气愤,偏偏还要作出慷慨大度的模样,如此一来,说话更是粗状。”

红孩儿对杨起叹道:“杨公子如何打算,莫非要倾囊行侠、悉数资助不成?”

祁恬扑哧一笑,暗道:“如何细细听来,却与那趁火打劫一般,倒把那巧银奇盗,当成一桩倾销库存陈货的机遇了。”便轻轻扯拽杨起的袍袖,咯咯笑道:“若说倾囊资助,那是万万不可的,否则你我两袖清风之下,便是极其赤贫困苦之人,便连预先定下的江南美食也不能食用了。”

杨起应道:“何止如此?那酒菜一旦弄好,便是不成动筷分毫,那也是不能抵赖费用,你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

见红孩儿与清风凝目注视,不觉有些尴尬,又道:“究竟是怎样一个采购的法子,还得黄管家拿定主意、说话算数。”神情怪异揶揄,似笑非笑,便往黄松觑来。

黄松心中气愤,忖道:“你们不懂得柴米油盐的珍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却不知这等锦羹无忧俱是日常的种种节省、点点俭约长久积累而成?肆意挥霍,开销无度,便是金山银山也会消耗殆尽。”

只是这样的情景之下,又不好矢口推脱,心念一动,果真有了安排,笑道:“好说,好说,既然是笔买卖,你们要卖得开心,我也要买得合意,终究不能花着白花花的银子,却收了一堆无用之物。只是我却困惑,不知你们除了篮中的这些寻常吐泻丹药、跌打散粒之外,可还有什么稀奇精妙的药材,呕心沥血炼制,能有大用,那时无论多么昂贵,我也是要买上许多的?”

心中却是另外的一番寻思,念道:“稍时我每看得一味药材,便挑出一些弊漏,其时你能奈我何?”

红孩儿微微一愕,暗道:“好个一毛不拔的小狐狸,你说得机巧,分明就是悄悄推诿,但字字句句听来合情合理,我若是不能应允,众目睽睽之下,反倒要怪我不通情理、霸王兜卖了,如何能够辩驳?”

连声应道:“黄管家说得极是。”趁众人不备,朝清风使将出一个眼色,就见这小道士会意一笑,瞬间肃容整言,接口道:“红孩儿,你不是有着一些通设天地造化、真火圣水锤炼的药物么?平日里当作宝贝一般藏匿,不肯轻易示人,今日如此情景,还不拿将出来折换成三百、五百的黄金、或是那九千、一万的白银么?”

红孩儿正色道:“药宝虽好,却难抵我的一声信义承诺,待会儿生意成功,悉数逢上就是。”黄松闻言,心中顿时一凛,不敢懈怠丝毫。

红孩儿与清风引着杨起四人往厢房走去,进得屋内,教大伙儿各挑木椅板凳入座,却用昨日的茶水斟酌招待。

黄松心有不满,忖道:“若是巴结购买加工药材的大主顾,便该殷勤合礼,供奉好水好茶才是。这过夜的茶盅,如何还能饮用?”念头如是,却不好说出,随意寒喧客套得几句,看清风将一个布袋子拎来,往那桌上一倒,尽是虎骨壮筋丸、白犀驱寒风湿散、龙骨丹之类肃。

红孩儿笑道:“世间凡人的种种弊病,如筋骨风湿、侵肺涝咳、伤寒天花,只凭着民俗良方,只能治标而不能医本,反复发作,痛苦不堪。倘若得了我的这些药材,坚持服用,依从诸人禀赋不同,或三月,或半年,必定是药到病除、身体康健。”

祁恬不信,道:“既然有着许多的好处,你们不妨便拿到外面售卖,岂非抢购一空、畅销之极?”

红孩儿叹道:“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能多见,所以暴殄天物之事便常见不鲜。那外面的食客既不曾知晓我二人的真实来历,也不得听我娓娓道来,想必反以江湖朗中、邋遢骗子相视。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是一笑呵呵,不了了之的。好在你等尽皆掌握根底,知悉我这药材的好坏优劣,我不消广告游说,也能轻易交易。”

黄松听话识音,暗道:“你语气轻柔,却是步步进逼、绵中带针,以为不买便万万不可了。”

他几人你拉我扯、轻轻过招,愁坏了一旁的祁恬,暗道:“我虽是女儿家,却最是厌烦这等讨价还价之事。”不觉叹道:“你们慢慢闲聊,我看这后院之中假山流水,隐约几分雅致,便出去听听禽兽言语怎样?”

她掏出细竹青木,便要衔在嘴里,却唬坏了清风与红孩儿,急道:“这大宗的药材买卖重要之极,岂能当同于寻常无关的儿戏?虽说祁小姐不懂家务、不擅整理,但既然也是其中的买主之一,好歹也该仔细查看、认真验收才是。莫待交易之后,心生后悔,以为是我二人合谋诈骗云云。”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只说将得祁恬昏头转向,甚是无奈,只好将哨子重新纳入怀中,轻轻拈起一颗白色的药丸,随意打量,却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奇异奥妙。

青衣懂得医理,兴致勃勃,问起配制药方,红孩儿也不隐瞒,便将材料名称、火候一一传授,只是其中的许多药材或是九天独生,或是黄泉单长,也不是红尘俗世、九州八方可以轻易使用的。

黄松暗暗叫苦,眼见得杨起、祁恬、青衣三人俱有解囊之意,只恐再要独立支撑、概不采购也难,心中不觉感慨万千,忖道:“同心同德,其利断金;离心离德,束手投降,苦也,苦也!”

好容易谈妥八百两的价格,换了几个白玉瓷瓶,清风与红孩儿相视一笑,作揖称谢而去,却教黄松叹息心疼不已,道:“你我一路偶尔机缘,方才累积得些许财物。忆起当日铁鸡镇时,一个佃户长工,日晒雨淋,辛苦劳作,一个药铺伙计,跋山涉水,捣杵研磨,莫说八百两,就是今日看待的区区的八两,那也是如天大的一笔财富。”

祁恬与青衣掩口而笑,不言不语,杨起道:“无妨,无妨,待到了辉照山、寻觅得解救秦缨的法子之后,我便与你一并搜索蚩尤的藏宝所在,其时休提这八百两,就是八千两、八万两,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黄松叹道:“正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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