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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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面的胸脯前。那胸脯真是美妙绝伦,是我先前从未见过的。‘这对圣安东尼来说,实在是个可怕的诱惑。’我开了个玩笑——只是想让她放松些。‘圣安东尼?’,她丈夫说,‘谁是圣安东尼?’‘问你妻子,’我对他说,‘她可以告诉你谁是圣安东尼。’‘谁是圣安东尼?’他问她。‘谁?’她问。‘圣安东尼,’他对她说。‘圣安东尼?’她说,‘谁是圣安东尼?’在诊察室里,我替她做了详细检查,发现她还是个处女。趁她重新穿上紧身褡,把它钩在长统袜上的当儿,我跟她丈夫单独谈了一会,‘每天晚上,’他夸口道。你要知道,他实在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我从来不错过一个晚上,’他夸口道,像是真有那么回事儿。‘每天早晨上班前,她给我准备早餐,用餐前,我还要跟她作爱,’”他向我夸口说。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跟他们解释清楚。过后,我把他俩重新叫到一起,用诊所的橡胶模特儿,给他们表演性交的示范动作。这些橡胶模特儿都在我的诊所里,此外,还有男女生殖器官的各种模型,我都分别锁在几个柜子里,免得人家说三道四。我的意思是,我曾经有过这些东西,可现在,一无所有,连诊所都没了。有的只是这低体温,真让我担心。在医务所给我当助手的那两个家伙,简直是蠢猪,连看病都不会。他们只知道发牢骚。他们以为自己有难言之苦?那我呢?那天,在诊所给那对新婚夫妇做性交示范时,那两个家伙要是在场就好了。当时,那对新婚夫妇望着我,好像我是在跟他们说以前从未有人听说过的事。你从未见过有谁会如此兴致勃勃。‘你是说这样?’男的问我,且动手演示了一番。你要知道,我清楚什么人在这种演示过程中到了什么时候兴趣最大。‘没错,’我跟他说,‘行了,你们这就回家去,按我的方法试几个月,看是否有效。怎么样?’‘好吧。’说罢,他们便很爽快地付了钱。‘祝你们快乐,’我对他们说。他们向我道了谢,于是便一同走了出去。他伸手搂住她的腰,仿佛等不及带她回家作爱了。几天后,他一个人跑到我的诊所,告诉护士说,他得马上见我。一旦我俩单独见了面,他便对着我的鼻子狠狠一拳。”
“他怎么着?”
“他骂我是个自命不凡的混蛋,对着我的鼻子狠狠一拳。‘你是个啥东西,一个自命不凡的混蛋?’刚说完,他便把我打得仰面倒在了地上。砰!就像这样。我骗你不是人。”
“我知道你没骗我,”约塞连说,“可他干吗要那么做?”
“这我怎么知道?”丹尼卡医生反问了一句,显得很是恼怒。
“也许跟圣安东尼有关吧?”
丹尼卡医生木然地望着约塞连。“圣安东尼?”他吃惊地问道,“谁是圣安东尼?”
“我怎么知道?”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回答道,这时,他正巧蹒跚着走进帐篷,一手捧了瓶威士忌,在他俩中间坐了下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丹尼卡医生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驼着背——长年来,生活中的种种不公平,始终是沉重的负担,压弯了他的腰——把椅子挪到了帐篷外面。他实在是讨厌跟自己同帐篷的人聚在一块。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以为他疯了。“真不晓得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说,颇有些责备的口气。“他是头蠢驴,就这么回事。假如他聪明的话,他就会抓过一把铁锹,动手挖掘。就在这顶帐篷里动手挖,就在我床底下。他马上就能挖到石油。那个士兵在美国用铁锹挖到了石油,这事难道他不知道?那家伙后来发生的事,难道他也从未耳闻?就是科罗拉多州那个拉皮条的卑鄙无耻的孬种,叫什么来着?”
“温特格林。”
“温特格林。”
“他很怕,”约塞连解释道。
“哦,没那回事。温特格林可是啥都不怕的。”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摇了摇头,对温特格林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那个讨厌的小流氓,自命不凡的杂种,是谁都不怕的。”
“丹尼卡医生可是很害怕。他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怕什么?”
“他怕你,”约塞连说,“他怕你会得肺炎死。”
“他怕,反倒是桩好事,”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说,结实的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一有机会,我也很乐意这么个死法。你等着瞧吧。”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来自俄克拉何马州的伊尼德,是个印第安人,克里克混血儿。哈尔福特肤色黝黑、长得倒是相当英俊:粗眉大眼、高高的颧骨、一头蓬乱的乌发,出于某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原因,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得了肺炎死去。他报复心极强,见到任何人都是怒目相待,对一切早已不抱丝毫幻想。他憎恨那些取名卡思卡特、科恩、布莱克和哈弗迈耶的外国人;希望他们全都滚回自己讨厌的祖先原来生活的地方。
“你是不会信的,约塞连,”他深思后说道,同时,故意提高了嗓门,引诱丹尼卡医生。“不过,先前这地方让人住着,确实感到挺舒畅,但后来,他们带来了该死的虔诚,把这儿搞成一团糟。”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一心想报复白人。他差不多是个文盲,不识一字,也不会写字,却被委派担任布莱克上尉的助理情报官。
“我哪有条件读书认字?”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用假装寻衅的口吻问道,且又提高了嗓门,好让丹尼卡医生听见。“我们每到一处搭起帐篷,他们使钻一口油井。每次钻井,他们又总是找到石油。
每次找到了石油,他们便逼迫我们收起帐篷,去别的地方。我们成了活的探矿杖。我们全家生来就踉石油矿有缘分。不久,世界上所有的石油公司都派了技术人员,处处跟踪我们。我们常年四处奔波。跟你说吧,抚养一个孩子,不知要费多大的劲。我想,我在一个地方住的时间,从未超过一个星期。”
他最早的记忆,是一位地质学家。
“每次我们家生了个小孩,”他接着说,“股票行情便上涨。不久,所有钻井工人便带上全部设备,随我们东奔西跑,谁都想捷足先登。一家家公司开始合并,以便削减为追踪我们而派出的人员。
然而,跟在我们身后的人,数量一天天上升。我们一家人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我们歇腿,他们也歇腿;我们上路,他们也上路,随身还带了流动炊事车、推土机、井架和发电机。我们一家成了活财神,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繁荣。于是,我们开始接到一些一流旅馆的请柬,原因便是我们能使他们的生意兴盛。有些旅馆在请柬上提出了相当优厚的条件。但我们无法接受任何一家旅馆的邀请,因为我们是印第安人,而给我们发出邀请的那些一流旅馆,是不会接纳印第安人的。种族偏见,实在令人可怕,约塞连。确实很可怕。把体面忠诚的印第安人看做黑鬼、犹太佬、意大利人,或是西班牙人,这的确是件可怕的事。”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慢悠悠地点了点头,显得极有自信。
“后来,约塞连,终于出了事儿——也就是结局的开始。他们走到前面跟着我们转。他们会想法子猜测,接下来我们在哪里歇息,于是,趁我们还没赶到,他们便开始钻井,结果,我们就无法停下来歇息。我们刚想铺开毯子,他们就赶我们走。他们很信任我们。他们甚至等不及把我们赶走,就急不可耐地挖井钻油。我们给折腾得精疲力竭,即便是死,也毫不畏惧。一天早晨,我们发现四周给钻井工人团团围住,他们都等着我们朝他们各自的方向走去,然后把我们赶走。我们环顾四周,见到每一处山脊上都有一个钻井工人守候着,犹如印第安人随时准备发起进攻。我们的未日到来了。我们无法在原地停留,因为他们才把我们赶走。我们走投无路。最终,倒是军队救了我。正当紧要关头,战争爆发了。征兵局把我救了出来,又把我安全送到了科罗拉多州的洛厄里基地。我们全家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约塞连知道他是在撤谎,但没有打断他,因为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接着又说了下去。他说,此后他再也没有父母的任何消息。不过,他不怎么担心,因为他只是听他们说,他是他们的儿子。
以前有不少事他们都没跟他说实话,那么,至于这件事,他们也完全可能是在说假话;他倒是很清楚自己一帮表堂兄弟的命运。他们曾分散了目标,往北走,因一时大意,竟闯入了加拿大境内。就在他们想法子返回时,美国移民局把他们挡在了边界上,不允许他们回国。他们回不了国,就因为他们是红种人。
这笑话实在是骇人听闻。丹尼卡医生没有笑。直到后来,约塞连执行一次飞行任务返回,又一次恳请丹尼卡医生准许他停飞——自然,他去见丹尼卡医生,实在是不抱任何希望的,这时,丹尼卡医生才窃笑了一下,但没一会儿,他便沉思起自己的种种棘手事来。其中就有与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之间的纠葛。那天整整一个上午,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一直向他挑战,要跟他角力,决一雌雄。此外,还有约塞连,这家伙竟当即拿定主意,要装疯卖傻。
“你是在浪费时间,”丹尼卡医生不得不跟他这么说。
“难道你就不能让一个疯子停飞?”
“哦,当然可以。再说,我必须那么做。有一条军规明文规定,我必须禁止任何一个疯子执行飞行任务。”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停飞?我真是疯了。不信,你去问克莱文杰。”
“克莱文杰?克莱文杰在哪儿?你把克莱文杰找来,我来问他。”
“那你去问问其他什么人。他们会告诉你,我究竟疯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一个个都是疯子。”
“那你干吗不让他们停飞?”
“他们干吗不来找我提这个要求?”
“因为他们都是疯子,原因就在这里。”
“他们当然都是疯子,”丹尼卡医生回答道。
“我刚跟你说过,他们一个个都是疯子,是不是?
你总不至于让疯子来判定,你究竟是不是疯子,对不?”
约塞连极严肃地看着他,想用另一种方式试试。“奥尔是不是疯子?”
“他当然是疯子,”丹尼卡医生说。
“你能让他停飞吗?”
“当然可以。不过,先得由他自己来向我提这个要求。规定中有这一条。”
“那他干吗不来找你?”
“因为他是疯子,”丹尼卡医生说,“他好多次死里逃生,可还是一个劲地上天执行作战任务,他要不是疯子,那才怪呢。当然,我可以让奥尔停飞。但,他首先得自己来找我提这个要求。”
“难道他只要跟你提出要求,就可以停飞?”
“没错。让他来找我。”
“这样你就能让他停飞?”约塞连问。
“不能。这样我就不能让他停飞。”
“你是说这其中有个圈套?”
“那当然,”丹尼卡医生答道,“这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凡是想逃脱作战任务的人,绝对不会是真正的疯子。”
这其中只有一个圈套,那便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军规规定,凡在面对迫在眉睫的、实实在在的危险时,对自身的安危所表现出的关切,是大脑的理性活动过程。奥尔是疯了,可以获准停止飞行。他必须做的事,就是提出要求,然而,一旦他提出要求,他便不再是疯子,必须继续执行飞行任务。如果奥尔继续执行飞行任务,他便是疯子,但假如他就此停止飞行,那说明他神志完全正常,然而,要是他神志正常,那么他就必须去执行飞行任务。假如他执行飞行任务,他便是疯子,所以就不必去飞行;但如果他不想去飞行,那么他就不是疯子,于是便不得不去。第二十二条军规这一条款,实在是再简洁不过,约塞连深受感动,于是,很肃然地吹了声口哨。
“这第二十二条军规,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圈套,”他说。
“绝妙无比。”丹尼卡医生表示赞同。
约塞连很清楚,第二十二条军规用的是螺旋式的诡辩。其中各个组成部分,配合得相当完美。这种配合极是简洁精确——优雅得体却又令人惊异,与优秀的现代艺术相仿。但有时,约塞连又没什么把握,究竟自己是否通晓这第二十二条军规,就像他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优秀的现代艺术一样,也如同他从来就不怎么相信奥尔在阿普尔比的眼睛里见到苍蝇一般。他听了奥尔说的话,竟信了阿普尔比的眼睛里有苍蝇。
“噢,他的眼睛里的确有苍蝇,”一次,约塞连和阿普尔比在军官俱乐部打架之后,奥尔深信不疑地对约塞连说,“或许连他自己还不知道。他之所以总不识事物的真面目,其原因也就在这里。”
“他怎么会不知道?”约塞连问。
“因为他眼睛里有了苍蝇,”奥尔异常耐心地解释道,“假如他眼睛里有苍蝇,他又怎么能看见自己眼睛里有苍蝇呢?”
这话没太多的道理,但在没有取得